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魚米之鄉——巫溪羊橋壩
一趟是歲月更替,一趟是人事無常
攀上雞心嶺,
一腳踏三省。
一條鹽大路,
從古走到今。
去時不知歸,
歸來身失魂!
走到閻王砭,
兩腳慢慢趱。
走到康熙坡,
小心慢慢梭。
走到叮當溝,
弓起腰杆走。
走到天坑峽,
四腳四手爬。
……
“雞心嶺”上放眼望,
“腳踏三省”不誇張。
“窩口”回顧艱險路,
剪刀雙峰映“紅裝”。
碥子穿行到“碑梁”,
“百步梯”上汗成行。
“母豬洞”前要當心。
來往鹽夫被匪搶。
絕壁棧道流水長,
“車灣”盤旋懸崖旁 。
吃飯住店“老樹杆”,
“龍王廟”前咒烈陽。
“觀音崖”下香一柱,
一路平安謝上蒼。
再唱一次鹽道上的歌謠吧,雖然在前面,我們已經聽了太多,而這一次,格外滄桑。
一路艱辛,小夥兒終于結束了背鹽販鹽的生活,販鹽賺來的錢不容易,滿是血汗。
小夥兒的一生中,聽了無數遍有關鹽道的歌謠,走了無數遍蒼茫的鹽道。
一趟是歲月更替,一趟是人事無常。
小夥兒變成老頭兒,鹽道也在身後荒蕪。
魚米之鄉——巫溪縣羊橋壩
1952年,按照國家鹽業政策的調整,大甯鹽銷區縮小到11個縣;1964年,由于交通運輸條件的變化和物資流通線路的改變,外省僅竹山、竹溪、鎮坪部分地區銷甯鹽。1965年,陝鄂邊區停止食用甯鹽,1996年農曆臘月二十九下午,寶源山鹽泉停産。
而在整個三峽,衆多的古鹽鎮也同樣在不同時間裡被現代工業所淘汰。
萎縮到停産的過程,在幾千年曆史長河中可謂轉瞬即逝。
就這樣,幾千年的鹽鎮沉寂了。
就這樣,幾千年的鹽道沉寂了。
但還有很多小夥兒無法解開的疑惑,在安靜地等待。
在鹽道上,有衆多未解之謎,比如前面說過的寶源山鹽泉到底是什麼時代被人類開始利用?比如巫鹹國、巫臷國到底是否有傳承關系,存在于什麼年代,疆域有那些地方?比如古庸國、古巴國、北巫縣之謎;比如棧道、懸棺、寄死窯、野人、猿人之謎……
太多的未知還需要深入研究,太多的未知也值得深入研究。
最後還繼續說兩個吧。
先說北巫縣之謎。
北巫縣,很多人已經遺忘的名字,但卻在曆史上真實地存在過。《華陽國志》載,上庸郡北巫縣,安樂鄉,鹹熙元年為公國,封劉後主也。四川大學教授劉琳在《華陽國志校注》引沈約《晉書》雲:
晉之北巫縣即魏之巫縣。其地與上庸、武陵相連,則當距竹山縣不遠,疑在竹山西南大巴山麓,以地接巫山,故名巫。晉統一後,因建平郡也有巫縣(即現在的巫溪、巫山),故改稱為北巫。
《魏志·明帝紀》:
太和二年(228),分新都郡(魏初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置新城郡)之上庸、武陵、巫三縣立上庸郡。
魚米之鄉—巫溪縣羊橋壩
《晉書·地理志》記載上庸郡屬縣有北巫縣,并認為是今天的竹山縣。
關于北巫縣的治地,引起過很多曆史學家的關注。任乃強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中考據:北巫縣應為魏原立巫縣于上庸郡,以招巫之流民,晉統一後遂為縣,改名北巫。楊守敬在《晉地理圖》考北巫縣城在竹山縣西南堵河上遊。堵河上遊有洪坪河,發源于巫縣北界,有地名洪坪堡,洪坪北20裡有北河口,古北巫治不出此二地。其縣僅六朝時存在,隋以後即不見記錄。
