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闊别六年的回歸,36歲的趙雷發行新專輯《署前街少年》。
2022年7月20日,他在自己生日當天,極其隐晦地預告自己會發新專輯“25塊錢10串兒”,配圖是他最愛的羊肉串,一共10串,寓意着10首歌。
“虛榮的少年與署前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的家離我越來越遠。 ”
近四年,趙雷幾乎每年隻發一條微博,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沉默。
在大衆的眼裡,趙雷是唱《成都》的趙雷。在趙雷心裡,趙雷是愛吃羊肉串,不止會唱《成都》的趙雷。
從北京郊區良鄉走到天南海北,趙雷拿到的是一夜爆紅的人生劇本,他執意反抗着成名後帶給自己的巨大關注,他有些煩了。
有些東西,其實早已經變了。
趙雷,很低調。
他甚至在新專輯上線當天,都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響,連嶽雲鵬都看不下去了,在微博上開始喊話。
“我偶像太低調了,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發專輯,自己好像也不宣傳,作為粉絲是不是需要大喊一聲,趙雷發專輯了。”
這樣一個看似木讷的趙雷,是在五年前被大衆熟知的。
那是2017年,《歌手》找到了趙雷,他對父親說:“有個節目找我。”
最初并不想上這檔節目的趙雷,因父親的一句“我挺想在電視上看見你”,他最終走上了《歌手》的舞台,從此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在《歌手》舞台唱了那首《成都》,唱哭了在現場的很多聽衆,從此破圈,紅到一發不可收拾。
很多人為此跑到成都的玉林路盡頭,坐在小酒館喝上一杯,感受趙雷歌裡的意象。
當年那個抱着紅棉吉他,穿梭在北京地下通道的小子,成為了人們口中的“民謠天才”,成名來得如此之快,這讓趙雷很不适應。
很多許久沒有聯系的親戚與所謂的朋友,紛紛投來問候,講的都是好聽話。
他拿到的是爆紅的劇本,從最初被認可的喜悅,到逐漸開始懷疑,他煩透了每場演唱會都要唱《成都》的設定。
那年,他31歲。
面對洶湧的人潮,還有那些瘋狂的歌迷,趙雷感到麻木,在他人看來一夜走紅的趙雷,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他卻直言不諱:
“很多想成為明星的人都在追求這種感覺,享受這種感覺,但是我能說,我有點煩了嗎?”
他喜歡的生活,是騎着摩托車在胡同裡亂竄,他不想被所謂的“明星光環”所束縛。
經紀人齊靜在微博上說:“過度的贊譽是毀掉一個人最快的方式。”
趙雷進入到一種無休止的演出狀态,并且每次唱的都是那幾首歌,甚至有主辦方開出高價,隻有一個要求:
“隻要你唱一首《成都》就可以。”
趙雷開始感到反感:
“怎麼老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啊,老是成都成都的,我覺得你們也應該聽聽我别的歌兒啊,然後大家永遠都是《成都》。”
他感覺自己的血脈,正在停止流動,完全沒有時間去創作。
2017年底,趙雷的個人巡演到了最後一站沈陽站,這一場是原計劃外新增的拼盤演出,是因為他的父親誤接的一通邀約電話。
因為這件事,鮮少與父親發生争執的趙雷,與爸爸大吵了一架,父子二人僵持不下。
最終,身心俱疲的趙雷帶着疲憊與厭倦走上了舞台,他爆發了。
面對台下衆多歌迷,還有本場演出的主辦方,他道出了積壓心底許久的話:
“有一天我做的不開心的話,即使給我再多錢,我也不會做這件事,從去年下半程我就夠夠的了,我一直撐到現在。我承認我是第一次這樣,我想我不會再重複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的确這樣做下去很多歌手就做廢了。”
坐在舞台之下的父親,眼睛濕潤了,他心疼自己的孩子。
演出即将結束,趙雷沒有唱自己的歌,而是唱了一首《不夜城傳奇》,那是他的母親生前最愛的新加坡電視劇的主題曲。
“要在茫茫人海中掀起風雲,有誰明白高飛的心,莫問得失有幾許,人在高處就會不勝寒意。 ”
走出場館,趙雷坐在回住處的大巴車上,臉上盡是疲憊,這樣的神情在那一年常常出現,并伴随着某種不安的氣氛。
此前,有一天深夜,趙雷剛從蘇州迷笛音樂節下場,甚至都沒有回酒店休息,他就要帶着樂隊連夜趕往南京演另一場音樂節,調音與彩排時間被安排在淩晨4點。
