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雨一直在下着,經曆了前一段時間幹熱風的吹裹,這場雨來的讓人意外,也讓人舒暢了很多。意外的是,這個時間,應該是麥子成熟的時節,麥子熟時日日晴,是多喜慶歡樂的時節,卻被這場雨下的,倒讓人心裡多少的不定起來、焦慮起來吧。當心裡都涼爽起來的時候,發現,其實,比了人心的不測,這天空飄下來的不測風雨,更容易的能讓人理解。
晚上是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了:将窗簾拉的嚴嚴實實,一絲的光都不透,伸手不見五指,竟然睡的格外的舒服。
在這個香甜的五月末的夜晚,我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同事。老桑。當時我們剛剛從不同的學校畢業分配到工作單位,一樣的年輕,一樣的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老桑,隻比我大幾歲而已。隻是長着一臉漂亮的規整螺旋狀的絡腮胡,顯得英俊和帥氣,也顯得成熟許多。和我們相比,别人是小張小李什麼的,人家直接就是老桑,我呢,更慘,直接就“尕王”了,尕,是比小更小的意思!
很多年以後的現在,當年的同事都天各一方,音訊渺茫,而且,大約此生都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吧?那個愣頭青一樣的歲月,卻依舊曆曆在目,大約,可以一杯酒或者一杯茶,來品味我們的青春?—— 或濃烈或苦澀吧。
在那裡,我度過了三年時光。三年裡,我們由同事而朋友。在認真工作之餘,我們也格外享受閑暇時光。
喝酒是免不了的。在這個“不喝酒能算男人麼”的地方,醉酒正常,不喝酒倒是很奇怪的事情。我們喝酒最長的記錄是在一個中秋節的晚上,從傍晚開喝整整喝了一個通宵:前半夜大家都在喝,後半夜有人在喝酒,有人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直到天将拂曉,直到跑剩下最後一個人,睡到離床一米遠的地上。
有時候,因為一些偶然的事情,我們這群離家在外的人會激昂的吟誦詩歌,唱起花兒,感時觸景,一群男子漢個個淚流滿面。
附近山上的草地,是我們的最愛,玩累了橫七豎八的躺在草地上,看着晚霞漫天,霞光中感受高原的蒼莽,看很近卻又遼闊的天空,久久不能吭聲。
黃河邊上,雄渾的黃河在這拐了一個彎,平緩下來,就拐出了一個小江南:潔淨的沙灘,兩岸的桃紅柳綠,瓜果飄香,旱澇保收。
激流中經常有羊皮筏子來來往往,坐上去,驚心動魄中到對岸,浪花打濕了衣角,也讓心充滿了敬畏。
有時候我們會騎了單車,跨過黃河橋,大老遠的跑到牧區一個叫尖紮,叫馬克唐的地方,欣賞别樣的風情。
我們熱血沸騰,野性還在血管流淌,青春的心裡,豈能容下一絲的委屈?于是七八條漢子便撸袖奮勇而出,要砸了那家不肯賣酒給我們的小商店,......
這些同事加朋友,因為共同的愛好和互相的詩文,老桑和我是比較近的,也因為,我從他威武的絡腮胡子中,讀出來,這是一個憂郁的漢子。于是,每每酒後,沉湎于往事中的老桑,便和我講起他的初戀來,講戀的很苦,講自己考上了名校,而高考落榜的女朋友,也在各種的壓力下,和他分了手。為此他痛苦過,把他寫給她的詩,連同她送給他的一方手帕,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埋到了一個潔淨的地方。然後,黯然走了。老桑告訴我,手帕上繡着荷花、鴛鴦、柳條......
老桑說大學畢業後,他去找過她,而此時的她,以為人婦了。
而老桑則從此沉浸到這份感情中不能自拔。每當無人的時候,每當酒後,眼中彌漫的憂郁就籠罩了全身。我就自然的成了他的忠實聽衆,一遍一遍的聽他的故事。講一遍,聽一遍,看着他眼中從暗淡到明亮,再到暗淡,如此往複着,心裡就替他着急起來。
那個時候的我,總以大丈夫何患無妻來安慰老桑,一個已為人婦的女子,值得你這麼折磨自己麼?是,你們有愛,可是當愛已成往事,你這樣何必呢?你被甩了,是因為你上了名校,她落了榜,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這個大概我能猜的到,一個女子的柔弱心思,也足以讓人感歎),全部的心裡包袱,準備背到什麼時候?想讓他從哪個泥潭中跳出來,有時候便說話很沖了,覺得,堂堂男兒,怎麼總糾結到一個女人身上呢?那裡知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依”,好說也好聽,可其中味,除了事中人誰能體會啊?如今想想,一個沒有經曆過的旁觀者,怎麼能說出讓人接受的建議呢?!
