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的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世紀的古希臘戲劇。在曆史光影的缤紛絢爛中,阿裡斯托芬(古希臘、公元前4世紀)、莎士比亞(英國、公元16世紀)、哥爾多尼(意大利、公元18世紀)等不同年代、不同國别的喜劇家群像為喜劇這一戲劇體裁的萌芽誕生、發揚轉化、分支遞進、多元轉合打下了紮實的文學基礎,正因為喜劇體裁經由了多少時光的孕育與栽培,才有了之後喜劇電影的蓬勃發展。
《憨豆先生的假期》:羅溫·艾金森塑造的憨豆先生堪稱經典
喜劇電影,得益于喜劇文本的影像化探索,是人類工業化與大衆藝術化在喜劇層面上的糅合。諷刺喜劇、荒誕喜劇、正喜劇、抒情喜劇、鬧劇、音樂喜劇等構成了近現代喜劇電影的“萬花筒”,五彩缤紛,炫人眼目。自法國電影發明家路易斯·盧米埃爾1895年公開放映第一部電影作品以來,不斷有喜劇導演緻力于喜劇電影内涵的藝術表達,留下了龐大而寶貴的影像财富。美國導演約翰·舒爾茨執導的《喬丹傳人》将科幻元素、體育元素與喜劇元素相結合,創設出“少年變身籃球巨星”的核心幽默故事;導演史蒂夫·班德萊克執導的《憨豆先生的假期》通過憨豆先生這一經典喜劇人物戲劇化串聯起全片,在音樂鋪墊、鏡頭運用、畫面架構等方面都展現出娴熟的導演思想。我國導演周星馳的作品《新喜劇之王》,立身于前作《喜劇之王》的樹蔭之下,既有延續前作的經典橋段,也有不同于他演員時期對于“喜劇”内涵的感悟,你可能不會笑得那麼開懷,但會笑得些許悲涼。
演員時期的周星馳
在我看來——
演員時期的周星馳,着力于“無厘頭”荒誕風格的演繹,是對喜劇表象的解讀;
導演時期的周星馳,沉澱于更深層次悲喜交集的把握,是對喜劇内核的升華。
以隐喻诠釋悲涼,用反諷解構經典。周星馳的《新喜劇之王》的“新”,不僅在于隐喻手法的巧妙應用,使得喧鬧的場景與悲涼的内核交相輝映,而且還在于緻敬經典前作《喜劇之王》的同時,還運用了反諷的方式進行了二次解構。《新喜劇之王》,這是一部即使你看不懂,也可以深入思索的喜劇電影。
《新喜劇之王》:“衆人皆笑我獨悲”的如夢父親
以隐喻诠釋悲涼喜劇電影核心的展現,在于對“喜劇”效果的迸發與傳遞。巧妙的作品結構、誇張荒誕的表達手法、喜劇人物的獨特性格,成為很多喜劇電影常用的藝術刻畫方式,其中,電影“笑”果往往集中于人物角色的動作、表情、行為上。隻有人物角色表現出誇張、荒誕,甚至悲涼的戲劇狀态,才能在角色與觀衆之間營造出認知上的“差勢”,産生必要的“喜劇”效果。正如知名演員陳佩斯在探讨喜劇創作時提出的“喜劇的背後必然會有一個悲情内核”主張,便是對上述藝術表達的生動佐證。
笑的行為本身就是因為有差勢的存在,大到一個戲劇,小到一個噱頭無不如此。1986年我拍《少爺的磨難》時,在河南鄉村的土路上光着腳奔跑,滿地的土坷垃,硌得我龇牙咧嘴,可圍觀看熱鬧的上萬人卻被我的窘迫形象逗的前仰後合……正是從這個細節明白了,笑就是用我的低姿态引發你的優越感。在以前我和老茂的很多小品中,比如吃面、烤羊肉串,其實中間就蘊含着這樣的喜劇理念,每一個引得觀衆發笑的人物,其實都有一個悲情的内核,但那時還沒有總結出這樣的理論,于是就從外部解釋成了“喜劇就是有人倒黴就行”。——陳佩斯談喜劇創作
