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五十弦,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在穿越之前,向曉如是心外科的一名護士,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過了幾年,向曉如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年輕姑娘,眼看25歲的人了,連戀愛都沒談過一次。不過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們大多很忙,剩下了不少漂亮姑娘。向曉如混在其中,并不是特别紮眼。
三個月前,心外科新來了一個單身男醫生,引發了單身姑娘們一場集體狂歡,也打亂了向曉如波瀾不驚的情感世界。
男醫生叫陸長樂,30歲,是個名副其實的青年才俊,不僅業務能力強,而且生得好看,穿着白大褂站在那兒就是一道風景。
向曉如第一次看見陸長樂的時候,他正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出神,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硬朗的側面線條,像一幅木刻版畫。
向曉如看呆了,站在原地忘記往前走,直到被人拽了一下,“看什麼呢?!”
向曉如扭頭,是跟她同在心外科的護士鐘玲,被男醫生們暗中評為“十朵院花”之一,大概是因為眼光太高,也遲遲沒找到男朋友。
鐘玲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悄悄抿嘴笑了一下,說:“新來的陸醫生,你也喜歡他?”
什麼叫“也”喜歡?向曉如敏銳地捕捉到這個有特殊意味的字,正打算調侃鐘玲幾句,不遠處的陸長樂聽到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
鐘玲不動聲色地理理頭發,笑着打招呼:“陸醫生,今天沒有門診?”
陸長樂的眼睛亮了一下。
向曉如自嘲地笑笑,她不會自戀到以為陸長樂眼裡那抹光是因自己而起,和豔若桃花的鐘玲相比,她的相貌也就能算得上清秀。
還是别在這裡當電燈泡了,向曉如轉身欲走,卻被陸長樂叫住了,“這位是?”
鐘玲介紹道:“咱們科室的向曉如護士,你們還沒見過嗎?”
向曉如朝陸長樂禮貌地笑笑。
陸長樂凝視了她幾秒鐘,朝兩人點點頭,“我去病房看看,你們忙吧。”
鐘玲看着他的背影走遠,這才對向曉如說:“走吧。”
年輕女孩再忙也不會忘記見縫插針地八卦,關于陸長樂的信息總能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陸醫生不愛說話,卻對病人很溫柔;陸醫生沒談過戀愛;陸醫生閑暇時間喜歡看話劇……
向曉如東聽一句西聽一句,不知不覺間竟也知道了不少陸長樂的事。一次在醫院食堂裡遇到,陸長樂恰好在向曉如身後,向曉如排到窗口,看到有自己最愛的辣子雞,立即說:“我要辣子雞。”突然看到辣子雞隻剩一份了,又改口說:“算了,還是要魚香肉絲吧。”
向曉如找了個角落剛坐下,陸長樂就端着辣子雞坐在了對面。她立即左右看看,慶幸自己找的角落比較偏僻,不然以陸長樂的姿色,她一定會成為衆矢之的。
陸長樂問她:“你怎麼改主意了?最後一份辣子雞便宜我了。”
“你不是愛吃嗎?”
陸長樂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
向曉如差點沒咬到舌頭,全醫院的女孩大概都知道他愛吃辣子雞。
“無意中看到的。”
陸長樂笑了笑,沒再揪着辣子雞的話題不放,“你真的很照顧别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你家裡有其他人做護士嗎?”
向曉如搖搖頭,她是整個大家族唯一在醫院工作的人。
陸長樂頓了頓,拿起筷子說:“吃飯吧。”
向曉如有些納悶,她覺得自己看錯了,某一個瞬間,陸長樂臉上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是……失落?
可是,她家裡沒人從醫,他失落個什麼勁?
2
向曉如穿越的那個清晨,是被人推倒撞到了頭。
那個清晨,她卷入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醫患紛争,醫生是陸長樂,患者是心外科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叫冬冬,鬧事的是他爸媽。
冬冬媽媽一把摟住了陸長樂的腰,陸長樂沒防備,被摟得一個踉跄。向曉如急了,一把抓住冬冬媽媽的胳膊。
旁邊的冬冬爸爸看自己妻子被抓住,伸手狠狠推了向曉如一把,向曉如細胳膊細腿的,哪禁得住一個大老爺們這麼一推,當即往後倒下去,腦袋不偏不倚地磕在了冬冬病床旁的插闆上,大概是年久漏電,一股細微的電流瞬間電麻了她的後腦勺。
向曉如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窗外門診樓前剛挂上不久的橫幅,上面寫着八個大字:“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向曉如失去意識的同時,窗外的藍天深處,劃過了一顆流星。
3
向曉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對面的馬路上,後腦隐隐作痛,一堆人正擠在她的頭頂上方關切地看着她。
“醒了醒了!”
