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讓心情跳舞

讓心情跳舞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08 17:11:48

【青春荟】

作者:戴萦袅(青年作家,中國作協會員,已出版小說《矢車菊色的心情》《忘憂花開》,散文集《微觀紅樓夢》等,主筆幻想兒童小說《小熊包子》系列,曾獲冰心圖書獎、桂冠童書獎)

文學作品裡的舞會,總能和人物共情。羅密歐戴着面具潛入仇家,是少年人的冒險。郝思嘉披着寡婦黑紗跳舞,打破了禁忌。簡·奧斯汀寫女孩在巴斯集會廳裡舉目無親,被人群裹挾着進進出出,休息時隻能枯坐,等熱心男士伸出援手,才喝上了茶,尴尬被青春的敏感無限放大。年代不問戰争和平,場所不分華美簡樸,舞廳網羅了各種外貌與性情,引薦新交,重逢故知,千裡姻緣一舞牽。

兒時最愛看《天鵝湖》第三幕宮廷舞會,“舞中舞”的叙事形式讓舞台活潑起來。每每電視上播到西班牙舞,我便一疊聲大呼:“爸爸快來看呀!”

父親從小學習彜族舞,偶爾在家和母親跳舞,以至于我第一次參加舞會就鬧出尴尬的小插曲。那是在小學一年級,母親所在的編輯部有聯誼,把我這個小尾巴捎去了。有位彬彬有禮的老作家客氣地邀請母親跳舞,我蹿出來,強硬地把她推開,哭喊着:“你隻可以和爸爸跳呀!”老先生有點意外,扶了下眼鏡,半是自嘲地感慨:“原來,在小朋友眼裡,跳舞是一件很不好的事體呐。”

跳舞加快了血液循環,舞步中,人們本來内斂的情感,漸漸奔湧,回想起來,貓在角落的幼小的我在這氛圍中,不由自主地敏感起來,憂愁和驚懼紛至沓來:當時不少家庭倫理劇描述夫妻婚變,多有一方在外花天酒地、出入舞場的鏡頭。熒屏上的辛酸淚,讓我感覺螞蟻爬上了小腿,擔心“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的厄運也會砸到頭上。

讓心情跳舞(舞步心情)1

電影《羅密歐與朱麗葉》劇照

長大後去國外,夏日午後,常見中老年男女在樹蔭裡跳拉丁舞。有情調的地标,總是舞會集合點,如中央公園的畢士達噴泉、諾博格貝殼演奏台,蘇黎世湖畔的音樂亭、中國園。回到上海,發現上海人喜歡避開暑熱,等路燈亮、清風吹的時刻,再跟随懷舊金曲款蹙湘裙,輕挪皮鞋。偶爾有一對轉過來,聞着他們身上蒸騰的花露水,脖子後面也湧起了熱辣的清涼。

看到三個老阿姨,臉頰黃黃地凹着,精神依舊飽滿,聊着前天的交誼舞。有一個專程染了頭發,有一個當天早起,熬一大鍋紅豆薏米湯消消浮腫。談到激動處,又拿出松子糖和蘇式月餅分食。另一個說起發夾的位置、項鍊的長度,都是精心調節過的,心血浸潤在了細微之處。

對女舞者而言,梳妝打扮是個大工程,風格、色彩、材質、香氛,都要斟酌,女人的情緒起伏始于舞會前。就如十六歲的娜塔莎·羅斯托娃,第一次參加盛大舞會,按習俗,簡約清純即可:白紗裙,希臘式盤發,略微用絲帶和鮮花點綴。她從早上八點就開始發力,要保證一家女眷的亮相無可挑剔。這有點像曆史考試,功夫都在平時,臨上考場了,還是忍不住梳理一下年表。

跳舞後動心的男人,也多愁善感起來。羅密歐跌足:“我的生死現在操在我的仇人的手裡了!”安德烈親王望着娜塔莎的背影,癡癡想着:“如果她首先走到她表姐面前,然後就走到另一個女伴面前,那末她将是我的妻子了。”片刻的脆弱消散了,堅定的行動開始了。作家寫舞會,就像狩獵的蜘蛛,人物關系網上的一點波動都不會放過。一個小小的時間窗口裡,來了一場心情過山車,袅袅晴絲交彙在一起,牽動了情節。

