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比平常的一天。舞者符彬靖正刷着短視頻，一個跳舞的“胖子”闖入眼簾：圓臉、絡腮胡、略微脫發、肚腩格外有存在感。然而在廣袤的天地間，冰川在融化，河水在流淌，霧在消散，他跳得那麼快樂，那麼自由自在，讓符彬靖無法移開視線。這個跳舞的“胖子”，是蒙古族舞者奇那圖——一個科班出身、對舞蹈狂熱、極度渴望舞台，卻因200斤體重不符合“标準”而失去舞台的人。

奇那圖在廣袤天地間起舞

符彬靖恰恰相反。她是一個身材極度“标準”，從小接受舞蹈學校“标準”訓練，畢業後在國内知名舞團跳了6年的職業舞者。在奇那圖身上，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缺失已久卻極為重要的東西。符彬靖當即給奇那圖發私信：“你有興趣一起合作一部舞蹈劇場嗎？”奇那圖幾乎秒回：“有興趣。”當時，他根本沒對這個網絡上的陌生人做任何背景調查。

符彬靖在台上

兩個“網友”一拍即合，開始了一部全新舞劇的創作——《實現的夢》。9月2日至3日，這部作品作為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劇場“無邊線舞蹈節”開幕作品、國舞劇場委約作品上演。這出“獨角戲”，講述了一個蒙古族舞者的故事，一個如何在理想與現實間重塑自我的故事。它也是你我的故事。

《實現的夢》劇照

無論在哪兒他都能跳舞

以内蒙古第7名的成績考進某專業藝術院校舞蹈表演專業後，奇那圖胖了。入學時，他的體重達到200斤。一個職業舞者是不可以胖的。他很快發現，自己悄無聲息地失去了登台的機會。“我的同學們可以活躍在舞台上，可以上電視，可以出國交流。而我那麼熱愛舞蹈，每天那麼努力，卻因為我胖，就被限制了。”

他也曾試圖改變自己的身材，去接近“标準”。大學一年級，他每天早上早起晨跑，然後開始基本功練習，雷打不動。一個學期後，他的體重下降到了160斤，但依然有點“違和”，機會遲遲沒有降臨。奇那圖迷茫過，但有一天他決定，與其在這裡死磕，不如接受自己，去創造屬于自己的舞台，成為世界上最會跳舞的胖子。

《實現的夢》劇照

偶然的機會，他開始在蒙古族婚禮上“跑場子”。“一個婚禮上有50桌的話，就有500人能看到我，有時遇到千人婚禮，我就更來勁。雖是生活所迫，但心裡憋着一股勁兒：既然來了呼和浩特，我絕對要讓整個呼和浩特的人都認識我。”

大學畢業後，奇那圖做過晚會的執行導演，參與過影視劇拍攝，寫過公衆号，也拍起了短視頻。因工作原因，他跑遍了内蒙古的各個角落，以及西藏、雲南、四川、青海、甘肅等地區。一路上，他從未停止舞蹈。

讓他“火”起來的是短視頻。在草原、河流、雪山、戈壁、冰川、沙漠中，他以天為幕，以地為台，即興起舞，身體的表達與自然渾然一體。有人說，他是“唯一不需要舞台的舞者”。“我們内蒙古有句話叫，‘男人的肚子裡應該有一頭駱駝’，意思是要心胸開闊，那我覺得我的肚子裡應該有兩頭駱駝。”奇那圖說。

哪兒都是他的舞台

有時候跳着跳着，他身後的霧氣緩慢籠罩，直到把整個草原都覆蓋。有時候跳着跳着，突然就下起雪了。這些瞬間，給奇那圖内心巨大的觸動。“那樣的時刻我就想把當時眼中看到的、鼻中聞到的、心中感受到的一切，都通過我的肢體表現出來。”

不光是在自然中，在城市的廣場上，在飯桌上，在一個人的酒店房間裡，感到孤獨和無助的時候，他也會跳舞。“他真的無論在哪兒都能跳舞，他對舞蹈有那種非常自然和接地氣的直覺。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熱愛舞蹈，也充滿對生活的熱愛，看他跳舞感覺有一種純粹的快樂，他讓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符彬靖說。

《實現的夢》劇照

做一個城市裡的遊牧者

和奇那圖不同，符彬靖從小就是個“乖乖女”。因為走上跳舞這條路，她整個成長過程中都在持續減肥塑形，為了成為觀衆期待的樣子，市場期待的樣子。但成為職業舞者幾年後，符彬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太喜歡舞蹈了。“我開始反思，這一路是如何走過來的？我為什麼要跳舞？什麼才是舞蹈？我真的喜歡跳舞嗎？”

2020年疫情發生後，符彬靖選擇離開舞團，成為自由職業者。習以為常的舞蹈生活戛然而止，起初她内心有一點恐慌，因為沒人告訴她明天該做些什麼，未來該沿着怎樣一條路往前走。但與此同時，她似乎感到一種重生的力量。那年，她編導的幽默舞蹈劇場《我用一支舞帶你飛上天》登台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劇場，以“脫口秀 舞蹈”的形式，在舞台上展現她的奇思妙想。

符彬靖幽默舞蹈劇場《我用一支舞帶你飛上天》

“《實現的夢》是《我用一支舞帶你飛上天》的延續。奇那圖給了我新的能量，新的靈感。他太适合這個作品了，因為他永遠在追逐，永遠充滿熱愛和希望。”符彬靖說。

《實現的夢》劇照

和奇那圖合作之後，符彬靖才發現，奇那圖跟大衆刻闆印象裡的蒙古族人有很大差别：“他不會騎馬，從小是在城市裡長大的，不是生來就會跳蒙古舞的。”

在符彬靖看來，奇那圖是一個城市裡的遊牧人，因為工作的關系，不斷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在這個過程中樂觀地面對生活，不斷尋找自己的軌迹。“他離現實裡的草原很遠，但他心中的那片草原依然四季如春。”

在《實現的夢》裡，在被生活打磨之後，奇那圖依然可以跳起蒙古舞、灌下“快樂水”，一次一次變成生活中的“超人”。

符彬靖希望《實現的夢》可以傳遞一種力量：“哪怕前路艱難，我們依然可以一點一點把石頭推向山頂。而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英雄主義。”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圖片來源：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劇場提供

來源：作者：吳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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