她不是在冬冬病床前摔倒的嗎?怎麼跑到外面來了?
向曉如掙紮着坐起來,一眼看到醫院門診樓前挂的橫幅,上面寫着八個大字:“熱烈歡迎香港回歸”。
向曉如覺得自己看錯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那幾個字。
平時也沒見醫院橫幅換這麼勤快,而且2019年明明是澳門回歸20周年,做橫幅的人昏頭了嗎?
一個大姐熱情地湊過來問:“姑娘,沒事吧?”
向曉如一肚子疑惑,“我怎麼了?”
“你剛才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車撞了一下,在地上躺了幾分鐘就起來了,我們還尋思是不是要把你擡到醫院去,你就醒了。”
她什麼時候過馬路了?向曉如正要問,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跑過來攙住她,“曉梅,你沒事吧?我看到你被車撞了,吓得我趕快跑過來了。”
曉梅?
向曉如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些人穿的衣服,周圍的街景,對面的醫院,猛地一看和原來差不多,但仔細一看,又都不一樣。
“快說話呀,感覺有異樣嗎?咱們晚上還約好一起看香港回歸直播呢。”
向曉如如遭雷擊,過去看的穿越小說情節在心裡迅速閃過,她遲疑地問:“你剛說看什麼?現在是哪一年?”
“哎呀,你腦袋真的被撞壞了?1997年,看香港回歸啊!”
向曉如眼前一黑,差點倒下去。
開什麼玩笑,這麼違反唯物主義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4
一周後。
向曉如終于接受了自己穿越到1997年的事實,也搞清楚了自己的新身份。被她占據身體的人叫蘇曉梅,23歲,也是一位心外科的護士,家在外省,獨身,住在醫院宿舍。
現在向曉如已經不在乎自己為什麼會穿越了,隻想趕快穿越回去,畢竟那邊什麼情況,自己是死是活,她心裡實在沒數。爸媽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急死的,何況陸長樂的事情還沒了,她實在放心不下。
可不管她怎麼想盡辦法都沒用,就算模拟那天的角度和力度一次次摔倒在地,除了把自己摔得七葷八素以外,一點效果都沒有,一睜眼依然在原地。
向曉如無比沮喪,她不會就這麼留在這裡了吧?雖然醫院還是那個醫院,心外科還是那個心外科,可是時代不是那個時代,她不是那個她了啊!
一天傍晚,向曉如垂頭喪氣地走進心外科一間病房,突然瞪大眼睛。
她明明記得這間病房沒人住,但靠窗的病床上卻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背對她看着窗外發呆。
“冬冬……”向曉如失聲叫出來,小男孩回過頭,她才發現他不是冬冬。他的背影身形很像冬冬,但五官比冬冬要精緻很多,是個很好看的孩子,隻是一雙大眼睛裡滿是冷漠和戒備。
向曉如被這冷冷的目光被逼停了腳步,站在原地問:“你是新來的病人嗎?”
小男孩搖搖頭。
難道是鬼?
向曉如被自己的聯想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突然從身後傳來了同事小張的聲音:“曉梅,你在這裡幹嘛?”
“哦……我随便轉轉,這裡不是沒人住嗎?這個孩子是誰?”
“你說小禾啊,他是别的病房轉過來的,”小張邊給小男孩拿藥邊奇怪地問,“你不是見過他嗎?”
“我……我最近記性不好,呵呵……”向曉如暗自笑話自己神經過敏,走過去笑着打招呼,“小禾,你好,我是向……蘇曉梅,你叫我曉梅姐姐就可以了。”
小禾擡頭看她一眼,扭過身子繼續看着窗外發呆。向曉如有些尴尬地走出病房,扯住小張悄聲問:“這孩子怎麼回事?”
