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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味兒東北話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8 06:33:27

留住最後的鄉愁——錦州方言三人行

(作者:蔡寶鑫、林娜)

庚子年初,新冠橫行。荊楚大地,舉世關注。九州上下,白衣執甲。在方言雜燴的戰場上,有一種“質疑全世界”的口音,因其彰顯的“柔情且暴力”,風靡至極,那就是錦州方言。

在錦繡之州,有三個人,因為喜歡錦州方言而結緣,聚而舉旗,共同攜手走上了研究錦州方言的道路,意圖用一己擔當,合力保存方言這塊“活化石”。 他們是張國岩、吳歌、李薇薇。

錦州味兒東北話(留住最後的鄉愁)1

張國岩:傳承、保留方言,是“土”裡刨“食”、為文化尋“根”

張國岩,1米84大個兒,戴一副眼鏡,白淨,清瘦,儒雅。1962年出生于錦縣(現淩海),1980年參加工作後,基本也沒離開錦州地界兒,是土生土長的“坐地戶”。

尚在襁褓時,媽媽就把他送到了姥姥家“長托”。拉着姥姥的手,他咿咿呀呀地學會了那首著名的童謠《拉大鋸》——“拉大鋸,扯大鋸,姥家門口唱大戲。接閨女,喚女婿,小外甥,也要去……”順着姥姥的手指,他認識了身邊的花草樹木、飛鳥魚蟲、五谷莊稼,用鄉音一個個叫出它們的名字……

上學之後,由于接觸的普通話與本地方言形成的語言差别,張國岩對于方言産生了很大的興趣。漸漸地,他意識到:家鄉話,并不是一個“土”字就可以概括的。它傳承着知識,傳承着文化,傳承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智慧和經驗。我們這一代人,是完整使用方言的一代,也是最早學習普通話的一代,因此,有責任把方言記錄下來,完整地留給子孫。

在母親的鼓勵下,張國岩開始進一步學習、收集、整理、研究,從中總結出了一些遼西方言的詞彙、語音、語法的基本規律。

開始的路是少有人走的。業餘研究家鄉方言的工作是痛苦的、不一定讨好的、很難見效的。“有志者事競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從張國岩的座右銘中,我們仿佛和他一同堅守夜晚鑽研的苦寂,并迎來黎明迸發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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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白山出版社出版了張國岩創作的《錦州方言劄記》一書。該書3編、58篇、16萬字,用散文的筆法系統地介紹了錦州方言的語音系統、方言詞彙的後綴形式、俗語,以及大量的方言詞彙。以通俗易懂的文字和劄記的體例,比較全面地介紹了錦州方言的曆史淵源、詞彙的意義、方言讀音等。該書獲2014年錦州市政府社會科學成果二等獎。

在網上,記者查到了一段對該書的評論文字:“沒有想到方言還能寫出這麼多花花樣來。書中,從天文地理到曆史考究,從宗教信仰到民間迷信,從衣食住行到打情罵俏,從輩分名号到動物世界,從俚語民謠到謎語歇後語,從方言的産生淵源到錦州方言的變化——無所不包,都囊括其中。我想,這正是這本書社會價值所在,也正是它區别于其它類似書的特點和魅力。”

痛并快樂着。方向确定了,研究的内容是永無止境的,研究的腳步是永不停歇的。方言研究旋即綻放“并蒂蓮”:《李惠文與遼西方言》《李惠文短篇小說精選導讀》(與王君彥合作)與方言有關的2部著作同時出版。錦州市作協主席、著名作家李鐵在介紹《李惠文與遼西方言》一書時說:“李惠文先生一直是錦州文學的驕傲,他成名于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在中國文壇他的小說是一道獨具魅力的文學景觀,他用屬于農民自己的語言來構築小說,用遼西的方言俚語繪制了一幅幅‘清明上河圖’般的充滿世俗煙火的畫卷。用現在時髦的說法是極接地氣,這一幅幅畫卷如此宏大而系統,精工細緻,令人歎為觀止。”無疑,2部著作的出版,不僅填寫了文學創作史上的空白,也譜寫了方言研究史的新篇。在《渤海大學學報》上,張國岩發表了錦州方言語音研究的論文,受到了學術界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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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和擔當,還促使張國岩積極從事錦州地域曆史文化研究,對錦州地方史專家武連勤先生的多年研究成果和積累的資料進行搶救性整理,出版了《武連勤講述錦州舊事》(與宋玉民合作,白山出版社)、《錦州記憶》(錦州市政協文史資料)、《遼西翰墨風華錄》(淩河區政協文史資料)、《錦州方言》(淩海市政協文史資料,與吳歌合作)等專著,還在報刊發表了多篇文章。參與錦州地方教材《錦繡之州》的編寫,受聘為渤海大學客座教授、錦州市民講堂教師;5年來,為社會各界捐贈圖書1000餘冊。2019年6月,在省、市第八屆讀書節活動中分别被評為“最佳藏書人”和“模範人物”。