喜劇的内核,是以角色的悲劇換取觀衆眼中的喜劇,這是我自己對于喜劇内核的理解。很多知名喜劇演員正是借由人物的悲劇性塑造出角色的經典性,喜劇大師卓别林在《摩登時代》中以表情的誇張性、動作的怪誕性、人物的底層性表現帶來了喜劇默片的一時輝煌,而卓别林飾演的小人物查理,數次流落街頭,沒有容身之處,這是查理的悲劇性造就了角色的經典性;知名演員金凱瑞在《變相怪傑》中以戲劇化的肢體語言、臉譜化的人物表情、巧妙化的角色差異營造出精彩絕倫的歡樂氛圍,金凱瑞飾演的斯坦利卻是一個能力有限的普通人,任何光芒都來自于一張怪誕的神奇面具,人物之間的現實落差也讓斯坦利的悲劇性得以迸發。
卓别林《摩登時代》劇照
與此相比,周星馳《新喜劇之王》同樣展現出人物自身的悲劇性特質,并巧妙應用了隐喻的手法,使得人物本身的悲涼隐藏于喧鬧、溫情、浮華之下,尤為高級。
《新喜劇之王》:吃着方便面查理的無盡“悲涼”
《新喜劇之王》中,如夢的“悲涼”形象
角色悲涼、台詞悲涼、形象悲涼,都彙聚到馬可、如夢、查理、如夢父親等《新喜劇之王》的一個個人物身上,展現出“角色的悲劇”,喧鬧隐喻悲涼,溫情隐喻悲涼,浮華隐喻悲涼,就連周星馳慣用的一些出場較少的小角色,同樣都被悲涼包裹,展現出角色與觀衆之間的認知“差勢”,比如:常年跟随馬可的小助理,每次都用不走心的拍手表演,顯露出“提線木偶”般的悲涼,卻能營造出怪誕的喜劇感。與如夢搭戲的群演,有自己的夢想,卻又隻能屈從于現實。隐喻诠釋悲涼,又遮掩悲涼,悲涼既是喜劇内核的外在呈現,同樣也是人物角色舔舐傷口的深刻無奈。
群演有夢想,卻無法去實現
用反諷解構經典說起周星馳的《新喜劇之王》,人們總會将其與之前的經典電影《喜劇之王》進行對比,這一由周星馳主演的喜劇電影,擺脫了以往“無厘頭”的表演風格,以更加真實、更接地氣的表達方式,展現了小人物尹天仇“戲中有夢,笑中有淚”的勵志情節,如果說,《喜劇之王》是周星馳沉澱自我,對喜劇風格平淡化的一種嘗試,那麼,多年後的《新喜劇之王》則是周星馳重新審視自己,對喜劇風格深刻化的新穎解讀。
《喜劇之王》多線叙事,風格多元,龍套夢想、真摯感情、爆笑卧底、鬧劇底色,創設出絢麗缤紛的空間畫面,餘音繞梁,深刻隽永;
《新喜劇之王》叙事單一,風格淺顯鮮明,小人物如夢的“追夢堅持——放棄沉淪——重新起航——終獲成功”的成長軌迹,構成了這部喜劇電影的叙事主線。
《喜劇之王》經典台詞:“我養你啊”
初看不知影中意,再看已是影中人。《新喜劇之王》的叙事拘泥于如夢的夢想追求,甚而弱化了馬可的單獨戲份,但正因為叙事線路的集中性,讓《新喜劇之王》呈現出不同于《喜劇之王》的深刻與精彩。《新喜劇之王》弱化了鬧劇式的歡樂表演形式,在電影作品的藝術表達上不斷沉澱,作别激烈,回歸初心。與《喜劇之王》相比,《新喜劇之王》在人物角色與人物動作關聯性上有了更為深刻的感悟,如夢、馬可、查理、如夢父親都被賦予更為高級的人物存在感。而實現這一切的,正是源于諷刺,又高于諷刺的反諷手法。
《新喜劇之王》:這位懷揣夢想的女孩,又是另一個“如夢”