“等着做手術,這孩子有心髒病,他媽早就死了,他爸也不怎麼來,他老是一個人待着,也不愛跟人說話。”
向曉如回頭看了一眼,夕陽剛好從窗外射進來,把小禾籠罩在其中,遠遠看去,像一個守望天使,無比美好,又無比寂寞。
5
第二天,向曉如又一次走進小禾的病房。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忘不了那個臨窗而坐的小小身影。
小禾依舊看着窗外,向曉如走過去,在他面前揚了揚手裡的一袋“太陽”牌鍋巴,“吃嗎?”
小禾扭頭看她一眼,又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向曉如不在意,笑嘻嘻地打開包裝袋,自顧自吃起來。
回到過去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她把過去那些經典的零食都買來吃了個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完美還原童年記憶。
向曉如“咯吱咯吱”吃得挺帶勁,還不時“啧啧”稱贊,“真脆,真香啊……”
小禾突然回頭,氣鼓鼓地看着她,“你……你給我一個。”
向曉如忍不住笑起來,小禾氣得腮幫子更鼓了,“……不許笑。”
向曉如伸手在他肉嘟嘟的臉上捏了一下,小禾大驚,捂住臉往後猛閃,“你幹嘛?”
向曉如若無其事地說:“沒幹嘛,覺得你可愛,給,吃鍋巴。”
小禾瞪了她半天,還是接過她遞過來的鍋巴,氣咻咻地嚼起來。向曉如偷笑,繼續遞過去一塊鍋巴,小禾沒扭頭,卻别别扭扭地伸手接了。
不出一袋鍋巴的時間,向曉如已經被允許坐在小禾身邊了。她暗自得意,零食果然能跨越時代和年齡,再乖僻的小孩都無力抗拒。
6
一個傍晚,向曉如端着給小禾打的晚飯走進病房,看到小禾又默默地望着窗外,便問他:“你為什麼總看窗外?”
小禾頓了一下才說:“那裡能看到醫院大門,要是我爸爸來了,我就能第一眼看到。”
向曉如心裡暗暗歎息,她的陪伴畢竟沒辦法彌補父愛的缺失,“你爸忙什麼呢?”
“他說他忙着掙錢,給我治病。”
向曉如摸摸小禾圓滾滾的腦袋,沉默一會兒,突然問:“我幫你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小禾想了想,點點頭,“好。”
第二天,向曉如揣着小禾給她的地址,見到了小禾父親和他的現任妻子,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我替小禾過來看看,為什麼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醫院?”
小禾父親面色尴尬,還沒說話,一旁的女人搶白道:“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挺好的嗎?我們花着錢呢,又不是不管他。再說那個病也治不好,要我看,錢都不應該花,一個病秧子。”
“好了!”小禾父親終于忍不住低吼一聲,女人一愣,随即大哭大鬧:“我不活了,把肚子裡這個一起帶走算了,你個沒良心的……”
小禾父親瞬間蔫了,一臉無奈地過去哄她:“我錯了,當着人家的面别鬧了,你聽話,去卧室休息。”
女人又鬧了一陣子,才扶着後腰往卧室走去,關門前白了向曉如一眼。
向曉如在一旁像看戲一樣看完全程,小禾父親走過來,有些尴尬地說:“情況就是這樣……她要生了,我也顧不上小禾,聽說小禾這個病也治不好……”
向曉如“騰”地站起來,“誰說他的病治不好了?隻要動手術,他痊愈的可能性很大!肚子裡那個是你親生的孩子,小禾就不是了嗎?往醫院一扔就不管了,你還是個父親嗎?”
向曉如說着,從包裡往外掏出一張紙,扔在茶幾上,“你自己看吧!”
