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店鋪招牌,想不進去都難!
文章轉載自: 公路商店
ID:zailushangzazhi
編輯:jane27
北京時間九點,天才剛剛亮,巴圖爾一起床就去“難得的涼皮店”随便填了填肚子,開始為晚上和阿依古麗的約會做準備。
他在“很香化妝品”花了太多時間挑選禮物,以至于頂着剛燙好的發型從“幻覺發廊”出來時天都快黑了。趕到姑娘家,樓下“獲得成功超市”的維族老漢朝他舉起了手裡的煙鍋子,巴圖爾知道這是一種鼓勵……
這并不是盜版機翻的西方文學地攤小說情節,而是喀什城市生活的真實面貌。
圖片來源:微博@Kamran_KK
巴圖爾擡了擡頭就知道今晚有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這座擁有2100年曆史的古城裡,本地人開始在店鋪的雙語招牌上,用漢語玩起了現代詩詞句接龍。
以上圖片均來源于:公衆号“野生盆栽”
直到2019年末,這一奇妙的中文寶庫才被中國網民們發現,引發了一場全民鑒賞。大V和博主們不吝贊美,賦予了這些招牌文學層面的高度評價:
“感覺我們把漢語用得過于熟練,沒有維族的嬌憨。”
“用的詞直白又抽象,卻意外獲得了一種陌生的文學性。”
評論來自專欄作家陳思呈
評論來自豆瓣萬粉用戶肖渾
不管是“勇敢鴿子肉”、“模範羊肉拉面館”還是“強壯日用百貨店”,疑似百度翻譯的奇妙店名,就像剛學會中文的蹩腳詩人,在馬路兩邊freestyle battle。詞彙量有限,卻玩活了詩歌的靈氣。
圖片來源:微博@陳思呈
圖片來源:微博@陳思呈
圖片來源:公衆号野生盆栽
首先,他們愛用最質樸的形容詞。褪去了矯飾的文字,讓你不由得憶起劉半農的那首《教我如何不想她》。
“芳”“嬌”“雅”等女性化的洋氣字眼兒不屬于豪邁奔放的喀什,店主想要直接告訴你他家的化妝品”很香”。
圖片來源:微博@Kamran_KK
而對于美食,再花哨的形容都比不上“難得”二字——好吃的涼皮千篇一律,我家的面筋萬裡挑一。
圖片來源:微博@Kamran_KK
别管高級不高級,簡明扼要亞克西。招牌背後的翻譯家們,用一本新華字典就诠釋了極端的實用主義。
以上圖片來源:公衆号野生盆栽
當代詩歌的另一常見操作,是将平凡的事物與不平凡的意象連結。而喀什,已經熟練掌握了舉一反三的聯想藝術。
一頓抓飯烤馕拌面大盤雞,能讓你從胃到心都舒服。
但街道辦在下面拉的橫幅則反映了網戀被騙錢心肯定舒服不了。
來源:微博@Kamran_KK
你以為台球廳隻是操杆子的地方,直到有一塊招牌在提醒你:放學後混在這裡的巴郎子們,長大後都成了為彼此兩肋插刀的成龍頭(社會人)。
圖片來源:微博@阿勒泰的李娟
明明都是讀小學就認識了的漢字,在這些意料之外的組合,信達雅的神秘翻譯者讓人讀出了若即若離的化學反應。
有些店家把朦胧派表達到極緻,連主營業務都隐去了,隻留下了一些意象與情緒。
某些商家似乎故意不提自己是“童裝店”,讓你誤以為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搞人口販賣,還是賣自己生的那種。
茫茫一片的留白,隻能自己去意會。
圖片來源:微博@Kamran_KK
好的詩人是鳳毛麟角,在喀什街頭的商機中卻俯拾皆是。這成了一場全城參與的集體行為藝術。
神奇的中文表達不止出現在招牌上。甚至連交通指示牌這種規範化的産物,都和你玩起了文字的雙關。
“這條路波段上交通不能停止。”
自駕遊來的陌生人,以為有指路人在隐喻,旅途與人生都是不能停下來的。
圖片來源:公衆号“東門外”
城市規劃者大概十分受挫,如同曆經了南疆巨大晝夜溫差的悠然一日。
八年前要求全城招牌統一用雙語,一水兒方正大黑或大标宋。本要追求齊整卻換來了一個個招牌接起來的蒙太奇。
圖片來源:微博@喀什都市網
然而這些自由奔放的招牌翻譯,令平平無奇的店家故事闖進了遊客們西域之行的本土文化深刻教育。
劉總來喀什的第一天就對滿大街的烤肉店産生了選擇困難,但最終卻選了“迪亞尼爾特坑烤肉店”。
小店外觀簡陋,不過敢坦言自己“特坑”,仍隐隐透露出不凡。
圖片來源:豆瓣@福大山人
包括迪亞尼爾特在内的維族老漢們都沒趕上漢語普及教育。他們對中文的粗犷理解與熱情随和的性格,化合出了全城開花的美妙誤解。
八年前,老漢買買提換下用了十年的手繪招牌,找了開打印店的老友艾孜買提,要做個符合統一規劃的雙語招牌。
買買提家的舊照牌大概這樣。
圖片來源:公衆号“我從新疆來”
老友的漢語也隻是愛好者水平。老買買提不知道自己的“闊少爺童裝店”,被翻譯成了“老闆孩子”,連主營業務都說不明白。
就算翻譯不夠精緻,喀什老爺子們吐一口莫合煙一笑置之。
——一座飽經風霜的古城怎可能連一丁點失誤都容不下呢。
偶有讀内高班(内地新疆高中班)回來過暑假的巴郎,和迪亞尼爾特解釋他的招牌在自黑,老漢卻鬧不懂。他露出的上了年紀的大牙,像極了對街口腔科大門的傳統old school招牌——他在那鑲的牙仍然金得晃眼。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随機的翻譯結合随和的性格,最終把喀什的漢語變成了薛定谔的漢語,印務店打印出來之前,沒有人會知道它有多野。
奇妙漢語不止出現在喀什。将鏡頭拉遠,你會發現整個新疆都加入了這場行為藝術。甚至在首府烏魯木齊點個菜都逃不出它的能量場。
”鬼肉拉面”是餐盤上的魔幻主義,而“等等炒面”則急不得,得慢火小炒;“幹煸自己肉”則是粉身碎骨混不吝的戈壁灘意志。
圖片來源:微博@秦鵬P的話
甚至伊甯汽車站附近名聲大震的“太難吃川菜”,實則是要說“太難吃到的川菜”。
這些諱莫如深的西域中文故事在新疆流傳了幾十年,随着互聯網發展和地域間人口流動,成了内陸網民常看常新的段子。
可對于出門在外的新疆巴朗們,這些“疆式漢語”依然是他們突然觸景生情,懷念起家鄉來的摩斯電碼。
至于“男士任性沙拉”為什麼能讓男士任性,
每個巴朗都有自己的解釋。
這些新疆巴朗就算在普通話等級考試中拿了一級甲等,卻仍任由家鄉的别扭漢字刻進了自己的語言體系。和長發的瑪依拉一起,沉澱進了少年時的回憶。
在外求學多年後卻一心返疆的巴圖爾告訴我:
“或許這就是美麗的錯誤吧。”
因為,“瑪依拉,我愛你”;
由庫爾班買買提攝于喀什老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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