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京,長安城内。
“算了兩卦,還差一卦。”語者晃着身子,自言自語道。
“太陽快下山了,沒人算卦了。”旁者回複道。
“不然。”他擺擺手道:“算卦的人來了。”
正說着,一個成年人神色慌張,懷裡抱着個孩子,急匆匆地趕來。
未及語者開口,成年人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先生,先生,我求求您了,您趕緊給我們看看。”
成年人的聲音裡帶着哭腔:“我求您了,快救救我的虎兒吧。”
見狀,語者伸出手去,摸了摸他懷裡孩子的額頭,不一會兒便說:“這孩子沒事,而且前程遠大。”
說罷,語者坐下詢問道:“寫個字吧。”
“什麼字啊,我什麼字都想不起來。”成年人既着急又無奈。
“那你姓什麼。”語者的聲音冷靜且沉穩。
“姓霍。”成年人有些着急。
“那用你的姓如何?”語者問道。
“好,好,好。”成年人趕忙應道。
半刻之後,語者開口了:“令郎富貴不愁但位高而命短。”
“令郎此次雖能夠化險為夷,可災星卻沒有退卻,風雨壓頂總是有後患。”
這兩語一出将成年人吓得不輕,但他還是試探性地詢問了下:“先生有沒有什麼破解之法?”
“孩子叫什麼名?”語者問道。
“孩子小名叫小虎,大名還沒取呢。”成年人回應道。
“去……霍去病如何。”語者虛閉雙目,沉吟道:“霍去病這個名字我保他二十年無病無災。”
“那二十年之後呢?”成年人趕忙詢問。
“二十年之後……”
相信寫到這裡很多人都已經明白了,這是骠騎将軍霍去病的幼年經曆,二十年之後他将大破匈奴,勇冠三軍,成為人人稱羨的冠軍侯。
據傳,霍去病幼年多病多災,後經高人指點取名“去病”方才苦病退卻,百毒不侵,而那位指點他的高人,正是我們今天的主角——東方朔。
01
東方朔,生于漢文帝後元三年。
少年時期的他飽讀詩書,愛好古籍,喜閱儒家經術,把諸子百家的著作都讀了個遍。又恰逢漢武帝即位,廣征天下賢良,于是他毛遂自薦,寫了洋洋灑灑三千片竹簡來誇贊自己的能力。
是的,除了藏鋒,有些時候,當機會來臨,你也得學會顯擺。
這些竹簡需要兩個人才擡得起來,漢武帝收到後看了整整兩個月,腱鞘炎都給看出來了。
他在自薦書裡寫到自己少年便逢丁憂喪事,依靠兄嫂才撫養成人。
他從十三歲開始讀書,無論是《詩》、《書》還是兵法作戰都各有二十二萬字的文言文閱讀量,總計近五十萬閱讀量。注意,這裡是文言文,按照原文與譯文至少1:2的比例,他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閱讀量百萬字的水平,實屬少年才俊。
他自比夢贲、慶忌,直言自己廉儉像鮑叔、信義像尾生,自己是要當成為天子大臣的男人。漢武帝看了他的offer後,不僅沒覺得他狂,反而認為此人氣概不凡,命他待诏公車署。
可見,東方朔的确才華橫溢。
02
東方朔身高九尺有餘,待在公車署的他常常感到壯志未酬。
公車署這地,簡單總結就是:錢少、事多、麻煩。于是,他開始尋找出路。
一天,他對給漢武帝養馬的幾個侏儒說:“你們這些人,一不能種田,二不能打仗,三沒有治國安邦的能力,對國家毫無用處,皇帝打算殺掉你們。還不趕緊去求情!”