小禾父親把紙翻過來看了會兒,手微微顫抖起來,良久沒說話。
“我一個外人都覺得心疼,你是他爸爸,怎麼狠得下心?”向曉如放緩語氣,“跟我去趟醫院吧,小禾需要你。”
小禾父親擡起頭,眼角微微濕潤,“好,我跟你……”
“去”字還沒說出口,卧室門突然打開,懷孕的女人倚門站着,眉眼間帶着煞氣,“我肚子不舒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你得在家陪我。”
小禾父親擡頭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一眼向曉如,糾結良久,緩緩開口:“蘇護士,麻煩你多照顧小禾,我有空會去看他的……”
向曉如歎了口氣,一句話也沒說,從小禾父親手裡抽走那張紙,裝進包裡,轉身走出門。
紙上畫的是一個男人牽着一個小男孩,筆法笨拙,并不好看,但男人的身體線條被細細描摹過很多遍,比小男孩的線條粗了好幾倍。
也許小禾想爸爸的時候就會描一遍,隻可惜她不是神筆馬良,沒法替他把畫上的爸爸變成真人。
7
向曉如蹑手蹑腳地走到小禾病房外往裡看,小禾正低頭畫着什麼。
那天她獨自一人回到醫院,把畫紙還給小禾,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小禾看她臉色不好,一句話也沒問,隻是拉着她的手問她累不累。她差點掉下淚來,小禾這孩子雖然性格有點古怪,有時候又懂事得讓人心疼。
向曉如走進去,“畫什麼呢?”
小禾看到她,驚喜地放下彩筆,“曉梅姐姐!”
向曉如低頭看他的畫,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紅色心形。
小禾說:“我自己的心。”
向曉如笑了笑,拿起畫筆,三兩下添上了心房、心室和幾根大血管,“喏,這才是你的心。”
小禾驚奇地問:“心是這樣嗎?”
向曉如一本正經地說:“普通人才像你剛才那樣畫心,以後得像我教你這麼畫,專業。”
小禾點點頭,重複道:“嗯,專業!”
向曉如摸摸小禾的腦袋,“再過兩天你就要做手術了,怕嗎?”
小禾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男子漢,我不怕。”
向曉如被逗笑了,“那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小禾猶豫了一下,說:“我想和你照張相,等我出院以後,看到照片就能想起你了。”
向曉如心裡一熱,“這個好辦,醫院對面有一家照相館,姐姐下午就帶你去。”
當天下午,向曉如和小禾在醫院對面的照相館照了一張合影,約好兩天後來取。
兩天後,小禾被推進了手術室。向曉如不是手術室護士,隻能送他到手術室門口。臨别前,小禾攥着她的衣角不撒手,“曉梅姐姐,我會……死嗎?”
向曉如隻覺得眼眶發熱,低低地說:“不會,我保證,你會好起來,健健康康地長大。”
小禾還是不撒手,“那……你會在門口等我出來嗎?”
向曉如握住他的小手,“我保證,我會在門外等你。”
小禾被推進手術室,向曉如坐在門外的木質長椅上,呆呆地看着手術室門上方的紅燈。
最近這段時間,她差點忘記自己是穿越來的了,除了工作以外,小禾幾乎占據了她全部的休息時間。有時她都分不清,究竟是她陪伴了他,還是他陪伴了他。
向曉如站起來,走到窗前往外看,突然看到了馬路對面的照相館。算算時間,照片也該洗出來了。
兩天前,她和小禾照完相,從走出照相館大門開始,小禾就一直問她:“會不會我生病變醜了,照得不好看?”
她蹲下身子看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孩子。”
小禾少見地臉紅了,害羞地别過臉去。
她繼續安慰他,“你又好看又聰明,姐姐最喜歡你了。”
小禾臉更紅了,卻扭頭直視她,“那……等我長大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她忍不住笑了,“那時候我都成老太婆了。”
小禾卻很認真地說:“你老得慢一點,我長得快一點,這樣就好了。”
她拍拍他的腦袋站起來,随口說:“好,我答應你。”
向曉如偷偷笑起來,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被求婚,對方竟然是一個小男孩。估計手術還有一段時間才能結束,她決定去取照片,這樣等小禾醒過來,就可以第一時間把照片給他看了。
一刻鐘之後,向曉如腳步輕快地走出照相館,手裡攥着一個信封,裡面是她和小禾的合影。
照得真不錯,比她想象得還好,小禾一定會滿意的。雖然照片裡的人是蘇曉梅,但奇怪的是,兩人真的有一些相似之處。
向曉如加快腳步過馬路,沒注意到左邊駛過來一輛面包車。面包車好像趕時間一樣,跑得飛快,即使在醫院門口也沒有減速,不偏不倚直直撞上了向曉如。
向曉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已經被撞飛了起來,随即摔在地上,腦袋重重地磕在馬路牙子上,耳邊傳來遙遠的尖叫聲,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剛剛是自己看錯了嗎?這大白天的,怎麼會有一顆流星呢?
