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7年，唐肅宗正德二年，秋天。

大将軍郭子儀率軍打敗了安史之亂的叛軍，收複了唐都城長安。

郭子儀（697—781年）

第二年，唐肅宗李亨改年号乾元。這一年的春天，因安史之亂風雨飄搖的大唐，終于有了一些中興的氣象。

唐肅宗李亨（711—762年）

清晨天還未亮，時任中書舍人的一名官吏，在燭火的照耀下步履匆匆，趕去早朝。宮殿周圍黃莺一片啼鳴。

他緩緩地走在皇宮的玉石台階上，身上佩劍叮當作響，在破曉的清晨中聲聲入耳。

金殿内的焚香沁人心脾，這裡就是大臣們每天辦公的地方——中書省鳳池。

這名官吏叫賈至，他此時的官職是中書舍人，也就是替皇帝起草诏書的秘書，朝中的同僚好友都叫他賈舍人。

賈至（718—772年）

對于賈至，大家可能會比較陌生。但是他的幾位同事兼好朋友，卻一點也不令人陌生。

賈至上早朝時的上述情形，被他記錄在一首詩裡：

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轉流莺滿建章

劍佩聲随玉墀步，衣冠身惹禦爐香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這裡“兩省僚友”指的就是賈至在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同事們。這些同事中，就有我們熟悉的王維、岑參、杜甫、李白等人。

按理說，上早朝對于賈至這樣的常參官來說，也不是什麼特别稀罕的事，即便不是天天都上，唐時的朔望早朝，一個月也有兩次，為什麼這次下了早朝之後，還要專門寫首詩呢？還拿給兩個部門的同事看？

據史書記載，唐朝的早朝形式有三種：

每年的元日和冬至那天舉辦的是最隆重的大朝會，參加的人包括王公貴族、在京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地方上奏的官吏，還有就是來自各藩國的使臣等；

每月初一、十五舉行的早朝，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吏都要參加；

每天的早朝，也就是常參，不需要儀仗，參加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被稱為常參官。

從詩中“衣冠身惹禦爐香”這句來看，大殿内設了熏爐、香案，賈至這一天參加的是朔望日的早朝，而且這次早朝的意義非同一般。

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十一月，邊鎮守将安祿山、史思明聯合契丹、突厥等發動叛亂，史稱安史之亂。

安史之亂中，唐玄宗李隆基帶着楊國忠、楊貴妃以及一衆皇子皇孫，一路大軍踉踉跄跄逃往四川，走到馬嵬驿的時候，随行的将士兵變，殺了楊國忠，并要求賜死楊貴妃。

之後，唐玄宗留下太子李亨留在馬嵬，自己逃亡四川。

第二年，天寶十五年，也就是公元756年，李亨即位（史稱唐肅宗），并将當年改為至德元年。尊遠在四川的唐玄宗為太上皇，布告天下。

随後，唐肅宗李亨派大軍聯合朔方、回纥、西域之兵，從鳳翔出發，東讨叛軍。陸續收複長安、洛陽。

十月，唐肅宗于十月二十三日駕還長安，十二月迎接太上皇還京。

至德三年二月，改至德三載為乾元元年。

賈至詩中所寫的“早朝大明宮”，很可能是肅宗蒙塵回宮改元後的第一個望日朝參，自然有其特殊意義。

父親和自己都是老皇帝玄宗的舊臣，這一尴尬的身份可能會招緻新皇李亨的不喜。

賈至記錄下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早朝，其實是想通過這種形式的頌揚，向新皇表明自己以及背後整個家族的立場和忠誠，希望能以此獲得李亨的信任，在皇權的更疊中，維護自己的地位。

他的同事岑參、杜甫、王維等人，當然也明白他的用意，于是紛紛作詩唱和。其中最有名的當屬王維的一首《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一聽詩名，很多人可能比較陌生，但其中一句千古流傳的名句，大家肯定耳熟能詳，詩曰：

绛帻雞人送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衮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诏，佩聲歸向鳳池頭。

王維寫的這首詩，流傳于行宮，人人稱贊，皇帝李亨更是贊不絕口。

王維（701—761年）

當時的王維，因在叛亂中落入敵手，平叛後，卻仍是戴罪之身。

因為這首表明心迹的詩，又被重新啟用，雖然由手握實權的門下省任職給事中，降職為太子中允，但這一調用，也證明了皇帝的認可。

當時的王維已經58歲了，相比于于40歲的賈至，43歲的岑參，46歲的杜甫，在官場上也更老煉。多年的政治經驗，讓王維更能琢磨清楚新上任的皇帝喜歡什麼，忌憚什麼。

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是的，這正是唐肅宗李亨的政治理想，重振大唐，扭轉乾坤，創造一個新的大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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