小林一茶(1763—1827),信濃農家長子,三歲喪母,一生大多窮困潦倒。俳句吟詠庶民的喜怒哀樂,句風平實通俗,明白如話,清新輕妙,表現農民的強烈個性。然而,他的這種充滿泥土氣息的大衆性通俗性俳諧在當時得不到社會的承認,至明治四十年代以後,人們才從反映生活的辛酸、被壓抑的人性和抵抗的呼喊的視角重新認識一茶俳諧的價值。芭蕉、蕪村、一茶是江戶時代的三大俳人,一茶是後期的代表。他的俳句是心靈被蔑視的貧寒的農村知識分子憤世嫉俗、嬉笑怒罵的真實寫照,折射出時代的褶皺。
樹木争萌芽,
各自報姓名。
*季語 萌芽
*賞析
此句作于寬政元年(1789),時一茶二十七歲。在江戶無數的俳人中,一茶原先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鄉下人,但在他的俳句中已顯示出非凡的生命力,輝煌的才華如錐處囊中,勃然欲發。當時他尚未脫穎而出,自然也含帶着焦急絕望的情緒,但作品已擺脫俗俳的境界,從容不迫地萌發新芽。
黃昏歸燕猶有巢,
明日我卻無去處。
*季語 歸燕
*賞析
此時的一茶居住在江戶,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窮愁潦倒。黃昏日暮,他茫然立于屋檐下,看燕子歸巢,飛來飛去。連燕子都有窩巢,自己卻連明天的生活都無法保障。這種毫無指望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啊?此時的一茶正處在人生的低谷,父親死去,家族反目,俳諧停滞不前,孤獨與貧困使他心力交瘁。這首俳句以平易直率的表現手法抒發作者的悲涼情緒。
春風拂水面,
鼠舔隅田川。
*季語 春風
*賞析
隅田川兩岸都是民居,居民們把殘羹剩飯倒進江裡,成為老鼠的美餐。作者不是直白,而是故作誇張說老鼠舔隅田川。這首俳句富有江戶氣息。一茶在平凡無奇的日常性中表現熱愛生活、同情弱者卻又無可奈何、苦澀自嘲的矛盾心态,體現着強烈的人道主義精神。他觀察細膩,大膽使用俗語、方言、拟态語、拟聲語。如“又大又亮螢火蟲,晃晃悠悠飄過去”“白雪蓬蓬松松,一定很好吃”“柳上烏鴉,滿臉若無其事”“白天的蚊子,不聲不響,從後面飛來”“飕飕寒風,從我睡覺底下吹過”。句風生動親切、拙直質樸,直率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但無不含帶人生的痛苦。
撒把米也罪過呀,
引來群雞争相鬥。
*季語 鬥雞
*賞析
雞在春天的精力最為旺盛,好鬥力最強,日本自平安時代起就在宮中舉行鬥雞比賽,室町時代将陰曆三月三日定為“鬥雞日”。近世以後開始在民間流行,有的以此為賭。此句說自己出于慈善之心,特地買米向雞撒去,卻引起群雞的争鬥,而山鸠、麻雀坐收漁利。憐憫之心反而成為罪過。
他在《株番》一文中說:“詣布施東海寺,群雞尾随身後,甚覺可憐,乃于門前買米一合,撒于路旁堇花、蒲公英之中,迅聞幾處争鬥之聲。山鸠、麻雀亦從樹梢飛下,安心啄食,雞來時又疾飛樹上。山鸠、麻雀大概盼望群雞長久相鬥。士農工商及各種生計皆如此。” 動物世界如此醜惡,“士農工商及各種生計皆如此”,這就揭露出人類社會鈎心鬥角、爾虞我詐、自私自利、互相争奪的本質。
瘦蛙不能輸,
一茶在這裡!
*季語 青蛙
*賞析
此句題記寫道:“四月二十日,見蛙鬥。”《希杖本句集》題記雲:“武藏國竹塚有蛙鬥。”這裡的“青蛙”應是蟾蜍。蟾蜍在交尾期時,集中到池塘裡,幾隻雄性為争奪一隻雌蟾蜍展開激烈的争鬥。有時人們也以此賭博,看哪一隻雄蟾蜍能取勝,占有雌蟾蜍。這是一茶對體小力弱的雄蟾蜍發出的聲援。
一茶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了解百姓的疾苦,同情弱者的不幸,人道主義精神在平凡的日常性中表現為對生活的熱愛,甚至對鳥獸蟲魚等小動物也懷着親切憐愛的感情。他的吟詠小動物的俳句很多,有大雁、螢火蟲、杜鵑、青蛙、蝴蝶、黃莺、蟋蟀、貓、麻雀等,甚至還有人們讨厭的蒼蠅、孑孓、蚊子、跳蚤、老鼠、蠹蟲。這大概出于對被憎恨、受虐待者的同情而産生的負面意識吧。如“孑孓一日幾沉浮”“蠹魚忙逃跑,可是一家子”“莫拍打,蒼蠅正在搓手腳”“小麻雀,快躲開,快躲開,馬兒要過來”。此句有數種解釋,但從作品整體的語氣連貫性來看,似為小孩子騎着竹馬玩耍時說的話,洋溢着農村小孩子玩耍的歡快氣氛。
積雪融化後,
滿村都是小孩子。
*季語 化雪
*賞析
雪國春晚,在溫暖的陽光照射下,積雪開始融化的時候,忍受着漫長寒冬日子的孩子們都迫不及待地歡呼雀躍着跑出來玩耍,可以想象滿村子都是孩子們一張張歡樂的笑臉和興高采烈的聲音。此句充滿農村鄉土氣息。
寫孩子的俳句如“真想成為,正月的孩子”,這是一茶三十五歲時的作品。他想成為正月的孩子,因為正月的小孩子是令人羨慕的。這大概因為他的少年十分凄涼,從小在家裡備受虐待,“來和我玩耍啊,沒有爹媽的小麻雀”般的孤獨。
俳句是日本民族傳統文學的一種形式,是世界上最短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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