8
向曉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眼前是潔白的牆壁。
她一陣恍惚,自己不是在馬路上被車撞了嗎,怎麼躺在這裡?她昏迷了多久?小禾的手術有沒有結束?
她答應過他,要在門口等他出來。
向曉如掙紮着坐起來,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小護士走進來,看到她驚喜地叫起來:“曉如,你終于醒了!”
向曉如點點頭,“小禾的手術做完了嗎……等等,你叫我什麼?”
小護士詫異地看她,“叫你曉如啊,你不是叫向曉如嗎?”
向曉如急急地問,“這是哪一年?”
“2019年啊……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向曉如跌跌撞撞地跑到窗口往外看,眼前的一切都熟悉而陌生,門診樓前的橫幅上赫然是八個字:“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這是……回來了?
她終于回來了!
最初的興奮不過持續了幾秒鐘,向曉如重新陷入擔憂中。也不知道小禾那邊怎麼樣了,手術成不成功,小禾醒來看不到她,會不會很難過?如今小禾是不是健健康康地活着?
大概她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正胡思亂想,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向曉如回過頭,小護士憂慮地看着她,“你沒事吧?”
向曉如深吸一口氣,“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那天你磕到腦袋,腦外的醫生檢查了半天,說什麼問題也沒有,可你就是醒不過來。隻好先讓你在這裡住幾天觀察觀察,主任說,你要是再不醒就得組織會診了。”
才三天?她在那邊過了整整一個月啊。
向曉如心亂如麻,突然想起來穿越前還經曆了一場醫患糾紛,急急地問:“心外的陸醫生沒事吧?”
提到陸長樂,小護士的眼睛立即亮起來,“陸醫生,他怎麼了?我不知道啊。不過這幾天他每天都來看你,還和我說了好幾句話呢,他說你是因為他摔倒的,真羨慕你……”
“羨慕?”向曉如一怔,随即無奈地搖搖頭,估計在很多人心裡,為帥哥摔倒也是一種接近他的方式吧。
算了,她還是自己回去問問吧。看小護士的反應,估計沒有釀成大的糾紛,不然早就傳開了。
向曉如向小護士道謝,走到門口,正要開門,門突然被推開了,她吓了一跳,面前站着的正是陸長樂。
陸長樂瘦了幾分,也憔悴了幾分,眉間眼角聚着濃濃的憂慮,看起來很讓人心疼,真想上去抱抱他。
向曉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什麼時候起,她對他有了那種心思?
陸長樂看到她,又驚又喜,“你醒了?”
向曉如點點頭,強作鎮定地說:“謝謝你……聽說你每天都來看我。”
陸長樂有些歉疚地說:“該說謝謝的是我,那天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摔倒,你現在沒事了吧?”
向曉如搖搖頭,正要問冬冬的事,小護士笑容明媚地過來打招呼:“陸醫生,你來了啊!”
陸長樂禮貌地笑笑,“這幾天真是謝謝你,我們先回去了。”
向曉如為這個“我們”莫名心跳亂了一拍,一直到兩人并肩走了好久,才收拾起亂七八糟的思緒,開口問:“冬冬的事怎麼樣了?”
陸長樂說:“那天你都那樣了,我哪還有心思管他們,他們自己也不好意思鬧了。昨天我跟他們談過了,他們終于同意說實話,我來做擔保。
其實真正需要的費用沒那麼高,隻要他們不瞎寫,籌到的問題不大。那些胡編亂造的一旦被查出來,反而更麻煩。還好冬冬爸媽也不是壞人,隻是被忽悠了,一時沒想明白,後來想明白就同意了。”
向曉如點點頭,“如果病人都胡編亂造,破壞了平台的信譽不說,以後都沒人願意獻愛心了。”
走到心外科門口,向曉如突然停住腳步,“你先進去吧。”
陸長樂不解地看她:“怎麼了?”