方言是古老文化的載體,也是中華民族先祖留給子孫後代的曆史财富,研究的意義不在于對其的發揚光大,記錄和保留它的意義,而是在于可以從中尋找我們文化的根。我們這一代應當肩負起傳承、保留這一财富的曆史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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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歌:為方言著“詞典” 為字音造本字

吳歌,個子不高,體态微胖。1960年代生于錦州南郊,在大連讀完大學後,1984年起在内蒙古金融機構工作,1990年曾在廣西藝術學院進修美術,2010年内部退養回故鄉居住。多個地域的生活經曆,使得他既有文化人的婉約,又有“蒙古 東北”漢子的豪爽和粗犷。

在方言研究上,吳歌“連砍三斧”受人矚目。

第一斧:盡二十七年之工,創東北方言“詞典”。從小,吳歌也是說着一嘴流利的錦州話,但從考進大學後,他開始覺得自己說話“土”,盡量隻說普通話。“為了顯示自己有文化、有修養呗。”4年的大學生活過後,吳歌的普通話說得很标準,可對他來說最有情感的還是家鄉話,“鄉音帶來的情感也正是方言的魅力所在。”放假回到老家的他,聽到啥方言都用本子記下來,沒有字兒就用同音字或标注漢語拼音,再刨根問底兒地問是啥意思。

因為學習和工作的關系,從額爾古納河畔到海南島,從黃海之濱到天山腳下,吳歌走了不少地方,耳朵灌滿了南腔北調。每到一地的學習和工作之餘,他就深入到當地的農貿市場——他認為的民俗最濃和方音最純之處,不斷跟當地人請教俚俗方言,聽到有用的東西,他就立刻想辦法記錄下來。

逐漸地,吳歌找到研究的切入點,開始關注給方言的語音找字,“方言有音,也應有字。給方言标注的同音字隻可以當替身,方言研究最重要的還是在理解語義的基礎上找出‘本字’。”通過不斷的考證和比較分析,吳歌給錦州話中的gér lou找到了漢字:閣兒樓,釋義為“使騎坐在頸肩上,宛若搭閣樓”。大膽的假設,嚴謹的求證,參照《康熙字典》等的經典辭書和對各地方言進行比較,假設,求證,否定;再假設,再求證,再否定……如此反複,難以數計。吳歌為6000多個的東北方言詞語盡可能找到的有理有據的本字。每個詞條,每條都要注音、注解,并注明考據的出處,引明典故。最令他頭疼的就是注解。方言來自民間,很多詞彙都與時代背景相結合,純鄉土,有的動作性極強,怎樣把這些方言解釋明白,吳歌因此耗費了相當多的精力,有時一個詞條的注解長達千餘字。在旁人眼裡,吳歌“魔怔”了。吳歌自己覺得,他如同一隻小螞蟻,吭哧憋肚地啃着一塊又大又硬的骨頭。

潛心考證,終成正果。27年積累,6年編創,碼出近100萬字的《東北方言注疏》,于2016年年底付梓。該書收錄詞條6000餘個,還有語音變化規律70餘條以及考據論文一篇。在寫法上采取“詞條 學術 考證”的形式展開,這本論著既可以看成是一部東北方言詞典,也可以看成是一部東北方言論著。部分專家學者稱,《東北方言注疏》是東北方言考據工具書的開先河之作,或為東北史上首部考據類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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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斧:讓方言有音有字,他給wěn造了個字。方言研究之難,難在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語音差異,或者說是難在方言詞彙的用字上,這讓某些專家也感到“麻爪”。所以,有人就提出了“同音替代”的說法,甚至有人提出“音譯”。吳歌認為,這些都是對于方言研究不負責任的做法。

在吳歌看來,作為“替身”的同音字,與注音符号(拼音或音标)無異。古人說“語必有義”,吳歌加了一句——“義必可考”。他想到了造字。

造字之路,從常說的wěn字開始。“咱東北話裡的wěn有我和我們的意思,沒有貼切的字對應它的音和義。”吳歌認為,帶有心字底的人稱代詞的語音和語義都可以相互借鑒。在解析“您(nin)”和“怹(tan)”的音形義的基礎上,吳歌造出了東北話裡的讀音為wěn 的新字“”,就是“我”字下面有個心字底。

對此,學者劉鶴岩說:“有些方言有音無字,有的可以借用已有的字,有的則是方言特有的發音,沒有對應的漢字,适當的時候,根據造字法原則(六書造字法: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可以嘗試為東北方言造字。”

“我更希望我造的字可以出現在通用詞典中,為解決方言‘有音無字’的問題做出一點自己貢獻。”

