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增城官塘村的“蛇禍”結束了,然而給村民生活帶來的巨大影響還無法消弭。
接受采訪的村民苦笑着說,一夜之間出現了三百條毒蛇,簡直像是天方夜譚,那段時間打蛇打得都麻木了,現在要幾個人結伴才敢出門。
“現在睡覺也是睜着一隻眼睛。”
“說句難聽的,真出什麼事情了,也有個人傳話。”
想必,這場源自人禍的“蛇禍”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會成為纏繞在村民心頭的夢魇。
群蛇環繞,家變蛇窩
石角社的郭景永生難忘2010年的那一天,那是4月8号早上3點多,結束了觥籌交錯的酒局,他婉拒朋友留宿的提議返回自己家中。
“鑰匙在家,我就尋思從後面繞過去叫人。”
迷迷糊糊的郭景拍打着後門叫醒了熟睡的妻子,在等待妻子開門的時候,他的手電筒晃到了一條趴俯在溝渠裡面的蛇。
蛇被燈光的晃動所吸引,它長身而立,冰冷的獸瞳直勾勾的盯着郭景,身子還在左右搖擺,郭景被酒精麻痹的大腦此時并未察覺到危機的來臨,他随手折了根樹枝,大聲吆喝着把蛇趕走了。
醉了酒的男人倒頭就睡,第二天一早,家人的驚呼讓他陡然驚醒。
“郭景醒醒!家裡變蛇窩了!”
郭景翻身下床,推開門就是一大團纏繞在一起的死蛇,有七八條之多,他打了個冷戰徹底清醒過來,循着聲音走到柴房,驚恐的母親和妻子抱在一起,身體還在發抖,看到他的一瞬間竟然流下了眼淚。
郭景從家人語無倫次的叙述中拼湊出了真相,今天早上母親和妻子剛來到竈房準備早飯,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蛇在門檻上爬進爬出,兩人勉強撐着精神打死了好幾條,但是家裡還有很多蛇四處盤踞,她們再不敢随便走動,隻好大聲叫他起床處理。
親眼見到群蛇亂舞的景象,縱然是個成年男性,郭景也是頭皮發麻,他趕緊叫上自己的堂弟一起除蛇,從早上忙活到中午,陸陸續續又殺死了十幾條,然而蛇的數量卻有增無減。
好在,這些蛇并不像平常的蛇一樣聽到聲音就四處飛竄,而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不過,這也為郭家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更可怕的還在後面,日頭過午,有很多村民也聚集到了郭家,他們是來找社長郭景的。村民報告說,在自家的房前屋後,同樣出現了很多蛇,郭景心中一涼,他帶着幾十個人開始巡視村裡的每個地方,蛇就像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一樣,稻草堆、田埂……到處都有蛇的身影。
村裡的養殖大戶郭共記急的眼睛裡全都是血絲,家裡養了幾十隻家禽,短短一上午就被蛇幹掉三隻,竈房裡有十幾條蛇窩在裡面,家裡到處都是蛇進進出的痕迹,他出愁的一夜沒睡,得知其他村民家裡也有這樣的情況,就聯合起來,全村上下一心開始了細緻的搜尋工作。
眼見事态惡化,郭景緊急聯系了當地治保負責人,又帶着人去鎮上買了10塊錢的硫磺粉到處撒,在治保和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他們發現了更多藏于隐蔽之處的蛇。
“人蛇大戰”,通宵達旦
回想起當時的景象,郭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一團一團地湧出來,什麼土堆柴火裡面,全都是,萬一人抓上去了那不得出大事。”