向曉如搖搖頭笑笑,“沒怎麼,跟你一起進去壓力太大了,你懂的。”
她一向做人低調,和陸長樂走在一起卻要時時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剛才這一路,她一直低着頭。如今要進自家科室了,還是保持距離吧。
陸長樂臉上露出少見的促狹笑容,“你不走我也不走了,就站在這裡等你。”
“你……”向曉如沒想到他這麼無賴,想想站在這裡更引人注目,隻好擡腿急急地往裡走,“你走慢點。”
陸長樂邁着大長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面,“中午一起吃飯吧,今天是周三,有辣子雞。早點去,省的你又把最後一份讓給我。”
向曉如腳步不停,“還是算了吧。”
“那我把辣子雞給你端回來?”
向曉如腳步滞了一下,“……我跟你去。”
9
半夜兩點,向曉如醒了,她又夢見小禾了。
最近她總是夢到小禾,抹着眼淚問她為什麼不在門口等他出來。還有一次,她夢到她沒有離開醫院,一直在手術室門口等,但是手術室門開之後,醫生護士們推出來的是白床單下的小禾。那次向曉如被吓醒了,半天才含着眼淚重新睡去。
黑暗裡,向曉如瞪着眼睛看天花闆。這都過去二十多年了,她該怎麼知道小禾的手術結果呢?
向曉如突然坐了起來,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真笨,她可以去病案室查住院病曆啊,醫院的病曆保存工作一直都做得不錯,應該可以查到。
第二天,向曉如抽空跑到病案室,憑着記憶裡的姓名、科室和時間,竟然真的找到了小禾的病曆。
向曉如拿着病曆複印件,一時竟不敢打開。
穿越這種事說出去就像天方夜譚,時間過去越久,她越覺得恍惚,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隻是她做的一場夢而已。有時她會忍不住懷疑,小禾真的存在過嗎?
如今病曆在手,封面上赫然寫着“薛小禾”,那個月的記憶仿佛被激活,重新翻湧起來。
那些陪伴、承諾、眼淚、憤怒,都是真的。
向曉如突然覺得淚意湧來,她深深吸氣,小心翼翼地打開病曆,一頁頁翻過去,直到最後一頁。
半晌,向曉如合上病曆,轉身往心外科室走去,壓抑已久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真好,小禾痊愈出院了。雖然她沒能兌現自己的承諾,但還好他足夠堅強,獨自一人撐了下來。
向曉如拭去淚水,平複情緒,走進心外科的病房區,該工作了。
剛到病房門口就聽到冬冬的笑聲,夾雜着熟悉的男低音,“看我給你畫一個。”
向曉如端着藥盤走進去,陸長樂正俯身給冬冬畫着什麼。向曉如邊拿藥邊問:“你們在幹什麼?”
陸長樂放下畫筆站起身,冬冬“咯咯”笑着,舉起一張紙,“曉如姐姐,你看,這是我和陸哥哥的心,左邊是我畫的,右邊是他畫的。”
向曉如接過紙,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
左邊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紅色心形,右邊的心則有了心房、心室和幾根大血管,跟她給小禾畫的那顆心一模一樣。
“陸哥哥畫的心好複雜啊,他說我們的心都是這樣的,是嗎?”
大概所有的心外科醫生都會這麼畫心,職業病而已。向曉如把紙還給冬冬,勉強笑道:“是啊。”
陸長樂低頭看她,“你怎麼了?”
向曉如搖頭,“沒事。”
兩人走出冬冬的病房,向曉如問:“對了,冬冬的手術費籌得怎麼樣了?”
“湊夠了,衆籌已經停了。”陸長樂笑着看她,“很快就能安排手術。”
向曉如點點頭,“那就好,我先走了。”
陸長樂伸手攔住她,“幹嘛總躲着我?”
向曉如有些無奈地看他,“沒有啊,我隻是正常工作而已……”她暗暗嘀咕,是你總纏着我才對吧?
真的不是她自戀,她确實覺得除了工作之外,陸長樂總是找機會跟她在一起。他對别的女孩都保持距離,偏偏對她這麼主動,就算她再有自知之明,也禁不住他這樣靠近,何況她内心深處并非一潭死水,早已暗流洶湧。
陸長樂微微俯身看她,“你很像一個人。”
向曉如心裡一涼,“像誰?”難不成他把她當作前女友的替身?
