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就是網絡盛傳蘋果商店上線《魯迅群俠傳》的那一天,我獨在教育小遊戲中徘徊,遇見樓君,前來問我道,“王老師可曾為《魯迅群俠傳》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王老師還是寫一點罷;讀者很想看關于魯迅的文章的。”
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想象力來揣度從業者的創意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于我的意外。一是竟有遊戲開發者會想起魯迅,二是中國的玩家,乃至一些向來與遊戲無關的人,對此竟是如此的興奮。
《魯迅群俠傳》單看标題,頗有角色扮演之意。然則我打開應用,這遊戲沒有名目,歪歪斜斜的每頁上寫的都是“蘇婆塞爾”四個字。
遊戲的戰鬥部分一言以蔽之,乃是單人版的《皇室戰争》。先生的大頭旌旗樹在魯鎮的中央,四條道路上有僵屍前來進犯,你用排兵布陣,從這些活死人身上掙美元,再繼續調兵遣将。長夜終有盡時,熬到活死人不再來,便可回到鎮外。
整個戰鬥過程非常簡單。地形、兵種、資源限制……這些都單調且乏味,令人膩煩。
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魯迅《娜拉走後怎樣》
鎮外的格局,是和别處完全相同的:都是有上一個條形的框框,框裡寫着金币和鑽石,可以随時充值。做工的人,打開了遊戲,每每點下手指,收一波金币——這是沒什麼用的事,金币壓根不如美元好使。
我耍了一會,覺得乏味。再仔細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離開啟精英難度,還有一百多盤呢。
戰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無不和可歌可泣相關聯,這才是實際上的戰士。——魯迅《這也是生活》
初開《魯迅群俠傳》時,文本着實驚豔,引先生名句名言,令人心生敬意。然而不到一盤遊戲的功夫,便露出了皮袍下藏着的“小”來。
不節烈的女子如何害了國家?——魯迅《我之節烈觀》
噫!若要針砭時弊,直言其非亦可,曲意勸諷亦可,然則非要行此等“紮小人”之事,實在落了下乘。再者,欲要承先生遺風,偏又加油滑之語,甚至暗暗以市井小人之态言“失節”之事,此為搗鬼之術,而非文字正道。
魯鎮大戰的背景音樂是搖滾夾帶電音,配合着僵屍與兵将的喊聲,頗有雀躍之感。這亦是《魯迅群俠傳》之亮點。或許是缺錢所緻,或許是有意為之,然而終歸有效。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魯迅《小雜感》
先生少有論及音樂,若是長命百歲,他會喜歡搖滾麼?
我想,他大約會喜愛鮑勃•迪倫君的《答案在風中飄蕩》。
《魯迅群俠傳》的開發者牛季季季君在“cocochina”論壇發表了文章,陳明自己的主旨是“嘗試用通俗化的再演繹方式重新解構魯迅小說,從而讓當代年輕人更易接受魯迅文化。”不論此言是真是假,他算是一名戰士。
回頭看來,遊戲中有搗鬼,有雞賊,有偷工,但終究是對先生的作品下過了功夫。而“魯迅”與“遊戲”兩個似乎不相幹的東西撞到了一起,也讓大衆再次記起,今年是先生的八十忌辰。
我認識的“文化人”,反應不似玩家那麼敏捷,卻也在今日開始于朋友圈中驚呼“魯迅也能做成遊戲”。這大約會讓他們隐約明白,遊戲是有很多種可能的,先生也是有很多種可能的。
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于是點上一枝煙,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魯迅《藤野先生》
我曾與友人閑談,論及博爾赫斯氏《小徑分叉的花園》與文字冒險遊戲之關聯。我問友人:“博氏若生在當世,會在做什麼呢?”
友人笑答:“大約會在當遊戲策劃吧。”
在cocochina論壇上,有人說:“我以為最好不要拿魯先生來做遊戲角色吧,他那麼嚴肅偉大的人,我們拿他做遊戲多少有些不尊重。”還有人對牛季季季出言不遜。
魯迅先生若是還健在,會如何看待此事呢?以先生對青年人的随和,以先生處世之剛正豁達,會自謙自慚,也會微笑着轉發微博。
笑得那麼天真,……抖卻了所有的顧慮,升華着全部的智慧,好像是在蒼勁的古松上綻開了明豔的花朵。——胡風《悲痛的告别》
先生知曉兒童遊戲之必要,也曾痛悔于扼殺過弟弟遊戲的天性。若還在世,以他之性格,應當正站在揭露網戒中心黑暗的第一線。
青年人先可以将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一切利害,推開古人将自己的真心話發表出來。 —— 魯迅《無聲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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