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麟囊》号稱“集程腔之大成”, 久經傳唱,深入人心。 于此,以一得之愚再就劇中唱腔作些扼要點評,并對多年存在的某些“疑點”問題試作一梳理、解析。
先說說戲一開始老仆薛良的[散闆] “唱上”:“這幾日為小姐出閣期到,阖府中上與下晝夜奔勞。”及接下來的兩句:“與你等急速歸件件回報,怕小姐不稱心枉走徒勞。”目前所見或唱[西皮]或唱[二黃]不一,且都有來曆。按1958年下半年(程先生去世後)出版的《程硯秋演出劇本選集》所注,确系[二黃散闆];而按當年程先生舞台演出(于世文先生飾薛良)的實際情況則為[西皮散闆](于先生後在與趙榮琛先生等的合演中仍唱[西皮])。竊以為,兩者相比,唱[西皮]似更适宜。其一, [西皮]調較[二黃]腔在樂感上更趨明亮、爽利,與備辦喜事的劇情氛圍頗為貼切([二黃]則難免沉悶之感);其二,前面薛良唱[西皮],與後面小姐湘靈的[四平調]“唱上”在調性上不沖突,不僅不攪,反更凸顯了音樂色彩的變換、對比效果,從而使湘靈[四平調]唱腔所蘊含的嬌嗔“閨怨”得到更加充分的表現。
《鎖麟囊》同其它的程派名劇一樣,在唱、念、做諸項上皆有獨到之處,它的藝術成就是全方位的,唱腔的豐碩成果乃是其中最為突出的部分。在該劇的每一場中,主人公(薛湘靈)都有精彩過瘾的成段唱腔(這也是其它劇目所罕見的),如“選奁”的[四平調]、“避雨贈囊”的[西皮二六][西皮流水]、“歸甯”的[西皮搖闆][西皮原闆]及[散闆]、“遇水”的[西皮哭頭]及[散闆]、“珠樓”的[二黃慢闆]轉[快三眼]及[滾闆]、“三讓椅”的[西皮原闆]轉[流水]、“團圓”的[西皮二六]及[流水],不僅闆式豐富,且段段腔醇調美,脍炙人口。如下,我們按序來談一談。
《鎖麟囊》“選奁”(趙歡飾薛湘靈) “選奁”中有兩段[四平調],先是湘靈“唱上”時所唱([平闆奪頭]“過門”入),後是她觀看鎖麟囊時所唱([小鑼一擊][哆啰]“碰闆”入)。“唱上”一段的唱詞:“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别樣嬌。不是我無故尋煩惱,如意珠兒手未操,啊!手未操。”其中“無故尋煩惱”也有唱作“苦苦尋煩惱”的(詞異而腔同),“别樣嬌”也曾改作“百樣嬌”。第二段的詞:“仔細觀瞧,仔細選挑,鎖麟囊上彩雲飄。似麒麟為何繡雙角?形同耕牛與野麃。
是何人将囊來賣到?速喚薛良再去選挑。”其中“形同耕牛與野麃”也有唱作“形同耕牛四蹄高”的。另,“仔細觀瞧,仔細選挑”的原腔,因在兩處“仔細”上用腔重複,故後來也有把第一個“仔細”改唱低腔的。再有就是該段唱詞押“搖條轍”,故“似麒麟為何繡雙角?”一句中的“角”字不宜再按“上口字”來讀音,而就直讀作jiao(同樣的例子尚見于《三娘教子》老薛保所唱“為什麼把好言當作了惡說?”一句之“說”字,按該段唱腔押“梭波轍”,故“說”字唱時也不“上口”而直讀為shuo)。由此想到餘叔岩先生“不拘一隅,神而明之”的哲言,所說便是一個“用”字的玄妙(餘派唱腔音韻考究,但也最富于藝術運用的靈活性)。蓋舞台演唱終歸以其藝術的審美意義為本,一味死摳字眼的“外行”作法既不适于藝術的需要,也有悖于科學的客觀、靈妙之本質。如程派講求吐字發音不錯,但它研究的重點卻始終未脫離表演功法的範疇;對于音韻學說,也是既在知,更在用,用是為其目的。如程先生在談到入聲字念法時說:“有人說,在京劇中不宜于運用入聲字,可以把它派入其它三聲;但我感到在某些地方如果運用一點入聲字,就可以将唱腔點綴得更玲珑巧妙。”可見,“運用”乃藝術家之法寶;講求音韻之于程硯秋,即是其達到至善至美之藝術理想的手段,而非其它。有所謂:字音不僅要念得準确,還要念得好聽。得此兩者皆為不易,比較而言,後者猶其難也。更何況,講求吐字發音也不該是程派的專利(更不該是談論程腔唱法的唯一話題),程先生之于這方面所強調的也多屬藝術的共性問題,絕非程門本派的一家之學,至于程派有别于他人之處不過更為嚴謹、認真罷了。再者,音韻學畢竟不同于演唱學,做演員的也難成為音韻學家;一個唱者應該更專注于演唱學的全面知識,而對于音韻學的專門知識,能夠“知其然”便也足已,倒無需非要去究其“所以然”(也免得再鬧出些似是而非的笑話)。對于唱者而言,關鍵是要能夠根據藝術的需要來融會知識,掌握運用。試想,一個唱者,既知念字的來龍去脈,卻又未能把字念得珠圓玉潤,當如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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