時間久了,也不在勸說,隻是靜靜的端了杯子,喝着茶,聽他一遍一遍的講幾乎已經背會的故事。有時,老桑大約也意識到了什麼,就停下來,兩個人就靜靜的坐着,坐着,喝茶,喝酒。
兩年後,喜怒哀樂五味雜陳的生活中,出現了一個嬌滴滴的女性,說話、走路,嬌萌可愛。這個大城市來的嬌小姐,對這裡的好多東西都不太明白,有點小迷糊。嬌萌加上好性格好脾氣,着實讓大家喜歡。她的出現,讓老桑的生活加上了點亮色,眼中的憂郁少了很多,而老桑找我少了,找她的多了。這兩位也是有事都來找我,兩人之間有了小不舒服的事情,也是找我來兩邊平衡。那一段時間,我成了他們或高興或别扭的緩沖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老桑叫上我,去她哪裡找她,在看似平靜甚至嘻嘻哈哈的笑聲中,覺出了一點的不安來。在我越來越聽不懂他們說什麼的時候,老桑拿出了一把藏刀。這裡自古有佩刀的習慣,所以一個男人拿出一把刀來,其實也很正常,隻是,在那個時間,見到刀,讓我本能的心裡一緊,而她也是一瞬間,臉上變了顔色,愣愣的看看我,看看老桑,不知所措。雖然沒有聽清他們話裡的意思,我也猜出了,她拒絕老桑的意思。
在那個秋夜,外邊已經很冷了,屋裡很溫暖,三個人靜靜的坐着,各自想着。我緊盯着老桑,如果他稍有動作,我一定要阻止:老桑要是傷了她,他自己也就毀了。我不能讓這樣的結果出現,最好是馬上走人,走出這個房間,明天,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老桑一眼都沒看我,隻是盯着她,眼裡很平靜,她有點害怕,不時的看看我,我隻能用眼神告訴她,别怕,沒事。
終于,老桑輕輕的把那把藏刀,帶鞘扔到了她的懷裡。說,你自己決定吧。然後,看着我,說咱們走吧。看着老桑走出去。
我安慰了幾句,她說,回家跟父母講了老桑,父母堅決不同意,自己也沒辦法。我說,刀你留着吧,以後什麼都不要說了。然後怕老桑出什麼狀況,我趕緊出去趕上老桑。
我知道,這個對于老桑的打擊。可是有什麼比“父母堅決不同意”更有理由呢?縱使她不喜歡老桑,或者很喜歡老桑,這句話,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而這句話,對于當事人的老桑來說,此時的打擊和傷感,也是未來一道療傷的良藥:就是老桑自己能違逆了父母的“堅決”不同意麼?所以,老桑和她的分手,雖然也讓旁人傷感,但是經過那一夜,一切都回複如初了,他們依舊的說說笑笑,大家也依舊的在一起開開心心。隻是在沒人的時候,在酒後,英俊的老桑眼裡的憂郁更深了。而隻有我們相對的時候,老桑不再講以前的事了,隻是喝酒,或者隻談詩歌小說。
感情,從老桑那裡走了,我的感情也在幾番的波折後不知道在那裡,我們的生活裡、話題裡,也遠離了感情。
後來,我走了。從黃河上遊到了黃河的中下遊。期間,我回去過兩次,行程匆匆,沒有見到老桑。第一次回去,問起老桑,說是找了個在古浪堤工作的女朋友,結婚了,還在原來的工作單位,生活很幸福。而她呢?和一個山東老鄉結婚了,據說生活的也很幸福。
第二次回去的時候,又問起老桑的近況,說是還在那個單位,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很沉靜,孩子都大了,款款的過的很幸福很閑适。在當地,款款的意思是閑适自在舒服的意思。
我知道,老桑真的會款款的,過的很閑适,工作中多年的骨幹,幹了這麼多年,當年的同事都提拔了好多了,他依然安安靜靜的幹着自己的工作,款款的過着自己的生活。
一個人,始終的款款的工作着,生活着,心中得有多少的堅守?而一個人終其一生,所追求所需要的,也許就落在款款的生活上。老桑,好羨慕啊。
款款工作、生活的老桑,也許寫有很多的文字和詩歌吧?不用敷衍趨勢,看人眼色,清清白白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老桑,祝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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