當代生活中,輕裝上陣的舞步多起來,我參加過歐洲最大的拉丁音樂節,西班牙語名曰“熱”,一語三關:燥熱的天氣,激揚的旋律,還有一溜兒的小吃攤,爆炒煎炸樣樣有。跳舞的次數屈指可數,反被香味引逗着,咽下阿根廷的茄汁牛肉盒子,又咬開巴西的木薯粉芝士球。音符和舞步的盛會,在饑餓營銷下成了大胃王之夜,雖然放飛了自我,終有稍許遺憾。

期待舞蹈給予我生命原動力,不知道馬蒂斯創作《舞》時,是否也抱有這樣的情懷。畫裡的五名女子手拉手,圍攏成一個圈,紅土般的身體極為抽象,沒有希臘羅馬雕塑裡肌肉男的人魚線,或是豐腴女子的馬甲線,也并未像漢代的陶俑舞姬、安格爾畫的奧斯曼宮娥,為了顯得窈窕曼妙,刻意拉長腰部的線條。肢體不再代表理想審美,更非關欲望,傳遞的不隻是心情,更有燃燒在内心深處的激情和力量。

在冬宮博物館還見到了馬蒂斯的《樂》,和《舞》湊成一對,專為莫斯科商界大亨史楚金創作。舞和樂本就互補,也難怪肖邦的馬祖卡舞曲,在優美的旋律和輕巧的裝飾音之間,能藏下那麼多的狂喜、幽怨,甚至隐性攻擊。畫作完成三年後,斯特拉文斯基推出了《春之祭》。一個芭蕾舞與交誼舞登峰造極的國度,卻有一批文化人崇尚原始的舞蹈節拍,令人驚歎。

2020年健身房因疫情關門後,我開始尋找尊巴舞的視頻。拉美元素主導,每個教練有自己的風格,有的吸收了薩爾薩、桑巴、巴恰塔,甚至紅磨坊康康舞的動作。健身房曾有一位男教練,甩着短小的髒辮,擺出許多非洲舞的身段,運動量也更大。

亞洲的尊巴視頻,醒目地打上了“燃脂塑形”的标簽,配樂多是抖音神曲,旋律單調,動作機械,無異于健美操。強身健體是好事,若是帶着目的來,算着成果去,也難免身心俱疲。女性對于身材的焦灼,往往既是運動的燃料,也是産物,循環滋養,越積越多。電視劇裡的麥瑟爾夫人做着操,每天丈量臂圍、腿圍,保持婚前的體型。丈夫出軌離家,并非隻因脫口秀事業受挫。他沿用她的風格布置新居,顯然留戀她精心打理的生活,卻也被她的焦慮折磨。

常跟着一位非裔女教練的視頻跳尊巴,她因勢象形,給動作編了名字。雙掌在腰旁繞圈,向前邁着步子,叫“晴天洗車”;腿一前一後地蹦跶,是“小馬”;某些擴胸運動叫“拍張照”……偶爾也來碗雞湯,旋轉着雙臂高喊:“把負能量甩出去!”想起中學裡舉辦外語歌曲大獎賽,高年級學生歡歌勁舞,我們在下面指指點點:“喏,像不像炒蛋炒飯?”“嘿,又蹲茅坑了。”言語雖然粗俗,但也懵懵懂懂地抓到了本質:舞蹈來自生活。

藝術剝離煙火氣,容易曲高和寡,芭蕾在當下遇冷,源于對舞蹈語言的隔膜。《天鵝湖》裡,奧黛特公主初會王子時,舒展雙臂,形似天鵝,弦樂卻加速到了活潑的快闆,一時難以理解。幸好小學裡每周有芭蕾課,舞蹈家石鐘琴女士親自授課。印象中她總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不苟言笑。我課前去請教,她挺有興緻,幹脆在課上講解。才明白公主在傾訴她被魔王變成天鵝的始末,期待遇見真愛,破除法術,年少氣盛的王子被哀婉之美打動,自告奮勇。

生活裡的舞步伴随着美和悠揚,愉悅精神,我父親如今年将古稀,每天堅持練功。他讀大學時,曾随舞蹈隊表演《卡門》片段,他的舞伴有一位仰慕者,觀看演出後,靈感紛呈,回寝室連夜寫了小說處女作,給報刊投稿,獲得成功後,便“棄商從文”。三十多年後,父親的這位校友成了拙作《微觀紅樓夢》的責任編輯。這一段有趣的緣分,也道出了舞步能挑起跌宕的情緒,傳達美和愛的感召,還有無窮的創意和動力,真是奇妙。

《光明日報》( 2021年05月07日15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5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