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鼎”,不常用,但又很重要。
“問鼎天下”“一言九鼎”“鐘鳴鼎食”“鼎力”“鼎立”“鼎新”“鼎信”“鼎盛”,都是很帶勁兒的詞彙。
《辭源》在“鼎”字下,第一個義項解釋為“古代的一種烹饪器”。
“鼎”就是“大鍋”,不錯。但将此作為其“本義”,又似乎不妥。
甲骨文中有“鼎”字,确為器皿象形。蔔辭中,“鼎”作動詞,亦有“烹食”之義。
《周禮·天官·膳夫》:“王日一舉鼎十有二物,皆有俎。”《注》:“鼎有十二,牢鼎九,陪鼎三。”
這是說,周王進膳,要有九個主要盛肉的“鼎”,還有三個非主要的“陪鼎”,裡面也裝着肉。
此大約是王勃所雲“鐘鳴鼎食”的淵薮。
不過,《周禮注》還說:“鼎,牲器也。”
就是說,“鼎”為祭祀之器。
蔔辭中,“鼎”字,更多用于祭祀和問蔔——或為“祭名”,或為“貞問”。
殷代甲骨蔔辭和青銅彜器上,“鼎”“貞”實為一字異體,字義相同。劉鹗《鐵雲藏龜》和羅振玉《殷虛契書前編》所收金文可證。
許慎在《說文》中解“鼎”字,說“古文以貝為鼎,籀文以鼎為貝”。
這句話實在費解,很可能傳抄過程中出了訛誤。
被稱為“小徐”的徐锴本《說文解字》中,這句話則為“古文以貞為鼎,籀文以鼎為貞”。
這就能說通了。
還可以為證的是,西漢著名學者京房說,古時“貞字鼎聲”。
“鼎聲”為“何聲”?
《漢書·賈捐之傳·注》:“鼎,丁聲。”
有意思的是,《漢書·賈誼傳》:“天子春秋鼎盛”;《漢書·匡衡傳》:“無說詩,匡鼎來”,這兩個“鼎”字,本來皆用“丁”字,後人才“據義”改為“鼎”。
同音可以假借,證明“鼎”“丁”同音。
甲骨文“丁”寫作“口”,本義為“天”。甲骨文“天”字,上面大多不是“一橫”,而是寫為“口”的“丁”字。
可知,“鼎”字讀音來自“丁”,其作為祭天器物之義亦來自“丁”。
概括地說,“鼎”字,字形為“青銅大鍋”之象形;字義,最初為祭祀——祭天神和先祖神的“禮器”;字音,來自于本以為“天”的“丁”。
作為世界三大農耕文明的發源地之一,遠古中國的先民,應該在距今一萬年前後,就開始關注天象及其對時令、氣候的影響,這就是古人的“觀象授時”長期實踐。
表面看,觀象授時隻是與農耕有密切關系的天文活動。其實,從一開始,這一活動就具有強烈的政治意義。
記載先秦天文認知的《周髀算經》雲:“知地者智,知天者聖。”
凡能掌握相關天文知識者,便可通過這種“知識壟斷”,實現對氏族、部落的統治。
《尚書·堯典》:“堯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窮困,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
這裡插一句,“鼎”有“正”義,也即“允執其中”。
對天文的掌握,包括祭天神和在天祖先之神,成為“王權天授”“王權神授”的最重要依據。
所以,《史記》雲:“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象九州。”
“九牧”,同“九州”,是古人依據“觀象授時”所得出的“八方九宮”而“規劃”的地理分野。
“牧”,即“統轄”“治下”。
“九鼎”,便成為國家政.權之象征。
相傳,商滅夏,成湯遷“九鼎”于商邑;周克商,武王再遷“九鼎”于洛邑。
戰國時,秦楚皆有興師至周“問鼎”之記載。
亦據傳,周顯王四十二年,宋大丘社亡,“九鼎”沒于泗水彭城下。《史記·封禅書》《漢書·郊祀志》等有載。
“鼎”,象形“大鍋”。那“大鍋”之形何來?
其實也是“觀象授時”的結果。
《周易·乾卦》,講到“潛龍勿用”“見龍在田”“或躍在淵”“飛龍在天”“亢龍有悔”“群龍無首”等等,實際上,所講的都是“龍星”星象。
“龍星”,是古代“觀象”的重要“授時”主星。
龍星星宿和甲骨文“龍”字
甲骨文“龍”字,亦為“龍星”之象形。
古代,君王被說成是“真龍天子”,是前面說到的“王權天授”“王權神授”的有一個佐證。
“龍星”中,有“鼎星”,古代《步天歌》中多有吟詠。
可以認為,“青銅大鍋”之“鼎”的原型,本為“東方蒼龍”星宿之象形。
所以,“鼎”才可以作為象征王權的“藏禮于器”之器。
《周易》,記載了衆多遠古上古天文現象。
值得注意的是,《易》中有《鼎卦》。“上經”中,文王以龍星占蔔,顯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周克商決心。“下經”中,則以《革卦》和相連的《鼎卦》,推演了“革故鼎新”的雄謀大略細節。
“鼎”,主要成為“食器”,是周朝沒落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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