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幾個有關母親的問答邀約，讓我深夜未眠，躺在床上，任眼淚打濕枕頭。我想講的是我母親童年的故事，可能和這個話題八不沾邊。

有時意識到自己又在想這個問題，覺得也沒有什麼用，就搖搖頭，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因為我的母親和别人的不太一樣，她的人生可以寫一部小說，尤其母親的童年經曆，我曾經這樣想過，可是，我文筆有限。

記得以前看有關反映封建社會的影片時，就想這不就是拍的母親的紀實片嗎？

我的童年，是聽着母親講她童年的故事長大的。現在接近50歲的我，記憶力非常的不好，昨天經曆的事，今天就忘了。可是，母親給我講的她的童年，我卻一點兒也沒忘。

我還記得母親第一次給我講她的故事的情景。在我6歲時的一個夏天晚上，我和母親一起在屋裡正對面的地方，鋪了一張席子，躺着準備睡覺。我問母親，别的孩子都去姥姥家走親戚，我為什麼從來沒去過姥姥家？别人都有奶奶，餓了，去向奶奶要吃的，我為什麼沒有奶奶？母親告訴我，這裡是我爸爸的老家，奶奶和叔叔姑姑都在膠東，是因為以前挨餓，全家為了讨飯吃去了那兒，我姥姥也是膠東的，她和爸爸是在那兒認識的，後來隻有她和爸爸回了老家，因為她想離開那個地方，母親已經對那個地方沒有留戀，隻有傷心。

母親說，老爺家是一個大戶人家，說的類似于地主。家裡常年顧着短工長工幹活，母親在一歲八個月時，她的親生母親就生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老爺為她們找了一個後媽，誰知道這個後媽簡直就是一個巫婆。經常打罵母親姊妹幾個，老爺是一個老實人，因為母親最小，起初老爺怕母親也被打，就經常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後來大一點，後媽也有了她的孩子，老爺就不再帶母親出門了。巫婆經常讓母親做事，給她看孩子，感覺看的不好，就打。讓燒火，一打瞌睡，就用腳踢，把自己踢的額頭碰到鍋台上，起個大包，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有好吃的也不給母親，隻給她自己的孩子，母親大一點也長了心眼，就把雞蛋偷來，用樹葉包好，燒完火時，埋在餘火中，不能動，以防止雞蛋破。這個燒雞蛋的方法，我隻有聽母親說過，也沒有嘗試過。

母親說她的姐姐18歲時，長了病，發燒很重，死了。她聽鄰居說，是後媽在姐姐病時，用被子捂死的。他的兩個哥哥經常被打的遍體鱗傷。我問老爺為啥不管？我想不通那個年代的事兒。母親說，一開始還管，後來就覺得後媽是對的，也聽後媽的，打她兩個哥哥。他兩個終于在大一點的時候，難以忍受，雙雙離家走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隻留下母親一個人。說她的大哥臨走時，被打斷了肋骨，帶着傷走的。

母親說她也在14歲那年，終于因為難以忍受這些折磨，離開了這個家，跟着一個沒有兒女的人生活，這家人不打她，她已經很自足了，知道她是個吃苦的人，所以，讓她幫他們幹所有的活，包括男人幹的活。

在母親16歲時，她收到了大哥從遠方來的一封信，說是台灣要打仗了，自己參軍要打仗，希望母親能找個好人家，不再受這些罪，此後再無音訊。信是别人讀給聽的。

母親沒有文化，上過幾天私塾，隻會寫自己和兩個哥哥的名字，連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

她說後來解放了，鬥地主，把她的後媽綁起來批鬥，村民們都向她扔東西，吐吐沫，都慫恿母親去打她。母親說自己吓得渾身顫抖，哪敢打她？

第一次，聽母親講這些時，我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淚流滿面。我第一次學會了，掩蓋自己的眼淚，因為是晚上，我讓自己聲音盡量平淡，我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長大了。我帶着滿臉的淚，問母親一些自己想不通的問題，母親也已經講的很平淡，我想我的哥哥姐姐應該也聽了這些故事。

從此，黑夜中聽母親的故事，就是經常的事兒。我也因為這些故事變的堅強懂事，我經常想的是，和母親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寫到這裡，我已經淚流滿面，也不知該怎麼再寫下去，我隻想紀念一下我的母親，就此落筆了。

後續：在母親六十多歲，找到了她的二哥，同時還見到了她那沒有死的後媽。這些不屬于母親童年的事，也不展開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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