在從蘇州去南京的高速路上,團隊有人勸說趙雷修改在南京演出的曲目,别唱像《阿刁》這樣的新歌,必須要換歌,換成歌迷熟悉的《成都》《南方姑娘》。
趙雷沉默着,一言不發。
等大巴車停在服務區休息時,他下車去超市買了一些吃的,付好錢後,他拿起一袋幹脆面就往嘴裡倒,眼睛裡失去了光彩,隻剩下疲倦。
走紅後的趙雷,懷念早些年那種不為人知的狀态,不被世界所綁架,他在成名這座圍城裡徘徊彷徨,紅到崩潰。
趙雷不想再消耗自己,他主動選擇了消失。
趙雷離開舞台,自此消失
趙雷身上所散發出的漂泊感,總會讓人忘記他其實是個北京小夥子,他的故鄉是在北京的郊區良鄉。
他印象中的童年,是荒涼苦澀的。
小時候的趙雷,家境有些貧苦,他總對父親趙廣瑞說,别的同學的家長都帶着去遊樂場玩,而自己讀五年級了,連麥當勞都沒吃過。
他心想,父母不帶自己去,等長大點了他要自己去吃去玩。
讀初中時,趙雷就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想要走出去,那個時候,欺負他的人很多,也有人嘲笑他的貧窮, 他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要混出一番天地來。”
長大成人後,趙雷成為一個浪子。
少年時期所發生的事情,是無法忘記的。
十三歲那年,趙雷看了一部叫做《美麗新世界》的電影,他看見伍佰飾演的流浪歌手,内心備受震撼。
2003年,17歲的趙雷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背着紅棉木吉他,開始穿梭在北京的地下通道,做起了地下歌手,之後轉到後海的酒吧。
左為趙雷
他在酒吧一晚上唱歌,能賺80塊錢,這足以讓他養活自己。
年輕的趙雷,有着一顆不安分的心,他想要看看外面更為廣闊的世界。
2006年,趙雷緊緊攥着借來的700塊錢,乘坐剛開通的青藏鐵路來到西藏,在拉薩溫暖的陽光下,他汲取到了很多能量。
那年,他20歲。
趙雷在拉薩
趙雷經常抱着吉他在大昭寺廣場前唱歌。
那時他的脾氣就很倔強,刺猬一隻,隻唱自己想唱的歌,不論誰點歌都不成。
大多數時候,趙雷是在拉薩的浮遊酒吧唱歌,晚上唱完之後,就吃當地人烤的羊腿,吃完喝上一大碗西藏的甜茶。
那是一段自由快樂的時光。
趙雷與三兩好友住在居民别墅裡,冬天的拉薩太陽也很溫暖,每天清晨,他起床後就到院子裡曬太陽,經常吃泡面,沒錢了就去朋友那裡蹭吃蹭喝,沒人有怨言。
有次實在沒錢了,大家就買了一堆土豆,放鍋裡煮熟了蘸着鹽吃,味道很香。
浮遊酒吧有面塗鴉牆上面,寫着一句話:“人生本無定數,回首已是天涯”,誰知一語成谶。
沒多久,趙雷每天都去的浮遊酒吧被拆掉了,但是他的流浪之路沒有停止。
之後,他去到了雲南麗江,彼時的麗江還不是人們渴望豔遇的熱門景點,趙雷在火塘酒吧沒日沒夜地歌唱,柴火燒得很旺,人們互訴衷腸,醉倒在石橋上。
那時,談論理想還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最後,他回到北京自己租的小屋裡,吃着母親親手做的飯菜,寫下大量經典歌曲,也感到迷茫。
“創作早期我在北京的小屋子寫歌,去錄音室來回都是坐公交,當時我就想,為什麼這個城市那麼繁華,我卻這樣微不足道。”
趙雷面臨着很多民謠歌手共有的尴尬處境,他想保留着自己的個性,但是為了能吃飽飯,又不得不親手将自己送到大衆面前。
2010年,26歲的趙雷參加了選秀節目《快樂男聲》,他站在舞台上說道:
“有些人可以唱歌,有些人必須唱歌,我是趙雷,我要掀起中國原創音樂的新浪潮。”
他最終止步于20強,但那隻是一個開始。
2010年,24歲的趙雷在《快樂男聲》的舞台
2014年,趙雷以民謠歌手的身份,參加《中國好歌曲》,“在寂寞的夜空畫上一個月亮”,他以一首《畫》被大衆知曉,被劉歡選中。
劉歡被這個北京大男孩的才華所深深吸引,他直言:“這是我一段時間内,看見寫得最好的歌詞。”
同年,趙雷發行個人專輯《吉姆餐廳》。
這張專輯收錄了《理想》《三十歲的女人》《夢中的哈德森》等知名曲目,其中同名歌曲《吉姆餐廳》靈感來源于他的母親。
“沉睡呀,吉姆餐廳
沉睡呀,兒時故土
再也不會有誰,牽絆着你踏上遠方的路”
他在工作室錄完音,總會去一家清真餐廳吃肉串喝啤酒,然後一個人騎着摩托車回家睡覺,趙雷很想念已經去世的母親,坐在餐廳吃飯時,看着熟悉的老闆與店員,他感到如同家人般的溫暖。
他給這家餐廳取名為“吉姆餐廳”,那是趙雷與母親的告别儀式。
趙雷的作品,大多畫面感十足,那都是他曾經親身經曆過的場景與故事。
圈裡有個玩笑話,說趙雷是北京人裝外地人,明明持有北京戶口,卻總給人一種一輩子也買不起房子的悲怆。