滅蛇行動持續了一個下午,眼見紅日西沉,蛇卻無窮無盡,村民無奈之下撥打了報警電話,很快,民警趕到了現場,也加入了村民的滅蛇行列之中,這場保衛家園的“戰役”直到淩晨,大家都精疲力盡才偃旗息鼓。
疲憊的村民憂心忡忡地阖上眼睛,他們的手中還緊緊攥着“武器”,沒有一個人昏沉睡去,都在擔心萬一自己不夠警惕,會落入蛇的包圍中丢掉性命。
“一看就是毒蛇,誰敢不上心。”
怕被蛇攻擊,大家抓到了就直接打殺,連日的捕捉行動中,村民已經累計殺死了三百多條“不速之客”。
雖然因為反應及時,沒有人受到傷害,但是這些蛇究竟是什麼品種,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是一樁未解之謎,介入此事的警察無法控制事态,隻能向上彙報,媒體風聞而至傳出的訊息也引起了專家的關注。
經過警方調查,确認村裡出現的蛇都是同一類型,這種蛇的特征是頭部為三角形,身上有黑色的花紋,主體為灰色,體長約為60-80cm,身體直徑約為2-3cm,沒有主動攻擊傾向,也不愛活動,隻有在遇到攻擊的情況下才會吐信子恐吓對方,根據圖片和習性來看,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的胡博士認為,這很有可能是短尾蝮蛇。
“就是一種自然現象也說不定。”胡博士表示,蛇大量聚集也并不是什麼新鮮事,出現這種情況可以從三個方面去分析。
首先,蛇本來就是冷血動物,有冬眠的生活習慣,有可能是因為天氣暖了,它們蘇醒了才紛紛出來覓食;其次,當地現在處于雨季,下雨空氣壓強低,可以理解為蛇是被悶上來的;其三,春天萬物生發,蛇也到了交配的時節,隻是選擇的地方不是很合适。
胡博士認為第三種更加符合村裡的狀況,他認為,也許這個村莊本來就是它們的生長場所,和大家擔憂的地震、災害沒有半分關系,至于現在為什麼會在村裡爬來爬去,是因為現在正處于繁殖期,等到這個時間過去以後,村裡自然就會平靜下來。
然而關于胡博士的說法,村裡人卻有着不同的見解。
蛇從何來,衆說紛纭“當地沒見過的品種。”70餘歲的村民接受調查時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這無疑讓整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由于事件太過離奇,林業局、地震部門和動物學專家全都親赴現場實地勘察,地震專家在勘察後,認為當局的觀測站沒有接收到災難信号,況且隻有蛇出現了異常情況,其他動物并沒有反常,初步可以排除災難因素。
動物學專家認為,短尾蝮蛇一般在江浙比較多,雖然這個村莊的自然生态環境确實很适合這種蛇的生長,但是因為此類蛇并非廣州原産地蛇種,而且出現在村子裡面的蛇年齡、大小基本一緻,要長成現在的樣子,最起碼需要三年的時間,這段時間内不可能沒有人發現,所以不排除人為因素導緻事件發生的可行性。
得出結論後,政府迅速成立了兩套工作組,一組由當地的捕蛇能手組成,協助村民滅蛇,另外一組由鎮書記牽頭,警方開始進行摸查,雙管齊下,徹底消除隐患。
捕蛇大隊争分奪秒地開始了行動,他們對村裡的柴房、樹叢等進行了地毯式的摸查,在這個過程中,隊員們發現,郭景的家及其附近屬于蛇類出沒的“重災區”,其他村民家中的情況會比較好一些,這一異常情況也引起了調查組的注意,他們開始重點調查郭景的人際與社會關系,同時也和郭景一家人進行了深度溝通。
為報計生仇怨,毒計害人害己此時,郭景的妻子宋繼清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
“我想起來了!”
