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潤萱
這個标題有點聳動,不好意思,其實我們想說的是未必是“醜”,而是國産劇女主越來越不奪目了。
曾經的武林第一美女是朱茵、俞飛鴻們,現在古裝劇冉冉升起的新星卻是趙露思、楊紫。兩種審美,沒人會覺得後者們醜,但也很難有人說他們是正統的神顔美女。
對标85花,這種差異也依然明顯:劉亦菲、楊幂、唐嫣、楊穎、趙麗穎等,這裡面雖有演技不服衆的,但她們的顔值确實能打。
而時至現在,最近播出的熱劇《琉璃》似乎能代表一些什麼:女主角袁冰妍雖然演技達标,但顔值實難令人稱贊大美女。甚至有不少觀衆因為不滿意她的顔值而給劇打低分。
《琉璃》劇照
為什麼我們的女主越來越普通了?
有人說這跟國産劇的數量增長有關,網劇多了,女主不夠用,自然滑向平庸。
聽起來有點道理,但不完全對。自從2012年國産劇進入“年均萬集”時代,每年産能都在1.5萬集左右,直至去年才開始緩慢回落。根據《中國電視劇/網絡劇發展報告(2020)》, 2019年全國各類電視劇制作機構共計生産完成并獲準發行的國産電視劇共254部,10646集。衆所周知,影視行業的生産有滞後性,觀衆現在看到的劇作基本都是兩年前左右的立項,彼時高産能之下女主不夠用的确是一個現實。
但産能不能全然引領觀衆的審美風尚,因此,當我們讨論今天國産劇的女主為何越來越“醜”,要深究的可能更多是社會性心理。
代際變化是一個重要的參考指标。在傳統媒介時期,美學表達受控于80年代之前的生産者,但随着觀衆大盤移動到90-95後(也就是Z世代),媒介話語權逐漸散落,這種表達也必然向更年輕的方向演進。
各種觀察報告都指出,Z世代傾向于宅文化愛好者,而與宅文化相伴的女性形象通常都是更加幼态的。這就不難解釋楊紫、趙露思、譚松韻等人為何能走紅,她們的長相都屬于圓潤可掬的鄰家美女,美豔不足,但親和可人。
譚松韻在《以家人之名》中
另一個可以佐證時代變化的信号是,不像85花大多通過電視媒介這種強力渠道走紅(楊幂甜劇打轉、唐嫣新劇啞火,85後小花們怎麼了?),趙露思最開始是在短視頻上火起來的。而短視頻已然是年輕人最大的潮流聚集地。
如果說在傳統媒介時代,85花們代表的可能隻是少數人的審美,短視頻時代的審美一定是用腳投票的。Z世代投票的結果之一就是嬌憨。這并不難理解:美豔是一種溢出,是成熟的表達,而嬌憨代表着更加幼态、年輕。
影視作品和大衆審美往往是一種互文,在年輕人逐漸掌握主流輿論場的話語權之後,他們對女性的傾向就不可避免地影響了内容生産。今年上半年另一部熱劇《冰糖炖雪梨》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女主吳倩在劇裡是一個不施粉黛的體育生,第一次見男主還在浴室裡放了個臭屁,且武力值MAX。
十年前,你很難想象這樣的女主角出現在熒屏上。70-80後的觀衆喜歡的是《奮鬥》裡盤靓條順的夏琳,但新時期的觀衆們則要求他們的女主不必那麼成熟完美。
因此,跟嬌憨相伴生的往往是女主們一開始腦袋總不太靈光。要麼是一出生就六識全無,要麼是來例假了當着異父異母哥哥的面高調喧嘩,再不然就是從天才少女堕為廢人。從結果倒推的一個猜想是,在一個内卷的時代,這一屆年輕觀衆似乎不太想代入大美女,而是一條柔順的鹹魚。
“最好的我們”不是男才女貌,而是做一條鹹魚也有人垂憐。
這一點在隔壁的日劇世界裡也可以找到印證:随着日本GDP多年來低迷增長甚至負增長,當代日本年輕人早已成為了低欲望代言人,連帶日劇裡的女主們也“鹹魚化”了:多年前她們是《東京戀愛故事》裡純真熱情的莉香,現在她們是《東京白日夢女》裡的倫子,不僅工作稀裡糊塗,還流連于居酒屋希望偶遇自己的白馬王子。
嬌憨派崛起的另一個時代背景,是社會審美一定程度的網紅化。原因很簡單,快手紅人辛巴一場可以帶貨10億,但明星中佼佼者劉濤鉚足勁也隻能達到其幾分之一。在流量和金錢的驅動下,網紅精神居高臨下,連帶審美也不再成為負面詞彙。
而網紅審美意味着白幼瘦,和嬌憨之間并不很遠。女演員們的嬌憨,不能說沒有被時代綁架的因素——你不可能期待觀衆的審美在抖快和愛奇藝騰訊之間産生巨大割裂,因為他們是同一批人。在Questmobile的90後報告裡,這幾個産品的行業滲透率都居高不下。