陸長樂聲音低了幾分,“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姐姐,可惜她遇到車禍去世了。”
向曉如輕輕拍拍他,“别難過,既然這樣,你就把我當姐姐吧。”
陸長樂翻了個白眼,“你比我小好嗎?”
向曉如正要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趕緊扭頭跟陸長樂說了句“我先走了”,便溜之大吉。
再待下去,她覺得自己的心髒要出問題了。
向曉如走得急,沒注意從口袋裡掉出了病曆複印件,身後的陸長樂撿起來,低頭看了一眼,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10
下班了,向曉如神色疲憊地換好衣服,走出醫院大門,站在馬路邊出了會神。
一輛車突然停在她面前,車窗搖下來,是陸長樂,“上車。”
向曉如下意識地想拒絕,陸長樂卻神情嚴肅,“有事問你。”她隻好上車,坐在副駕駛,“什麼事?”
陸長樂問:“你怎麼知道我的事情?”
向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的什麼事?”
陸長樂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停車,轉身看她,“你不都去查病曆了嗎?”
“什麼病曆……”向曉如突然反應過來,伸手去口袋裡掏,卻掏了一個空,她這才想起來,病曆放在了工作裝的口袋裡。
“在這裡。”陸長樂從口袋裡掏出一本病曆,揚了揚,“從你口袋裡掉出來,被我撿到了。”
向曉如伸手要拿,陸長樂卻縮回手,又問:“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向曉如急了,“我隻是認識那個病人,想查查他手術成功了沒有,跟你有什麼關系?”
陸長樂面色古怪,“你怎麼會認識他?”
向曉如語塞了。
穿越回去認識的,說出來誰信啊。
“他是我……我親戚家的小孩。”
“你知道他多少事?”
“我隻知道他媽媽早就去世了,爸爸再婚了,他有心髒病。算起來,他跟你差不多大,你們認識?”
陸長樂神情複雜,“沒有人比我更認識了。”
向曉如看着他英挺的五官,突然想起陸長樂畫的心,想起他說“你很像一個人”“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姐姐,可惜她遇到車禍去世了”。眼前的這張臉和記憶裡那個讓她牽挂的小臉重疊在一起,電光石火間,她脫口而出:“這個薛小禾……不會是你吧?”
是不是那次車禍之後,她回到了現在,真正的蘇曉梅也死了?所以那個車禍去世的姐姐,是她?
陸長樂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問她:“你到底是誰?”
向曉如沒吱聲,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吓到他。
她不說話,陸長樂也不催促,隻是深深凝視她,自言自語道:“你真的很像她,甚至感覺就像是……一個人。”
向曉如下意識地接道:“如果我說,我就是她,你相不相信?”
話說出口,向曉如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道:“算了,當我沒說……”
“我信。”陸長樂打斷她,“告訴我。”
向曉如猶豫了會兒,輕輕地說:“那天在冬冬病房裡磕到腦袋,不知怎麼我就穿越到了1997年,遇到了小禾。他家裡人不來看他,他一個人怪可憐的,我就總是陪着他。他做手術那天,我被車撞了,又穿越回來了,所以沒能在手術室門口等他出來。我一直擔心他怨我,我答應過他的,要等他出來,也不知道他出院以後有沒有健康長大……”
向曉如泣不成聲。
“他健康長大了,而且當了心外科的醫生。”陸長樂聲音溫柔,“還改了名字,跟他媽媽姓,叫陸長樂。”
向曉如淚眼朦胧地擡眼看他。
“其實我懷疑過她不是那個時代的人,可我又覺得這太荒謬了。她給我講過的那些故事,出院後我問過很多人,可是除了我,根本沒人聽說過。直到前幾年,這些動畫片才出現。她還告訴我很多事,随着我慢慢長大,這些事一一得到了驗證。”
陸長樂繼續說:“我拼命想記住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随着年齡的增長,她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到最後我甚至記不太清她長什麼樣子,我拼命回憶,可是死活想不起來。
我的記憶力很好,再小時候認識的人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但獨獨記不住她。還有那張照片,不知道為什麼,沒多久她的影像就很模糊了。”