聽到消息的侏儒們大為惶恐,便哭着跑去向漢武帝求饒。
武帝問明事情原委,立即找來東方朔責問。
東方朔于是因此有了一個可以直接面見皇帝的機會。
到了大殿,他風趣地說:“我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您看吧,侏儒們身高三尺,而我身高九尺,但我們的俸祿卻一樣多,總不會想要撐死他們而餓死小臣吧!陛下如果不願意用我,那就請下诏放我回家,免得小臣再白白浪費京城的糧食。”
漢武帝聽完後捧腹大笑,命令他在金馬門等待诏命,于是,東方朔終于得以離漢武帝近了一點。
03
對于侍奉在帝王左右的人來說,生活總是充滿機遇,把握住了,就是升遷良機,沒把握住,就遺恨千古。
漢武帝有次玩“射覆”(你藏我猜)的遊戲時,将一隻壁虎放入盂中,結果沒一個人猜中。
這時候,平平無奇的東方朔走出來,他用蓍草排成各種卦象,不一會,他便回答道:“是龍沒有角,是蛇卻有足,肢肢而行,脈脈而視,善于爬牆,這東西不是壁虎就是蜥蜴。”
漢武帝很高興,賜給他十匹帛。
後來,武帝又讓他猜其他的東西。結果,在占蔔的魔法加持下,東方朔每猜必中,漢武帝因此賜給了他很多錦帛。
但有句俗話說得好:“人要往上爬就有小人來找茬”。這不,因為他在老闆面前太過耀眼,遭到了另一位正得寵的伶人郭舍人的嫉妒。
東方朔前腳剛走,郭舍人後腳就屁颠屁颠地到漢武帝那打小報告,說東方朔為人狂妄自大,沒有什麼真才實學,能猜中全靠運氣,請求與東方朔比試一場,一決高下。
漢武帝同意了他的請求。
小人往往既是災難也是挑戰,全看你能不能充分利用機會,而東方朔恰好就充分利用了這些機會。
郭舍人用樹上的寄生出題,想要難倒他,不料東方朔也能猜中。這使得敗下陣來的郭舍人很是不甘心,又向東方朔出謎語,然而東方朔逢問必答,逢答必對,沒有謎語能把他難住。
在場的人無不被東方朔的才能震驚到的,漢武帝于是任命東方朔為常侍郎,東方朔也因為這次機會,真正得到了漢武帝的喜愛和信任。
04
東方朔為人幽默風趣,在做常侍郎的時候,曾遇到漢武帝賜肉給侍從。
然分肉的太官丞遲遲未見人影,東方朔于是拔劍自行割肉。
臨走前,他對在一旁被秀了一臉的同僚們說:“伏天就應該早點回家。”
那個場面,全場沒有一個不震驚于他敢如此大膽的,與東方朔要好的官員都在心裡替他捏了一把汗。
而東方朔呢,割完肉的他揚長而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後來,太官丞将此事上奏給漢武帝,武帝把桌案一拍,責問東方朔:“昨天賜肉,為什麼不等诏令下,就用劍把肉割走了呀?”
東方朔脫下官帽,跪地謝罪。漢武帝讓他站起來自責。
東方朔再拜說:“東方朔呀!東方朔!接受賞賜卻不等诏令下達,這是多麼的無禮呀!
一開始還算正常,但說着說着突然話鋒一轉。
“拔劍割肉,多麼豪壯呀!割肉不多又是多麼廉潔呀!回家送肉給妻子用食,又是多麼仁愛呀!”
這貨竟然開始贊美自己了,大漢朝的德雲男孩果然名不虛傳,漢武帝直接聽笑了,下令賜給他一石酒、一百斤肉,讓他回家送給妻子用食。
05
漢武帝很喜歡狩獵,時常以平陽侯的身份出獵,而随着他出遊時間的越來越長,遂萌生了修建上林苑的想法。
然上林苑土地肥沃、物産豐富,地勢又極其險峻,是大漢一處重要的軍事、農業要地,東方朔于是上書勸阻。
他直言該地對國家的重要性,并曉以利害,稱修築上林苑是不恤農時,不顧百姓,非富國強民之計。同時,他又分别舉了商纣王、楚靈王、秦始皇的例子,告訴武帝大興土木不利天下,不利百姓,最後還獻上《泰階六符》,希望武帝能夠通過觀察天象之異來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事雖最後沒能改變結果,但卻是他憂國憂民的表現。漢武帝看到後,拜東方朔為一千石太中大夫之官職,并加給事中的官銜,賞賜黃金百斤,算是對他這種為國恤民的行為的贊賞。
06
漢武帝的姐姐隆慮公主,生前曾得漢武帝許諾,用黃金千斤、錢千萬為她的兒子昭平君贖得一次免死機會。
但後來,當昭平君真的因為殺人罪行而被捕入獄的時候,漢武帝又不想違背律法規定而愧對祖宗,便讓有關部門依法處置了他。但殺完人之後,他也因為違背了姐姐的諾言而感到難受不已。
東方朔聽說了這事,提着兩瓶酒便來看望武帝,他先是舉杯向漢武帝祝壽,又用陰陽五行學說來闡述消極情緒對身體的傷害,稱酒最是能夠解人憂愁,所以用酒祝壽能夠顯示皇上的剛正不阿,替陛下排解憂愁。
不久前,東方朔曾因為醉酒在大殿上小便而被貶為庶人,但因為他這次有眼力見而又被任命為中郎,并賞賜布帛百餘匹。
所以說,你是人才,就不要因為一時的不順而自暴自棄,命運之神總會光顧你的。
07
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垂垂老矣的東方朔快死了。
臨終前,他給漢武帝上書:“詩雲‘營營青蠅,止于蕃。恺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願陛下遠巧佞,退讒言。”
他最後一次規勸漢武帝遠離巧言谄媚的人,希望他能夠嚴懲那些阿谀奉承之輩。
這突如其來的正經,就連漢武帝都感到很詫異:“沒想到東方朔說話竟能如此正經!”
東方朔的一生博學多識,幽默風趣,最擅長以诙諧的方式規勸漢武帝,沒想到最後臨死之前,竟也正經了一回。
古書上說:“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參考文獻:
《史記·滑稽列傳》西漢,司馬遷
《漢書·東方朔傳》東漢,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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