還未出名前,趙雷就在北京二環的安定門租下一間小四合院,大概15平米,他和父親一同住在這裡。
趙雷和父親趙廣瑞
屋子裡陳設老舊,擺滿了生活日用品,非常接地氣。
在小院裡,有一棵古老的樹,還有一個可以用來打拳的巨大沙包,趙雷常常在這個院裡,和好友生起爐火,自烤羊肉串,那是他最愛的吃食。
他的大多數作品,也都是在這裡創作的。
趙雷在北京租的住處
2011年,趙雷發行了首張個人專輯《趙小雷》,經典歌曲《南方姑娘》就收錄其中,為了這張專輯,他負債十幾萬。
朋友說:“他有着像孩子一樣的執着,為了理想不惜代價。”
兩年後,在民謠圈小有名氣,但尚未走進大衆視野的趙雷,先後資助了兩位青海玉樹的貧困孩子讀書。
他對那兩個孩子說:“一定要好好學習,等你們長大了,就去北京。”
趙雷和他資助的兩個孩子
在巡演的間隙,趙雷常常飛到這裡,看望那裡的孩子,陪他們踢足球,也帶去很多物資,他說自己知道餓肚子是什麼滋味,說這話時,他的眼睛略微發紅。
他讓孩子們叫自己雷子,高原上的小孩排着隊,給他戴上潔白的哈達,趙雷笑得很開心。
那是他成名後,為數不多感到輕松的時刻。
走紅後的趙雷,幾乎每場演出都會帶着自己的父親趙廣瑞。
最初,經紀人齊靜不解,這人怎麼演出還要帶上家人,趙雷對她說:“我爸就是一筷子,拿起來就放不下了,我演出,必須要給我爸帶上。”
齊靜後來與趙雷熟悉了,才明白,雷子的母親去世後,父親是如今唯一牽絆着他的人。
趙雷與父親趙廣瑞
父子二人關系如同朋友,他總是喊爸爸:“廣瑞,廣瑞。”
在去演出的高鐵上,趙雷像對待小孩子那般溫柔,用手摸摸父親的臉,回憶父親年輕時的趣事,稱自己家老爺子年輕時候,是四街最帥的靓仔,說罷,便從父親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一把小梳子。
父母,在他的心中極為重要。
趙雷與父親
2011年,是趙雷最傷心的一年,那年25歲的他,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感到鑽心的痛苦。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趙雷和母親的感情就最深,媽媽的猝然離世,他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被捅了兩刀,特别疼,特别傷心。
他含淚寫下歌曲《媽媽》,這首歌感動了很多人:
“媽媽 親愛的媽媽
我多想分給你一些我的力量
我多想給你一顆輕松的心髒”
童年時期的趙雷與母親
趙雷曾經認為母親不會離開,等自己攢夠錢買一輛舒服的小轎車,帶着母親去欣賞她年輕時沒機會看的風景,可終究,沒了時間。
母親去世後,趙雷更加意識到親情的珍貴,他将父親視為最重要的人,他帶父親玩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演出也帶着父親。
兒子站在台上唱歌,接受着來自聽衆的呐喊聲,父親就坐在台下,靜靜地看着。
趙雷表示隻要父親開心,他就開心,那是如今唯一牽絆着他的人。
其實隻要趙雷開心,廣瑞就會開心。
趙雷與父親
三十歲那年,趙雷袒露心聲:“我30歲的願望,是騎着摩托車巡演,買房結婚。”
那是一個大男孩樸素的願望,他表示自己是一個挺俗的人。
趙雷有次深夜從北京二環回老家良鄉,吹着晚風,他開始模仿劉歡,唱起了《從頭再來》,“我不能随波逐塵,為了我摯愛的親人”。
模仿的是他人的唱腔,唱的是自己内心真實的感受。
唱完歌後,他久久沉默不語,快要到家了,趙雷很想念自己的母親。
那個最痛苦的勁兒已經過去了,但在這樣的夜晚,想起母親,他還是會傷心。
母親去世後,每當出了新歌,趙雷都會将嶄新的專輯埋在媽媽的墓地上。
他知道,媽媽能聽到自己唱的每一首歌,尤其是那首《媽媽》,“媽媽走的時候一定叫醒我,媽媽,如果你不想看見你的孩子在清晨難過”。
那是一場漫長的告别。
轉眼間,趙雷36歲了。
他沒有懷念在良鄉的荒涼童年,卻時常懷念少年時期,與父母親在署前街的日子,無名胡同拐進十五米是趙雷常去的商店,紅牆水泥,再次回到西街一切就像是昨天。
但是,一切都變了。
卑微的,反叛的,驕傲的。
趙雷喜歡别人不認識自己,他不是署前街少年很久了,再也不會有人讓他感到鑽心的痛苦。
少年時期的趙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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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