宋繼清是村裡的婦女主任,主管計劃生育方面,她回想起自己早前剛和同村的郭共衛一家産生過龃龉,原因也十分簡單,就是因為郭共衛的妻子馮女士已經生育了兩個兒子,根據計劃生育的規定,他的妻子應該進行結紮了。
“剛生完小兒子我就去過的。”宋主任說,在提醒完需要去計生站之後,原本喜氣洋洋的郭共衛一家立刻翻了臉。
“當時臉色就冷淡下去了,叔叔(按照輩分,其應為郭景堂叔)還舉起拳頭來要打人。”
其實雙方并不是第一次沖突了,早在馮女士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宋主任就因為工作關系登門拜訪過,勸說她趕緊去鎮上做手術,但是當時馮女士臉色很不好,農村人的觀念就是多子多福,才生了一個孩子就被上門勸計生,雙方之間就産生了一些口角沖突,但此事過後,郭景夫妻也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都是一家人,之前關系好得很。”哪怕現在提供了這個線索,宋繼清也認為不可能和堂叔一家有關,再吵再鬧都是骨血親,哪能這麼狠心。
宋繼清回憶說,當年自己和馮某還曾經是同事,在同一家廠子裡面上班,因為彼此年齡相仿,又很欣賞對方的處事風格就成為了好朋友,後來宋繼清還給郭共衛牽線搭橋,讓馮某和他彼此認識,很快就發展成為情侶關系,兩人成婚後,兩家之間的來往更加緊密。
轉折點發生在孩子出生之後,郭共衛有一個弟弟叫郭共添,家裡生養了一個孩子之後,妻子再度懷孕,因為不符合計生國策,所以被宋繼清上門罰了款,從那以後,雙方的關系産生了裂痕,原本的好閨蜜宋某和馮某走動也變得稀疏起來。
警方順着這條社會關系繼續深挖,認為郭家兄弟二人很有嫌疑,尤其是郭共衛本身就是販賣野生動物起家的,對于各類野生動物的習性應該十分了解,但由于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警察隻能以傳喚的形式要求郭家兄弟配合調查,在做筆錄的過程中,因為口供漏洞百出被反複盤問,心理壓力過大的兄弟二人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催結紮那副樣子特别讨厭,”郭共添說,石角村的郭家人都是親戚,真沒想到宋繼清會那麼鐵面無私,“男人做了社長,尾巴都翹到天上!”
“就是用我們孩子的命去讨好當官的,好讓她男人升官發财!”
面對警察,兩兄弟也是憤恨難消,認為宋繼清在計劃生育中的過分行為,才會導緻矛盾的産生,是他們做下這件事情的最主要因素,如果自己有罪,那宋繼清也要負擔一半的責任。
郭共衛供述了詳細的作案經過,因為郭共衛平常做野味生意,采購蛇和其他野生動物村民都已經習以為常,兄弟二人就利用了這種心理,結伴前往鎮上的批發市場,兩次購買了一共40多斤的毒蛇。
“不知道叫什麼,當時就問有沒有毒蛇,恨啊,恨得要咬死他們一家子才好。”
為此付出800多元的兄弟倆趁着夜色,将300條蛇一股腦的傾倒在郭景家的房前屋後,随後滿心歡喜的回到自己家中,關好門窗等待臆想中的“喜訊”。
孰料,因為數量過多,蛇在村子裡面四處蔓延,兄弟二人為此膽戰心驚,每天都在擔心東窗事發,直到被警方傳喚,脆弱的心理防線終于繃斷,兩人很快就承認了自己做下的錯事。
消息傳出以後,村民十分氣憤,聚集在兩人的家門前破口辱罵,“又蠢又毒!以後怎麼有臉住在這裡!”
宋繼清得知真相後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本着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還是主動前往郭共衛家中,安撫他的親眷情緒,哪怕被投放了毒蛇,宋主任也有自己的工作原則。
這場轟轟烈烈的滅蛇行動持續了很長時間,因為短尾蝮蛇是一種夜行生物,村民每晚都會組成一個捕蛇隊伍外出殺蛇,保障大家的生命安全,石角社的男人都放下自己的工作,白天搜尋,晚上打蛇,女人就在家中閉門不出,照顧老人和小孩。
從前村裡随處可見光着腳丫的孩子四處跑動,現在隻留下; 被翻動的破破爛爛的稻草垛和幹柴灑。談起這件事情帶給村民的影響,郭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事情過去了,人心裡不可能沒想法。”
害人終害己,郭共衛和郭共添兄弟二人被毒蛇吞沒了良知,最終嘗到了自己釀造的苦果,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但村民們的心傷并沒有被抹平,可以預見的是,蛇禍的影響必将深遠,而等待他們的未來,也絕不會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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