圖源:Questmobile報告
與之相伴的可能還有一種更隐秘的“厭女”情緒,像範冰冰這樣明豔動人的女性是有攻擊力的,而一張幼态飽滿的臉則意味着沒有心機,不會被女性觀衆厭惡。但在女權、平權、田園女權等混合話題的推動下,輿論場裡又出現了“厭女的厭女”,即幼态也是會被抵制的,比如沒有哪個女觀衆會公開承認自己喜歡半藏森林這挂。
吊詭的是,部分女性一邊抵制類似綠茶,一邊卻在孜孜不倦地學習綠茶的本領。前段時間社交網絡上的茶藝風潮足以證明,她們的心理不過是師夷長技以制夷。
這一切對影視劇的直接影響就是女主角越來越難選了:為了不引起觀衆的警惕心理,她必須天真、憨态可人,但這種幼态又一定要渾然天成,不可沾染半點茶藝。
這簡直給制作方出了大難題,市面上的女演員們無非來自這麼幾種途徑:三大高校、童星、個别素人。而上述途徑的審美一貫是要長得好看,并且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看,且最好師出有名。參見每年藝考流出的各種路透照往往冠以小xxx和小xx的頭銜。
但傳統是這屆年輕人以為的舊事物,他們未必買賬。比如抖音明星榜上的靠前女明星的竟然是張庭和李小璐,因為這倆人深谙下沉之道,樂于分享自己的家長裡短并熟練使用網紅濾鏡。
所以你會發現,偶像開始越來越多地摻和到影視劇裡了,除了他們本身可能沒什麼活兒幹的原因,另外還有他們更加養成系,不像明星那般無懈可擊。養成,是幼态、嬌憨、普通人的近義詞。
所以,不是女主們越來越“醜”,而是越來越普通,越來越靠近沒有攻擊性的平均臉。在以往大美人的對照下,平均臉自然是相對的“醜”,相對的黯然。
這背後的某種文化危險不言自明,我們的審美越來越單一,沒有風格亦包容不了劍走偏鋒。過去偶有有恃美行兇的女明星,這固然令人讨厭,但在一個開放内容生态裡,美的接受度或許就不該和私德線性相關。我們在票選安全女主的同時,也把更多可能性排除了。
曾幾何時,我們的國劇裡還是有江玉燕這樣的惡毒美人的,但現在愈加稀少。某種意義上,美是窄門。但窄的是特色,是無數個子集構成多元的美,而不是進入這道門的人。
但選擇平均臉又像是新一屆觀衆無聲的反叛:以平台今年的新劇片單為例,楊幂、唐嫣、趙麗穎、孫俪等人仍然是大IP的擔綱者,這幾位雖然保險,但對觀衆來說,和她們相見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長到任何長情的人都可能産生二心。提醒一下,《甄嬛傳》和《宮》都已經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甄嬛傳》劇照
并且,上述女神們一直那麼高高在上,她們是大IP的大女主,在劇中美顔盛世無所不能(盡管大部分時候是靠男人無敵)。觀衆現在想要的平均和普通,多少有點被前兩年的大IP膩歪到了的意思。我們已經接受的一個事實是影視行業迎來回調,可觀衆的胃口也是有回調期的:正如魚肉之後總想吃清粥小菜。
所以,對年輕觀衆來說,并不需要一個新生代的楊幂或者唐嫣,而是雙腳踩在地上,(看起來)距離他們很近的趙露思們。
在知乎問題“怎樣看待演員趙露思”下,一個高贊答案是:她真的好可愛,我允許她和我任何一個愛豆談戀愛。其他答案也可以提煉出一緻的關鍵詞:元氣滿滿、治愈系、可愛。這些都指向一個最終結果:更具有可接近性。
至于能不能真的接近,那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在現在這樣一個虛拟即現實的時代,觸手可得就約等于已經得到。
至于醜不醜的,那壓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或者是他們)已經在這代入感中談完了九曲回腸的戀愛。在一場即時消費中,唯有當下的感覺才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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