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河北

上世紀70年代初，在我的家鄉王家坊集市上，要論出名程度，出鏡率高，除“傻大妮兒”、“拖爬猴”以外，能排到第三位的人物，絕對非“瞎老柏”莫屬。

“瞎老柏”原名柏金來，系徒駭河公社邵家寨大隊人氏。據說早年曾闖蕩過北京城，到過皇城根兒要過飯，街坊鄰居曾一度戲稱其為“北京來”。後來集市上的人們也漸漸習慣了送給他的這個雅号。

“瞎老柏”左眼先天失明，右眼視力也極差，三米之内看人觀物，模糊不清，幾乎屬于視力殘疾。他父母早亡，和弟弟相依為命，一輩子也沒成過人（編者注：沒娶過親的意思）。那時，生産隊分的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的，因家境貧寒，“瞎老柏”為了謀生，便在王家坊集市上靠打闆算卦要飯混日子。據說他算卦算得還挺準，人們就給他送了個綽号“瞎老柏”。

聽邵家寨人回憶，在生産隊時，大隊領導見“瞎老柏”家境貧寒，又有殘疾，出身很可憐，出于同情心，就給上級打了個招呼，把他送往了徒駭河公社敬老院。敬老院裡都是些老弱病殘，院長見來了一位年輕人，喜出望外，就讓他當了個小組長，負責管理和照顧着七八個年紀大一點兒的殘疾人，也就把一些所謂的“重體力活兒”交給了“瞎老柏”。

一開始，他覺得有吃有喝，不餓肚子，挺舒服的，幹點活兒還能承受，可時間一長，畢竟是闖蕩過京城，見過些世面的人，他就耐不住寂寞了。因為整天面對的都是些殘疾人，不好交流，再加上自己對農業勞動天生就不感興趣，于是就纏着院長，非要鬧騰着離開敬老院，重回本大隊去謀生。

院長再三挽留，“瞎老柏”去意已決，無奈之下，院長就給他開了個證明，勉強同意他回家的請求，并通知了公社和大隊。

擺脫了敬老院的“清規戒律 ”束縛，當時一時間是高興！可回家後不久，“瞎老柏”又犯了愁。一個殘疾人，地裡的農活幹不了，哪裡來飯吃？即使要飯，也得有一技之長才行呀？最後，經“高人”指點，“瞎老柏”就去了臨縣大覺寺，拜了一位精通周易的“名師”學徒。

還别說，“各絕一路”！“瞎老柏”還真是聰明伶俐，不到一年時間，“名師”的那些相面、算卦、擇日子、看陰陽宅的本領他都已基本掌握，後來又跟随“名師”走街串巷實習了一年多，學藝期滿，“瞎老柏”就給“名師”磕了頭，算是謝恩，含淚辭别了“名師”，回到家鄉。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今後的路還得自己走，從此後，“瞎老柏”就開始獨闖江湖。為了生活，他靠打闆算卦要飯，掙點小錢，混口飯吃，也就成了王家坊集市上上鏡率最高的人物之一。

那時候我還小，每逢王家坊集上，我們一幫小孩子們，就在人群中蹿來蹿去，因此，集市上那些出鏡率較高的人物多半都認識。某一天，集上突然冒出這麼一位不倫不類的“不速之客”，大家感覺也頗為新鮮。

隻見這位“瞎老柏”，瘦高個，臉色黝黑，頭發像長草，胡子打了粘，上身穿着青粗布褂子，下身穿着粗布黑褲子，補丁摞着補丁，腳下穿着一雙破軍鞋，破得直露着腳趾頭。最有特點的是，他左眼隻有白眼球，沒有黑眼珠，右肩上披着個破搭袋，左手拿着一個既可探路，又能打狗護身的長拐杖，高過了頭頂。他右手拿着個竹闆，竹闆一敲，那“呱嗒呱嗒”有節奏的響聲，也就引起過往人們的注意。

伴随着竹闆的不斷敲打聲，“瞎老柏”嘴裡不停地重複吆喝着：“算卦——相面——擇日子——看陰陽宅。不靈不要錢呀！”。那形象、那造型，簡直活脫脫就是一個《白眉大俠》裡的世外高人周化昌。

東鄉有個人叫王順，名字起得挺順，可有段日子老感覺着運氣不順，經常無端給家人耍脾氣，想趕一趟王家坊集排遣一下郁悶的心情。見集上有個算卦的半瞎子在吆喝，心想，何不來算上一卦，預測一下自己的禍福吉祥？于是，就湊到“瞎老柏”面前。

“算卦的，給我算一卦，算得準，我就多賞你幾個錢！”兩人走進一個僻靜的胡同，七言八語地就交流上了，先是看面相，接着問了生辰八字，生日時辰。“瞎老柏”搖頭晃腦，掐指推算，忽然睜開一目，說：“看你印堂發暗，最好最近三五天别出門，否則恐有血光之災！”。

王順哈哈大笑，不以為然，一氣之下，也沒給錢，轉身而去，還說了幾句難聽的。看着王順離去的背影，“瞎老柏”嘴裡不住地發出“啧—啧—啧—”的歎息聲。

王順一路走，一路嘀咕：“真晦氣！這瞎子純粹在蒙人騙錢！”“聽蝼蛄叫還不耩麥子了！”“我偏不信他，該幹嘛還幹嘛！”。

第二天，鄰居張生找到王順和幾個社員，讓幫忙把他家門前的那棵老榆樹伐倒。幾個人忙活了好一陣，在樹的四周挖了個好大的坑，主根基本被刨斷，還沒來得及把大樹給擁倒，卻忽然吹來一陣七級的東北風，老榆樹一下子就歪了過來，樹頭正好把王順撲倒在地上，滑破了頭部，鮮血直順着頭皮往臉上淌，幾個人再也顧不得伐樹，就趕忙把王順送到衛生所裡進行包紮，還好沒有出現其他大的傷害。據說醫生還建議讓縫上幾針，因生活困難，王順終究也沒有舍得縫針。

這件事過後，王順後悔自己沒有聽從“瞎老柏”的卦言，對“瞎老柏”簡直奉為“活神仙”，就專門跑到王家坊集上，補交了卦錢，并向“瞎老柏”賠禮道歉。

從那後，王順逢人便講，見人就說，簡直變成了“瞎老柏”的義務宣傳員和廣告推銷員！“瞎老柏”也一時被傳得神乎其神。人們奔走相告，“瞎老柏”也終于在王家坊集上站穩了腳跟，擁有了一席之地。從那以後，誰家搬新房，選墓地，孩子起名字，結婚擇日子，幾乎都要讓“瞎老柏”給掐算掐算，以圖個吉利……

作者簡介

王河北，山東禹城人，中學高級教師，德州作家協會會員。平時喜歡讀書、上網、旅遊。愛好村志的挖掘與整理。文章散見《禹城市報》、《禹城文萃》《德州日報》《德州晚報》報刊，長河副刊、德州作家協會、九州作家、山東精短文學微刊、史志花開、人文禹城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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