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質若塵的草木灰将草木的清新,融滲進了豆腐的體内,不僅賦予豆腐新的外貌,更注入了新的風味、新的靈魂。灰豆腐與舌尖相遇,黃豆的香與草木的香次第發散,令人唇齒生津……
時至四月,溫情的“年味”早已在花紅柳綠的春意中漸遠漸淡,我卻無來由地憶起童年時每年春節到外婆家走親戚,常會吃到的菜肴。雞魚等大葷之菜,穿腸而過,早已無太多印象。唯獨幾樣尋常素菜,讓我念念難忘,其中就有其貌不揚的“灰豆腐”。
灰豆腐各地均有,因做法不同,故而風味各異。在江浙皖等地,有取草木灰代替鹵水,點漿凝塊,豆腐成品呈灰色;在川渝貴等地,則是将豆腐做好後,切成小塊,放入草木灰中翻炒攪拌,使得每塊豆腐上都能粘上草木灰,放置一日夜,豆腐色灰多孔,涮火鍋最佳。
外婆年年春節用以待客的“灰豆腐”,需用草木灰圍培。我家相距外婆家僅三四裡的路,尤其是年尾,我常常與弟弟結伴到外婆家玩耍。逢她要做灰豆腐,我們便好奇地湊了過去……
配圖來自網絡,下同
在臘月二十五前後,外婆便買回二三十斤的豆腐。先在鐵鍋中将豆腐水煮二十分鐘左右,撈出用棉布包起,或是八塊或是九塊,整齊地碼放在一個木框裡。木框下面,先已墊上一寸有餘的草木灰。擺好豆腐,上面還要再撒一層草木灰。然後,在最上面重重地壓塊青石。一切就緒,将最終剩餘的半簸箕的草木灰密密地圍在木框的周邊。
不消半個小時,就可以看到豆腐中擠壓而出的水慢慢外滲,灰白相間的草木灰,遇水洇浸,慢慢陰沉,由灰白直至烏黑。
外婆圍培豆腐的草木灰,也頗有講究。提前幾天她用地竈做飯,燒的都是稻草或麥稭,另要摻入一些松枝或柏枝,其餘雜木枯葉皆不用。燒出的草木灰中,不惟有稻麥草香,還留存着幾分松柏清氣。
曆經風霜摧折的蔥郁草木,經過烈火焚燒,變成草木灰的過程,是自然的回歸,也是新生的開端,進入了新的輪回。輕質若塵的草木灰不斷洇吸着豆腐中的水分,同時也将草木的清新,融滲進了豆腐的體内,不僅賦予了豆腐新的外貌,更注入了新的風味、新的靈魂。
每天外婆都會觀察草木灰的變化,将已洇透的濕灰掃去,及時撒上新的草木灰。三四天後,刨開灰堆,揭起棉布,原本雪亮白嫩的豆腐,已通體青灰。在清水下沖掉表面的浮灰,托在掌中俨然一塊古舊的青磚、一方經年的青石,隐隐透着清幽的涼意。此時的豆腐,躁動的豆腥味已了無影蹤,取而代之的是歲月霜風的深沉和内斂。
看着一塊塊新出的灰豆腐,多識的外公告訴我們,它不單單是好吃,草木灰在《本草綱目》中有“百草霜”之稱,具殺菌消炎止血等功效。草木灰培出的灰豆腐,對健胃養胃更是大有益處。無奈兒時的我,最關心的還是口腹之欲。
看似平樸的灰豆腐,在外婆手中也會變成一道美味。每年大年初二中午,“涼拌灰豆腐”是外婆家餐桌上必有的菜肴。灰豆腐被切成均勻的細長條,拌上青青的蔥絲、紅紅的辣椒絲,配以醋、鹽,再加一小勺白糖提鮮,就是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爽口涼菜。
涼拌灰豆腐,不僅可為外公和父親、姨父們下酒,也深受我等小一輩孩童的喜愛。輕輕地夾起一片外觀頗似煙灰色和田玉的灰豆腐,它在箸頭微微顫顫,以緻手指總不敢太過用力。其實,這是我多慮了,灰豆腐的質地頗為緊實,放在齒間咬下,口感筋韌。初入口,灰豆腐與舌尖相遇,有一份淺淺的青澀在口腔中悠然蕩開。再嚼,黃豆的香與草木的香次第發散,充滿口腔,令人回味無窮……
不厭煩難,能将普通的食材,做成我輩口中的美食,自認為這不僅源于外婆精巧的廚藝,更是源于她一生樸素精細的生活态度和舐犢情深的厚重之愛。
灰豆腐,也是那時過年的一盼,期望年年都可吃到。無奈春秋常易、世事無情,2003年春夏之交,外婆和外公于“非典”期間相繼過世,前後相距不過十數日。因疫情所限,未能回鄉守孝,我深以為憾。外婆外公仙逝後的近20年間,再未能吃到這脆嫩爽口、唇齒生津的灰豆腐。(作者單位:中原糧食集團多福多食品有限公司,原文刊登于2022年4月9日糧油市場報A04版)
來 源丨糧油市場報
總值班丨劉新寰 統籌丨劉超 編輯丨從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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