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遊戲,要雙向奔赴的心動,才讓會人心悅。那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南宋,那個在23歲的年紀就一躍登上狀元的才子,對于愛情,對于自己心愛的那個她,除了一聲長歎,在無别物;多年以後,面對眼前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他鼓起勇氣去表白,卻被她無情地揮手折斷。
他是張孝祥,是南宋初期著名的詞人,書法家;出生在明州(今甯波)桃源鄉的一座叫方廣寺的僧房當中,一直在這裡過完他的少年時代。因為家貧,又恰好趕上金兵拘禁伯父張邵,而不得不踏上回鄉的路。後來被人戲稱:“中書舍人奮起荒涼寂寞之鄉”。
紹興十五年,當一家人走到蕪湖的時候,父親張祁決定就在這裡住下來,不再趕往老家曆陽了。也就是在這裡他遇見了他的初戀,那段青澀的感情,是張孝祥心底不能言說的一道疤。
多年以後,張孝祥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仍然會想起他們初見時的場景。
她是私塾李先生的女兒,他是先生的學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個剛滿12歲的小姑娘,嬌嬌怯怯的模樣,正跟着教琴的老師,滿臉愁苦的一遍又一遍地彈着曲子。他躲在回廊的柱子後面,帶着一臉嘲笑的看着不遠處正被老師責罵的女孩子。
他兀自神遊時,突然有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出現在跟前時,原本想要作弄一番的心思,瞬間被擊得煙消雲散,不由自主地安慰說:“沒事,下次就好了,别着急。”
“哥哥,我叫婷婷,你是我爹爹的學生嗎?”小姑娘一臉天真的看着他。“是的。”“可是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呀?你是新來的哥哥嗎?”婷婷好奇地問道。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回廊裡聊了起來。此後,隻要一有機會,兩人就會悄悄地躲在園子裡的濃陰處,開心地交談起來。
紹興十七年,張孝祥這一年剛滿16歲,通過鄉試,邁出了走向仕途的第一步。也是在這一年,她和私塾李先生的女兒婷婷偷嘗禁果,他對着漫天的星空向她許下共赴白頭的誓約,她羞紅了那雙帶笑的彎月,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女子了,身旁有惺惺相知的竹馬,有寵愛自己的父母,這一生足矣。
美好而又甜蜜的日子總會招來老天爺的嫉妒,就在兩人你侬我侬的時候,父親托朋友在建康為張孝祥尋的良師蔡清宇,讓他即刻啟程。
臨别之際,她強忍淚水看着他遠去,他一步三回頭,可最終還是隻得離開,奔向似錦的前程,這是他們第一次離别。他在留給她的信裡說:“春來離思,正樓台燈火、香凝金戟。揚子江頭嘶騎擁,楊柳花飛留客。枚乘聲名,谪仙風韻,更賦長相憶。酒闌相顧,起看月堕寒壁。尊前誰唱新詞,平林真有恨、寒煙如織。燕雁橫空梅蕊亂,醉裡隔江聞笛。白發逢春,湖山好在,一笑千金直。待君歸诏,買船重話疇昔。”----《念奴嬌.離思》
她懂他的抱負,懂他的不舍,更懂他的家國夢,她告訴他,自己在原地等他高中回來接她,等他騎馬帶她看盡長安花。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她抵抗住了父母要她嫁人的勸說,卻抵不住心裡那份越來越濃的相思;他耐得住午夜深深的寂寞,卻忍不了對她刻骨的相思;在他成人禮的時候,不顧父親嚴苛的命令,他還是翻身騎馬回到了蕪湖,隻為看一看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嬌俏人兒。
他擁着她,甜蜜過後,他捧着她的臉,深情地對她再次許下誓言,他說,再等我兩年,一定娶你回家。她忍下心裡隐隐的憂傷,點頭答應。
這一年,張孝祥回建康的時候,為了解相思的毒,他偷偷地帶走了她;她不顧世俗的眼光,抛下雙親,倔強地,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回了建康,兩人從此在建康過起了同居的生活。
紹興二十四年,他參加廷試,高中狀元,從此開啟了他的仕途。此時的李婷早已為他誕下麟兒,張孝祥喜上眉梢,終于可以兌現誓言帶她看盡長安花了。
就在面見聖上的時候,宰相秦桧早已看重他的才識,想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他為妻,他婉言謝絕,也因此為自己後面的路埋下了坎坷。
本以為此時的他,終于可以娶她的時候,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家裡早已為他物色好了妻子的人選,姨母家那個知書達理的女兒,也就是母親的親侄女時姑娘。可他對時姑娘隻有親情,更何況李婷已經為自己生下了孩子,他怎麼可以做那個負心人呢,于是他長跪父親的膝前,告訴父親自己早已娶妻生子,請求父親準許她進門。父親一臉惱怒地看着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問道:“可是那個跟着你私奔的那個私塾先生的女兒。”
