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曈
“在我眼裡這頭牛不是什麼新鮮純天然綠色無添加牛奶,而是尥一下蹶子我就翹了辮子的巨大威脅。”
運動能夠産生多巴胺,看來是真的。
越往山林的深處去,人越少,濕氣越重,植物越茂盛。雨下得幹脆也陰郁,但不轟轟烈烈,路徑蜿蜒曲折、時上時下,這時已經完全看不到團裡前面人的影子了。差不多快到必須返程的時候——我自然早就将“走到盡頭去看看”的想法放棄,在我和田淼身後不遠的Z老師讓我倆往前快跑幾步,把團裡走在前面的人都叫回來,我們于是加快了腳步。書包裡沒有進雨水,但卻感覺在屁股上一颠一颠地比最開始的時候沉了些。不過這點重量和幾分鐘之後落在我心上的相比簡直是一葉扁舟。
前面的男孩子也都看着時間往回走了,我們在一處空地相遇,可是點人的時候發現少了走在最前面的R。老師反複和每個人确認了不曾看見R同學返回之後,看了眼表,讓我們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快速前進,把他找回來。随後男孩子們又迅速地竄了出去,我和田淼是團裡僅有的兩個走到這裡的女生,可這一次我們完完全全地抛開了從容不迫,呼哧帶喘地也往前追趕着。
剛才沒注意到,其實這裡的聲音單調得除了雨聲什麼也沒有,不過雨聲已經足夠遮蓋一切了。全速前進的同時,我一開始偶爾會喊他的名字,無一例外地沒有答複,後來我就不敢了,不敢喊也不敢往下想。
路況很糟,可是真正讓我停下來的,是一頭牛。在我眼裡這頭牛不是什麼新鮮純天然綠色無添加牛奶,而是尥一下蹶子我就翹了辮子的巨大威脅。它脖子上挂着鈴铛,必然是有主人的,可是我沒有,所以如果它想踹我是不需要有什麼顧忌的。此刻壯碩的身軀橫在路中間,尾巴有一搭無一搭地擺着,嘴裡是不知道咀嚼過幾次的食物。我在距離它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了,全身僵直,它轉頭看了我一眼,竟然貼心地往邊上靠了靠。我小聲叫了幾句“爸爸”,視死如歸般地邁開步子準備和它擦肩,大氣不敢出一聲。
後來自然是人家完全不理我,于是就這麼毫發未損地又經過了好幾頭牛爸爸。可是之後我更加一刻也不敢停歇,因為讓我害怕的已經不是我們和R的距離,而是他自己走在前面,會遇到什麼都是未知數。從小到大聽說過的各類驢友山中遇險的事件,沖撞得我頭皮發麻。擠不出笑容,就胡亂地和靠邊讓我竄過去的路人說謝謝。我覺得自己不像在找人,而是在奪“命”而逃。
這一段離湖面更高了,我一方面别過頭去不敢往左手邊看,一方面又忍不住用餘光可勁地丈量高度。到了必須手腳并用的地方,更加泥濘不堪。路面濕滑,苔藓可能藏在任何地方,随處是不知深淺的水坑,淺一點的是“啪叽”,深一點的就是“哐叽”,我會在不小心踩進深坑而失重的0.1秒裡幻想此刻如果這是個無底洞,或者,如果R踩進的那個是……雨水到了我腳邊,能把每一處窄小的縫隙沖刷得一塵不染。
我試圖專注于腳下的路、右側突出來的怪石和手邊久經人世的木樁,但是R在某處失足而從湖岸滾下去的片段已經越來越真實了,甚至覺得自己一定在夢裡見過。
内心戲就像毛線球早已在腦子裡纏作一團,我卻還在拼命地拉扯。雨水打在身上就能冰進骨頭縫裡,衣服褲子都混着汗一起貼在皮膚上,黏膩地摩擦。大口的厚重濕氣吸進肺裡,再不假思索地呼出來。
後來我預想的那些全都沒發生,當然,我一點也不失望。
我嘗試讓結局更加戲劇性,但——走在前面的男生遇到了正往回走的R,僅此而已。全身上下突然沒了剛剛幾乎把身心都壓垮的重量,每一個毛孔都在暢快地呼吸。至于他怎麼能跑得那麼快,為什麼這麼晚才往回走,我沒去關心。也沒有人在乎是否錯過了預訂好的返程票,畢竟十幾個大活人長了十幾張嘴,還在害怕些什麼呢?
【教師評語】
作者是很感性的一隻,這篇營造的“在場感”十足。後面疾走尋R一段,讀得我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噌噌飙升。雖然結尾有驚無險,但刺激感卻在我身體裡回蕩着……
對于少年,每一次曆險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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