讓方言有音有字,是一種選擇,也是一種方向。

第三斧:探尋《紅樓夢》與東北話之間的關系。十幾歲的時候,吳歌家裡買了個縫紉機,他看着新鮮,圍着新家什兒不停調試,母親見了數落他:“看你,挺大小子咋‘老婆漢像’的,你總鼓搗(鼓捯)它幹啥!”後來,從小對《紅樓夢》頗感興趣的吳歌在這部名著中找到了音、義相同的字眼——第五十一回,“一天夜裡麝月出屋方便,晴雯未着寒衣悄悄跟了出去,想吓唬麝月一下,寶玉在屋裡高喊:‘晴雯出去了!’……晴雯回屋後埋怨寶玉:‘那裡就唬死了他?偏你慣會這麼蠍蠍蜇蜇老婆漢像!’”——目不識丁的母親與文壇泰鬥曹雪芹竟有“共同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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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這條線,在《東北方言注疏》出版2年後的2019年,吳歌又擎出方言研究的另一成果:《〈紅樓夢〉與東北話》。該書29萬字,150篇,曆經20多年的積累和3年的寫作得以完成。是年6月2日,錦州市作家協會和錦州市文藝家評論協會為《〈紅樓夢〉與東北話》舉辦了研讨會。與會人員一緻認為,作為研讨本的《〈紅樓夢〉與東北話》作品充滿了學術性、地域性、考據性和趣味性,作品從六大角度考證了《紅樓夢》與錦州的緣分,并進行了充分且深刻的論述。

此後,好名聲網《好名聲展館》專欄,發表《紅樓夢》暨東北方言考釋文章93篇;今日朝陽網,發表《紅樓夢》暨東北方言考釋文章30餘篇,并被聘為“文化信使”。

2017年全民讀書節,吳歌獲評錦州市“最佳寫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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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薇:因工作結緣 把研究實踐插上理論的翅膀

李薇薇,文學博士,執教語言學專業,文雅,娴靜。1975年出生于黑龍江,在錦州求學成家生女,因此這裡是她的第二故鄉。

談起與錦州方言的結緣,李薇薇回憶道:“2016年,全國啟動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簡稱語保工程),調查點覆蓋全國。其中,錦州方言的項目由渤海大學負責,已納入國家數據庫。”她直接參與了這項工作。

除在錦州,李薇薇還曾在多個地方求學,因此她也是集南腔北調、感受方言大俗大雅之人。2014年夏天,她開始着手博士論文《北京官話區詞彙研究》的調查和寫作,準備以錦州為根據地進行遼西周邊幾縣市的調查。通過網絡,她先後結識張國岩和吳歌。

自此開啟三人同行。

“一隻螞蟻來搬米,搬來搬去搬不起;兩隻螞蟻來搬米,身體晃來又晃去;三隻螞蟻來搬米,輕輕擡着進洞裡。”他們經常一起切磋、讨論,先後成立了“方言三友”“遼西方言幫”等微信群,吸納一些對方言感興趣且頗有研究的遼西友人。在群裡經常因一個問題的不同見解而吵上幾天幾夜,而網下卻又是談笑風生、把酒言歡的赤誠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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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李薇薇發表《遼西方言特征詞說略》《北京官話區方言特征詞說略》等論文20餘篇,對于東北方言和北京官話自古以來的一體性問題以及東北方言的分區問題,提供了詞彙學方面的有力佐證。她先後主持并參與國家語委的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遼甯漢語方言調查”錦州、阜新等地項目、遼甯省教育廳項目《遼甯方言區特征詞研究》、遼甯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語料庫的建國以來遼甯沿海經濟帶城市方言變化研究》等項目。

2016年,張國岩牽頭申請将錦州方言列入市級非遺名錄,2017年2月獲錦州市政府批準。在準備工作中,三人一起讨論方案、分配任務、制作錄音錄像、執筆統稿……盡管有時在個别詞彙的用字上有分歧,但都在彼此的論文和書稿之中記錄不同意見,作以客觀說明。

在方言研究的路上,他們不斷汲取能量,激勵彼此一直走下去。

2019年初,淩海市政協決定以文史資料的形式編輯出版錦州方言研究成果。27萬字的《錦州方言》由張國岩任主編、吳歌任副主編。在該書《後記》中,讀者看到:“在對錦州方言的研究和本書的編寫過程中,渤海大學的李薇薇老師給了很多的幫助和指導,尤其是在方言研究的基礎理論方面……”

阚寶林在《環巢湖文化,即将消失的方言動詞》寫道:“方言是活化石,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産,是傳統文化的寶庫。它每個字都有生命,蘊含了先民千百年的生活風貌與智慧。然而,受各色力量圍剿,方言目前極度脆弱,詞彙和慣用法的流失更是迅速而無可挽回,不少單音方言動詞已淡出我們的口語,非經注意,人們已忘卻了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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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留住鄉音,記住鄉愁,恰恰是張國岩、吳歌、李薇薇的執着和堅守。李薇薇說:“如果說漢語言是植根于中華大地的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那麼,錦州方言就是其中怒放在遼西走廊的一枝奇葩。研究遼西走廊方言,對于進一步發掘中原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之間的滲透、融合,探求語言發展、變異的動因,乃至制定保護瀕危語言的政策規劃,都有着時代和曆史的意義。”

(作者:蔡寶鑫、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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