張孝祥有些驚訝父親的了然與胸,随即點頭承認,并再一次請求父親允許自己将她迎進門來,給她一個名分。“混賬!簡直是胡鬧!”父親氣憤地吼道。
這種沒有經過媒妁之言的婚事在那個封建時期,是不會被承認的,固執,古闆的父親怎麼能夠容忍一向聽話、懂事的張孝祥幹出這種事來呢,于是一開口就斷絕了他的念想,父親咬牙切齒地接着說道:“你堂堂狀元郎,居然想要娶一個私塾先生的女兒為妻?她是能為你錦上添花還是能為你雪中送炭?再說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竟然未經父母的應允竟然幹出跟人私奔,還未婚先育這等丢人現眼的事情來,你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還讓我怎麼擡頭做人?從今往後,不準你倆再有一絲來往。”
當李婷知道了張家雙親的堅決反對時,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麼辦?他卻三緘其口不知從何說起,隻得躲着不敢見她。思量再三,他終于還是說出了那句:“要不先送你們回桐鄉住一段時間吧。也許過些時間父親氣消了,看在孫子的份上,會答應讓你進門的。”
她聽完這一席話,渾身被一股涼氣從頭澆到腳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那雙好看的眼睛,她做夢也不曾想過,他會說出要送她回桐鄉的話,看着他垂下的眼斂,她突然笑了起來,隻是那滿眶的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在送她母子離開的時候,臨别之際寫下一首:“風帆更起,望一天秋色,離愁無數。明日重陽尊酒裡,誰與黃花為主。别岸風煙,孤舟燈火,今夕知何處?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船過采石江邊,望夫山下,酌水應懷古。德耀歸來,雖富貴,忍棄平生荊布。默想音容,遙憐兒女,獨立衡臯暮。桐鄉君子,念予憔悴如許。”盼望着能得到愛人的理解與支持。
可她也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子,見他留給自己這一首《念奴嬌.風帆更起》,心底的絕望與悲凄,讓她狠心剪斷這滿頭飛舞的長發,抱着兒子遁入空門,并當衆許下重誓:“此生永不相見!”
他終究還是負了她,另娶她人為妻,哪怕她已經為他生下孩子,為他抛棄父母的養育之恩,她以為他是自己的良人,多年的愛與陪伴,還是抵不過現實的冷漠與殘忍。
新婚剛過去三天,張孝祥就扔下新婚的妻子,離家赴任鎮東軍節度判官一職。此後不久,張孝祥又被改任臨安(今重慶忠縣)縣令,在赴任的途中因當時天色已晚,又是山路,他隻得借宿在郊外的一座叫女真庵的庵堂裡面。
女真庵裡有個年輕貌美的小尼姑陳妙常,本是一位标标準準的大家閨秀,隻可惜剛過及笄之禮不久,陳家突遭巨變,一家老小死的死,散的散,眨眼之間就隻剩下陳妙常獨自一人了,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代發遁入空門。好在庵裡的主持是個心善的人,又因她擅長音律,詩書、畫竟然無一不通,對陳妙常也越發疼愛。
在張孝祥借宿庵裡的時候,陳妙常早就聽聞他的大名,有心想要讨教。當張孝祥第一眼看到陳妙常的時候,看着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心裡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世間竟然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他那顆受傷的心,不禁泛起了漣漪。
從此後,兩人經常書信來往,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了解後,張孝祥對陳妙常心生愛慕,這簡直就是自己夢想中的人嘛,能彈琴,能唱曲兒,能寫能畫,于是幾經考量後,他為她寫下這首《楊柳枝》來表達自己的愛意:
碧玉簪冠金縷衣,雪如肌;從今休去說西施,怎如伊。
杏臉桃腮不傅粉,貌相宜;好對眉兒共眼兒,觑人遲。
陳妙常看完當時就一口回絕了他的感情,她說:“清淨堂前不卷簾,景悠然;閑花野草漫連天,莫胡言。獨坐洞房誰是伴,一爐煙;間來窗下理琴弦,小神仙。”
張孝祥看完回贈來的信,不禁有些失落,原來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後來,陳妙常與張孝祥的好友潘必正互通款曲,不久後陳妙常懷孕,好友隻得上門請求張孝祥想辦法讓陳妙常還俗,據說在張孝祥的幫助下,用幼年時曾指腹為婚這樣的計謀,讓陳妙常大大方方地還俗并嫁給了潘必正。
多年的宦海沉浮,張孝祥也曾多次去探望遁入空門的李婷,隻可惜,李婷始終不肯原諒,更不曾再與他相見,他說:“天一角。南枝向我情如昨。情如昨。水寒煙淡,霧輕雲薄。
吹花嚼蕊愁無托。年華冉冉驚離索。驚離索。倩春留住,莫教搖落。”
都說相思入了骨,在乾道六年七月,張孝祥返回蕪湖不久,突然得了急病不到一周竟然撒手而去,那一年他才三十八歲。一代才子就此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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