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奇怪的人，雖然公司規定加班可以打車報銷，但我隻坐地鐵，我喜歡觀察半夜地鐵裡形形色色的夜歸者，拍點照片記錄他們的樣子。

今年6月，随着身材越來越像一名成功人士，我做了一個決定，騎共享單車上下班，順便運動減肥。我觀察的對象，也從地鐵乘客換成了北京夜晚馬路上的人。

6月9日 老覃 職業：收廢品

騎車路過家門口的商業街，發現一位後背已經被打濕，身形瘦小的老人，在各家店鋪來回穿梭。觀察了老人許久，趁他休息的間隙，我走上前跟他聊了聊。

老覃是廣西人，在北京收了快10年的廢品。年輕時因為家裡窮，早早跑出來打工，在很多工地做過小工。後來歲數大了，也就離開工地，做起了收廢品的生意。

我問老覃：你都娶妻生娃了，為啥還來北京，不回老家享清福？

老覃說：那咋辦麼！窮嘛，趁着手腳還能動，還能扛得動，還能掙錢就多掙點。

老覃和妻子有兩個孩子，女兒上大學，兒子讀高中，都是正花錢的時候。

我看着老覃這一闆車的收獲，問他現在生意如何，老覃抽了一口煙，笑着說：“雖然咱沒有發過什麼大财，但是現在一天掙個一百二百的還是沒問題，日子也算是能過。”

“疫情期間生意也像之前一樣嗎？”我問道。

“之前防控緊的時候确實不好收，但是最近好轉了，各家各戶攢的都拿出來，生意也就好了，甚至比之前好。尤其最近賣自行車、摩托車的店生意好，經常進貨，我就去他們店裡收包裝，生意也更好做了。”

閑聊一會，老覃又開始忙了起來。

6月18日 志強 兼職外賣員

最近幾天老聽到大廠員工、前老闆轉行去送外賣的消息，我一直對這個群體很感興趣。

這段騎車上下班的日子，我經常看到坐在馬路牙上休息的外賣騎手，看他們坐在路邊上喝着冰鎮飲料你一言我一語，我也會湊上去閑聊兩句。

讓我沒想到的是，搭讪幾個外賣員竟然也會被喂一嘴狗糧。

男的叫志強，山東人，研究生，現在某個國企工作，算是上岸了，下班兼職送外賣。

女孩叫張娟，山東人，研究生，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工作，女孩每天晚上都會來接男友“下線”。

志強：“我們倆一畢業就來到了北京，做了北漂，家裡并沒有負債，也沒有什麼其它的原因，就是單純想離開老家，在北京這個城市紮根。”

張娟：“來北京剛開始那段時間真的挺迷茫的，甚至有放棄北漂回老家的打算，人生地不熟，城市節奏也很快，就是很不舒服，好在後來我們都找到了工作，終于能站住腳了。”

志強：“雖然上岸了有了更多空閑的時間，但是也不敢過于放松，畢竟想要在北京紮根，是需要一定的積累的，需要有額外的收入支撐。”

“所以你就選擇在下班之後送外賣？”我問他。

“是的，因為這是我目前能做的唯一符合規定的兼職。當然我也可以去開網約車做代駕，但我一沒有自己的車，二又比較怕面對喝多的人。你看我現在每天下班跑到11點半收工，每天收入100多，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運氣好能把房租都交了。”

“那你呢？每天都來陪他嗎？”我問張娟。

“差不多吧，因為我下班晚，差不多我下班找到他，他也就快結束，準備下線了。”

志強：“我們倆都是985畢業的，但是來到這裡，跟其他來到這個城市的外鄉人都是一樣的，可能就是在學曆稍微有點優勢，但都是從頭開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真不是随便說說的。”

張娟：“但說實話，想在北京這種超一線城市紮根，真挺難的，我倆現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先把社保交滿5年，攢上5年的錢，湊個首付，再貸款在北京的近郊買個房，那樣就算是安了家。”

晚上11點半，志強準時下線，騎上小電驢載着張娟，回家了。

6月22日 張叔 路邊串串攤主

每晚騎車我遇見最多的就是街邊賣着炸串、烤腸、煎餅、麻辣燙的攤主們，由于食客衆多，不想給攤主添加麻煩，一直也沒好意思去進行“社牛”行為。

終于在一個雨後的夜晚，讓我逮住了機會。

趁顧客不多，“社牛”的我徑直走向攤位，說明了我的來意，老闆張叔來了一句沒問題，你随便招呼。

張叔曾經在自己家的平房開了一家鐵闆炸串店，生意不錯，得到周圍老街坊一緻認可。後來遇上拆遷，平房沒了，店自然也就沒了。

賦閑在家的張叔總感覺差點啥，但又說不上來。後來他發現就是差這股味道，于是自己動手改造了一輛烤串車，每天晚上出來溜達溜達，不讓自己閑着，在自己的“江湖”尋歡作樂。

我問張叔生意如何，張叔說：“除了疫情嚴重的時候不出攤，其他時候一直很好，來我這的都是當年的老街坊和認可這口的年輕人，大部分是熟客。就是擺攤的地兒不固定，有些人找不到我，畢竟要‘鬥智鬥勇’。”

張叔後來找到了解決辦法，他讓孩子給他建了個群，晚上選好地點之後，張叔在群裡一通知，等着人來就行了。

我跟張叔說，有人說吃個路邊攤是夜生活的最後一環，吃了，你的夜生活也就完整了。

叔給我遞了一根剛炸好的雞排，我說叔我沒點，而且我減肥呢。

“沒事，吃幾串不長肉。”說罷，張叔給自己的那根烤腸也刷好了醬。

一根烤腸下肚，張叔回答了我的問題，“你看這個點從地鐵站，從出租車出來的人有多少是去過夜生活的？要我說就是餓了、饞了、折騰了一天，賞自己一頓想吃的，滿足了自己肚子裡的饞蟲，睡覺都踏實，吃飽喝足比什麼都強。”

“是的，吃飽喝足比什麼都強，張叔再給我來串鐵闆鱿魚吧。”我決定把減肥計劃推遲到第二天。

夜晚的城市有不同的面孔，每次遇到的方式不同，形式不同，就會得到不同的答案，能确定的是每個人的故事都很有意思。（作者：明月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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