對如夢不懈堅持的反諷。如夢的落魄,似乎比《喜劇之王》中的尹天仇還要“慘”,朋友、同行、男友,活得都比她好,甚至如夢活得眼中隻剩下了自己的夢想,這樣的人物狀态如果沒有最後夢幻般的成功,而是像尹天仇一樣重新回歸平凡的話,《新喜劇之王》也會失去持續升華的意義,在片尾,如夢與一位同樣懷揣夢想女孩的對話,彷佛又是當初馬可與如夢的翻版,結局看似圓滿,卻又暗含諷刺。
對“人生如夢”,運氣與堅韌誰更重要的反諷。馬可的意外翻紅,靠的不是自己的演藝實力,而是依靠“驚吓視頻”帶來的戲虐化運氣,甚至馬可被大衆認出來時,驚吓大于驚喜的那種真實,都充滿反諷意味。到底運氣重要,還是不懈堅持更重要,處于低谷期的馬可已經褪去了以往的光彩,甚至處于“逃避現實”的狀态,卻還能夠再次走紅,這或許是《新喜劇之王》想要隐約表達的另一種反諷思想。
對“唯目的論”客戶理論的反諷。如夢前男友查理,看似關心如夢,是如夢追求夢想的堅決支持者,實則不過将如夢當成了可有可無的“客戶”,他與如夢相處,是通過服務獲得來自如夢的報酬,掙錢是他的唯一目的。尤其是那段雨中邂逅的戲,被輪番以不同的情境表現出來,查理所謂的客戶理論,仿佛直接烙印在受衆的心裡,一次、兩次、三次,重複記憶帶來了極大的反諷意蘊。
如夢與前男友的角色互換,反諷十足,又有悲涼的笑點
《新喜劇之王》的反諷手法應用,并沒有停滞在諷刺意味的升華上,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對《喜劇之王》進行了二次解構。比如:如夢與愛慕她的群演演繹《喜劇之王》經典橋段“你養我啊”時,男友查理的出現,尤其是查理那句“他是誰啊”,彷佛也為這一情節準備了另一種結局,夢想雖好,感情雖好,卻總是會被事實打敗。當如夢坐上男友查理的自行車後座離去時,原先基于《喜劇之王》的經典情愫,也随之而去,真正的成為了一種内心深處的美好回憶。
男友查理的出現,讓原本青澀的情感嘎然而止
當我們再次揣摩《新喜劇之王》時,可能會發現,這裡的“新”不僅僅是對《喜劇之王》的緻敬與模仿,而是不同人生履曆下,對于感情、對于青澀、對于離别、對于重聚,産生的新感悟。在《新喜劇之王》創設的“人生如夢”面前,昔年的《喜劇之王》更像是一個暗藏在你我心中的童話故事,睡着時美好無限,該醒了,卻人生隻待如初見。
《大話西遊》《百變星君》《食神》,周星馳以“誇張”風格的演繹,展現出他對喜劇表征的娴熟拿捏;《喜劇之王》《少林足球》《功夫》,周星馳開始逐步沉澱,“誇張”中更顯真實,展現出他對喜劇本質的一次次感悟,從《美人魚》開始,退居二線的周星馳開始更大跨度的探索,突破了“無厘頭”的藝術限制,展現出他對喜劇内核的升華與解讀。到《新喜劇之王》時,導演周星馳更是立身于模仿、緻敬前作《喜劇之王》的基礎上,融入了反諷、暗喻等藝術表達手法,以人物角色的悲涼營造出電影觀賞的喜劇效果,由繁入簡,返璞歸真。
最後,還是那一句:《新喜劇之王》,這是一部即使你看不懂,也可以深入思索的喜劇電影。
具有深邃思想的導演周星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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