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我回了一次湖南老家，父母親都已去世，老家的房子裡滿是灰塵和樹葉，我用了兩天時間打掃衛生。當我清洗那個瓦罐茶壺時，禁不住淚眼模糊。

父親去世13年，母親去世3年，他們年紀都不大，不到60就離開了我們。

父母走了，留下老家的一棟老房子，由于沒有人住，長期鎖着大門。

我在廣州工作，盡管很忙，但我每年都會抽時間回一趟老家。

妻子很不解，父母都不在了，老家又沒人，回去一趟搞衛生都要兩天，又住不了幾天，何必找這個罪受呢？

每當這時，我隻是笑笑說，爸媽的遺像還挂在老家的牆上呢，老人家愛幹淨，我回去給他們收拾收拾。

确實，媽媽在世時，是很愛幹淨的人，家裡家外、門前屋後，都被她打掃得幹幹淨淨，沒有一點果皮瓜殼，甚至連落葉也很少有。

因此，回到老家，把妻子和孩子們安頓在嶽父母家，我便直奔老屋。

一年沒有回來，門前屋後長了一人多高的灌木和雜草，天花闆上也有滲水的痕迹。

打開門，到處都是灰塵、蜘蛛網，以及從窗戶裡飄進來的枯枝敗葉。

我放下包，來到爸媽的遺像前，三叩首，我說，爸、媽，兒子回來看你們了，你們都好吧。

說完，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接下來，我開始收拾衛生，從上往下，先是拿起笤帚掃掉天花闆上的蜘蛛網，然後是掃地、抹灰。

完成這些後，我打開廚房的碗櫃，裡面爬出來十幾隻蟑螂和蜘蛛，再看看裡面的碗，厚厚一層灰，碗底滿是各種蟲子的糞便。

我在洗碗池裡放滿水，倒入洗潔精，拿起洗碗布，一隻碗一隻碗地清洗。

清洗三遍後，又在土竈裡起火燒鍋，燒了一大鍋水，把清洗完的碗筷放進開水裡消毒。

在清洗完碗筷後，我看到碗櫃角落裡，還放着一個茶壺。

這是我們家的老古董，從我有記憶開始，家裡就一直用這個茶壺，估計用了30多年了。

這是一個瓦罐茶壺，壺體是陶土燒制的，蓋子曾經被打碎了，父親便用楠竹節，自己動手做了一個。

後來，壺體不小心碰了個洞，父親便用水泥糊住洞口，照樣用。

别看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茶壺，卻是我們家使用頻率非常高的一件物品。

每天天剛蒙蒙亮，父母親便起床了，父親扛起農具往田間走，臨走之前，會走進廚房，拿起挂在壺嘴上的一個搪瓷杯，從茶壺裡倒出滿滿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

而母親在竈台前點起火，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她要同時燒三個竈，一個熬制豬吃的稀粥，一個做全家人吃的早餐，一個燒開水。

燒開水用的是一把鋁制的燒水壺，除了提手，周身都被柴火熏得黑黑的。

通常，燒一壺水，可以添滿一個熱水瓶和那個瓦罐茶壺，熱水瓶盛開水，用來泡茶，瓦罐茶壺盛涼開水，渴了随時可以喝。

滿滿一茶壺的涼水，可以夠我們全家人喝一整天，如果不夠，母親會把熱水瓶裡的開水倒一點進來。

到了農忙收割稻谷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去稻田幹活，母親就會把瓦罐茶壺和搪瓷杯帶到稻田裡，放在田埂邊上，再蓋上一層稻草，防止太陽把茶水曬得過燙。

炙熱的太陽烘烤着我們的後背，我們一家人用鐮刀收割着稻谷，不一會就汗如雨下，衣服很快濕透了。

母親會很準時地卡着時間，大喊一聲，洽茶去了。

這是我最高興的時候，我像一隻快樂的小兔子，扔下手中的鐮刀，直奔瓦罐茶壺跑去。

拿起搪瓷杯，倒上滿滿的一杯涼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甘甜的茶水滋潤着我的咽喉，這時候，對我來說，喝杯涼水感覺比吃蜜糖還要甜。

有時候，為了多休息一會，不等媽媽統一下口令，我就會自己跑過去喝水，這樣就可以借喝水的時機，伸一伸酸痛的腰背。

為了不被爸媽批評，我還會耍點小聰明，用搪瓷杯倒滿水，分别給他們送去，請他們喝茶。

每當這時，爸媽接過杯子，用慈祥的眼睛看我一眼，喝完水，把杯子遞給我，不但沒有說我，還會沖我笑一笑。

摸着渾身都是傷痕的瓦罐茶壺，我又禁不住淚眼模糊。

淚影裡，我仿佛看見爸媽正在沖着我笑呢。

我想告訴爸媽，兒子、兒媳和孩子們都很好，您二老不要擔心，請在另一個世界裡多多保重，以後我還是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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