按以上資料分析,可以推論為:晉初朝廷為了招攬巫縣流民,打出“巫縣”旗号,以穩人心,聚人氣,足見當時巫縣影響之大。而晉統一後,為區别三峽地區的“巫縣”,所以改名為“北巫”。
重慶境内有巫溪、巫山二縣,湖北境内有竹溪、竹山二縣,一山之隔,“巫”“竹”同音,其中的未解之謎是否就與這北巫縣有關,暫不得知。
明安生老師在《秦巴古鹽道》一書中提出,北巫縣治存于洪坪和白河口意義重大,中國曆史是一部民衆南遷的曆史,而獨獨巫人逆勢北上,表明當時巫文化影響力和鹽業的推動力巨大,這在中國曆史上是一個特例。
他還指出,至今竹山蒲溪溝以南包括柳林、洪坪的人均講四川話,80%以上的當地人稱他們祖輩都是從曾經的四川大甯、雲陽、巫山等地遷移而來。
一條鹽道,就是巫楚文化融合之道。
一條鹽道,就是人類遷徙之道。
魚米之鄉—巫溪縣羊橋壩
接着說一個時間更遠的神秘古庸國。
這個國家前面已經簡單進行過一些介紹。
古庸國建國時間無法具體考證,“庸”作為國名最早出現在《尚書·牧誓》裡,說庸國是當時武王讨伐商纣聯軍的主要部分,排在蜀、羌等國家的前面。
其實,庸國在春秋之前還經曆了漫長的歲月,其建國曆史具有連續性和穩定性。庸國在夏時,或最遲在商時就已經成為了較為統一、相對穩定、中間無間斷的國家。如果從夏算起,有1700多年曆史,從商算起,也至少有1100多年的曆史。
庸國國土面積寬廣,包括麇、儵、魚、夔等附屬小國,其東部含古麇屬地,東南部含鄂西及湖南張家界市及慈利、桑植等縣,今巴東、興山、秭歸、建始等縣,是古代夔國的領地,當然也是庸國所屬。南部包括今天重慶的東北地區,含萬州、開州、梁平以北各縣,《讀史方輿紀要》記載:
四川首州府,周庸國地……四川大甯、奉節、雲陽、萬縣、開縣、梁山(今重慶梁平)皆其地也。
西部包含現今的陝西省漢中市大部分屬地,《華陽國志·漢中志》說:
(漢中)本附庸國,屬蜀。
也就是說,漢中原本是庸國屬地。北部包含今天的湖北鄖西縣、陝西旬陽縣及商洛東部,鄖西縣古稱上津縣,隸屬金州(今安康市),《太平環宇記》《輿地紀勝》都說,金州“于周為庸國之地”。在史書記載中,陝西商洛一帶在夏商時期的歸屬并不明了,大概其東部部分地區也屬于庸地。據《魏書》記載:
皇興四年置東上洛,永平四年改為上庸郡。轄商、豐陽二縣。
上庸郡就是商洛東部丹鳳、商南、山陽一帶,名為庸郡,可能與曾經是庸國屬地有直接關系。
就是現在看來,如此廣大的面積在春秋列國之前,怎麼都要算十分強大的國家了。而這廣袤的地域,一直以來都是巫鹽的銷區。
有關巫溪沿革的記載中,對這一時期的說法十分模糊,大緻為:
本縣先後屬巫鹹國、巫臷國,夏商周屬庸國魚邑,魚邑并于楚之後,歸屬巫郡。
近兩千年的曆史,就這一句話被帶過了。
但在近幾十年的學術界,已經有很多學者開始注意到古庸國對于中華文化起源的影響,并且強調了巫文化和鹽文化在庸國強大過程中所産生的重要作用。
這個處于“中國之中”的庸國,憑借擁有衆多知識分子——“巫師”之利,開始用“四靈”“五行”“八卦”來認知自己的所見所聞,創造出甲骨文來記錄所認知的世界。張良臯在《巴史别觀》裡說:
庸國完全可能先五帝立國,逐漸成為建築大國、制陶大國、鑄金大國、音樂大國、歌詩大國……