陸長樂從貼身口袋裡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遞給向曉如。
向曉如接過來,照片上是八歲的小禾,一個年輕姑娘微微俯身摟住他,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但小禾的影像隻是輕微磨損,旁邊的姑娘卻幾乎看不清臉。
向曉如拿着照片,心裡萬千潮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讓她魂牽夢萦的小男孩,竟然就在她眼前,而且還是她芳心暗許的男人,這太不真實了。
陸長樂輕輕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今天我才明白,大概因為你不是那個時代的人,所以你離開了,她的痕迹就被慢慢抹去了。”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很熟悉,很像她。我以為蘇曉梅是你的親戚,但你卻說你家裡沒有人在醫院工作過。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你竟然就是我想念的那個人。怪不得每次看到你,我都控制不住地想去親近。真的很謝謝你,在那個時候陪着我,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幼時喪母,繼母厭惡他,父親又無力顧他,導緻他從小就冷漠乖僻。在最難熬的日子裡,上天給他送來一個真正的“白衣天使”,溫暖了他冰凍很久的心,也讓他學會了愛與被愛。但幸福太短暫,她的離去讓他難過了很久。
沒想到,神秘的時空之輪竟然為他留下了這樣一份驚喜。
11
冬冬的手術很成功,隻是術後有一段時間隻能躺在床上,無聊得很。向曉如便找了些故事讀本,休息時間過來給冬冬讀故事。冬冬爸媽很感激,他們不識字,很少給兒子講故事。
一個午後,冬冬爸媽去買飯了,向曉如正在給冬冬讀故事,突然聽到背後傳來笑聲,扭頭一看,是陸長樂。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某人講晚安故事的時候,總是自己把自己哄睡。”
向曉如站起來拿故事書丢他,“誰讓你總是不睡,我白天工作那麼累,肯定困啊。”
陸長樂穩穩地接住書,笑得很古怪,“那下次你講的時候,我早點睡。”
“誰要給你講晚安故事……”向曉如臉紅了,自從知道他是小禾以後,她總是很難面對他的親近。
陸長樂正要說話,冬冬突然開口問:“曉如姐姐,陸哥哥,你們一起睡嗎?”
向曉如大驚,“冬冬,不要瞎說!”
冬冬詫異地問:“可是剛剛陸哥哥說你給他講晚安故事……”
向曉如聽到了隔壁床病人壓抑的笑聲,臉更紅了,拔腳就往外走,“他瞎說的。”
陸長樂追出去之前,回頭沖冬冬眨了眨眼睛,“做得好,哥哥給你買糖吃。”
向曉如在病房外面的拐角處被陸長樂拉住,“你跑什麼?”
“别人都笑話我們了,”向曉如氣急敗壞地說,“萬一傳出一起睡的謠言怎麼辦……”
陸長樂看着她,戲谑的笑意裡夾雜着認真,“怕什麼,如果沒記錯,我已經跟你求過婚了,而你也答應了。”
昏迷3天醒來,我多個帥氣的醫生男友。
向曉如不敢直視他,“那是開玩笑的……”
“那我現在重新求一遍吧,畢竟也隔了二十多年了。”
向曉如有些黯然地說:“别開玩笑了……你想親近我,隻是因為我陪伴過你,你對我是感激,不是喜歡。”
陸長樂握住她的手,“如果我連自己的内心都搞不清楚,還有什麼資格去治療别人的心?不是感激,不是依賴,就是愛。”
向曉如猶豫了一下,“太快了……再等等……”
“我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你還要我等多久?”陸長樂越靠越近,“如果我說,我小時候就喜歡你了,你信嗎?”
向曉如不可置信地看他,“你那時候才多大……”
“沒辦法,我早熟……”陸長樂笑了笑,擁她入懷。
向曉如沒再掙紮,在他溫暖的擁抱裡,她最後一絲猶豫和顧慮漸漸淡去。她閉上眼睛,伸手環住他的腰,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此刻她不再挂念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也不願糾結未來可能出現的坎坷,時光輪回,歲月正好,他和她又一次相遇,這就足夠了。(原标題:《這個姐姐來自二十年後》)
點擊屏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