魚米之鄉—巫溪縣羊橋壩
鹽源即文化之源,在前面提到的巫鹹國、巫臷國這種還隻能算是部落的“國”之外,庸國則算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受鹽之惠而建立的國家了。
“可能先五帝立國”,此語背後,是庸國無限的輝煌,也是長江文明無限的榮耀。
這種榮耀背後,更多的是對于學術的求真和求證精神。
長期以來,對于中華文明的起源地,人們的認識都集中于黃河流域,但近些年來的考古發掘得出結論,長江流域同樣出現過諸多文明,同樣是中華文明起源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前面說過,季羨林先生在《中華長江文化大系》叢書的序言中寫道:
中華文化的來源絕不止一途……中國河流之長者,北有黃河,南有長江。中國最早的文化,即源于此二江河流域。總起來看,黃河流域可能早了一點,至少,是比較為人所知。中國曆史上最早的幾個朝代的首都都在黃河流域,可以為證。但是,長江流域文化的興起絕不容忽視。現在的考古發掘工作明确無誤地證明了這一點。
中華文化的起源是多元的,形成也是各種文化互相影響的結果,孰先孰後的研究是一個龐大的課題。
北有黃河,南有長江,這是中華民族和中華文化的幸運。
最後的章節再把一些鹽道上的疑問講出來,是想說明,我們前面所有的叙述,都僅僅隻是鹽道的一部分,幾千年的鹽道背後,還有衆多的未解之謎。
這種未解之謎,就包括剛剛提到的中華文明起源之謎。
從晉時的巫人北上,建立北巫縣,再到更早的時間之前,“巫山人”嗅着寶源山鹽味,建立巫鹹國,然後翻過一山之隔在堵河流域建立古庸國,再然後,庸國文明傳到中原之後發揚光大……
或許很多人認為這颠覆衆多學者已經有了“定論”的說法很荒唐。
可,為什麼不可能?
張良臯在《巴史别觀》後記中同樣問了很多次:“為什麼不?”
在問到:“難道中國文化是源自南方,向北傳播嗎?這怎麼可能?”時,張良臯答:“為什麼不?”
在問到“仰韶文化傳播到了這古上庸地區”時,張良臯答:“為什麼不是古上庸文化傳到了仰韶?”
在問到“究竟是中原學蜀,還是蜀學中原”時,很多人回答:“當然是蜀學中原。”張良臯同樣答:“為什麼不是中原學蜀?”
是的,孔夫子為了弘揚其政治主張而裁剪曆史,将中國上古史“斷自唐虞”。
可“唐虞”之前呢?還有太多的“為什麼不”,值得詢問。
來自《巫鹽天下》之《癸:鹽之延綿(二)》
- 未完待續 -
- 《巫鹽天下》 其書 -
重慶市巫溪縣甯廠寶源山至今仍保存着全國唯一一孔尚在流淌的上古時期地面鹽泉。巫鹽文化的發展直接影響了古庸文化、古巴文化的發展,鹽道文明促進了巫文化、巴文化、楚文化、秦文化、庸文化的交合融彙,形成了一條影響中華文化發展的重要文化沉積帶。
長篇文化散文《巫鹽天下》首次提出“‘巫鹽古道’為橫亘在中國版圖腹心地帶,連接長江文明和黃河文明的文明大通道”概念,以散文的筆觸,對鹽道文明進行全面總結、闡述,用詩意的語言描述了上下五千年鹽業文明的輝煌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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