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土生土長的民勤人,每天說着民勤話,用土得掉渣兒的民勤方言,跟人交流,表情達意,年深日久,我就發現,我們民勤方言詞彙中,一些單音節詞十分有趣,簡練而有着極強的表現力。
譬如說“神”,在民勤話中,是一個典型的多義詞。作為名詞,沒什麼特别的,就是鬼神的神,主要是作為形容詞使用的時候,其内容就十分豐富了。如說一個人預測某事預測的準,會說他真神;如果誇某某女人神的很,在這裡,這個神,不光指她容顔姣好穿着得體,更指她身上透出的一種精氣神,一種内在的氣質!我小時候最羨慕的神人是堂姑媽家的玉秀姐姐。她高挑身材,白皙的皮膚,水汪汪的大眼睛,雙眼皮兒,高鼻梁,長辮子,一身再樸素不過的的藍衣褲,穿在她的身上,叫人覺得是那樣的熨帖合身。那次,她來我們隊,是因為她的娘舅去世了。玉秀姐姐戴着孝,無論跪拜哭泣還是來回走動,都有模有樣,顯得楚楚動人,與衆不同。我們女孩子不錯眼的盯着她看,女人們也不住地啧啧贊歎說:若要俏,一身孝,玉秀戴上孝,越發神了!
再譬如說“煽”,就是現在人們愛說愛用的煽情的煽。在民勤人的口語中,這個詞隻用在女性身上。如果人們說一個小女孩煽的很,多半帶點誇獎意味,是說她機靈大氣,不怕生人,敢出頭,好自我表現,不木雛;如若用到成年女性身上,則有了很強的貶義色彩,是指這個女人與人交往态度輕佻,為人輕浮淺薄,不穩重,熟眼窩,見誰跟誰熟,好到處走動,四處賣弄。記得我們鄰居尹姐家孩子的幹媽,姓魏,真名倒是忘了,隻記得她的外号就叫魏煽子。她每次來串親戚,一進居民點,走在大街上,就大說大笑,見誰跟誰打招呼,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幹親家。一會兒功夫,一隊的人就都知道尹姐的女親家來了。那時候小有點不理解那個外号,現在想來,可真是名副其實。
又譬如說“瓤”這個詞,做名詞大家都知道,泛指指瓜果的肉,如西瓜瓤南瓜瓤橘瓤,還有像葵花杆玉米杆裡面的包的那種白色的東西也可以叫瓤,甚至民勤人把餃子包子點心裡面的餡兒,也統稱為瓤。包在裡面的東西,一般都是比較嫩比較軟和的,所以由此瓤就有了比喻義。譬如說,今天的面條子瓤的很,指的是面條太薄太軟沒筋骨,吃起來口感不精道;說某人技術瓤的很,幹不了某項工作,是說他技術本領不過硬;說某人身體太瓤,幹不了重體力活,是指這個人身體狀況差,身子骨不結實;如果說某人瓤的很,處處受人欺負,這裡很明顯是指這個人性格軟弱。
“弱”跟“瓤”在某些地方有些一樣的表達效果,譬如說某人弱,既可以指身體弱,也可以指他某方面能力差,還可以指這個人性格軟弱。
再說說“奸”這個詞。大家熟知的如奸詐,奸臣,奸佞,内奸,奸淫等等,全都是貶義詞。但是在民勤方言中,“奸”還有另外的用法。如果評價某個成年人的時候,說他為人處事奸得很,這時候其實是說他太自私了,事事處處投機取巧,替自己考慮多,愛算計别人;但是若果說,誰誰誰家的孩子,别看小小年紀,可奸了,這裡絕沒有貶斥他的意思,而是誇他聰明懂事。
再比如說“歪”,這個詞不隻是跟直和正對着用,它可以指老年人精神好,剛強,譬如說,李大爺七八十的人了,還能下地勞動,歪的很;也可以指一個人不講理,強勢,胡攪蠻纏,譬如說張三自己做錯了事,還歪得很,不讓别人說話。
有時候,用“臊”來評價一個人,說他臊的很,是個臊厮子,是說這個人是個無賴,不講理,無理也要攪三分。
還有“聒”這個詞,大多數人會說會用不會寫。這個字其實好寫,會意字,耳朵邊是舌頭,一看它的構成,立馬會聯想到耳邊一片聒嘈雜喧鬧,民勤人喜歡說聒死了,聒噪的很。
掙,在現代漢語詞典裡面,有兩種讀音,一讀陰平,如掙紮,一讀去聲,如掙錢,但是在民勤方言裡,還有一種讀法,讀陽平,說某人掙得很,其實是說這個人好出風頭,太要強,甚至有些自不量力,結果反倒當衆出了醜。
還有,人們喜歡用“受”批評一個人,有時候組成雙音節詞,叫受慫,有時三字連用,叫受慫包,都是罵一個人懶惰,怕吃苦,安于現狀,不思進取。
常聽人們說某人“喪”(讀去聲)得很,是指這個人待人處事不平順,不能好好跟人相處,處處跟人找别扭,找麻煩。
“魯”這個詞也很有意思,說某人長得魯,是指相貌醜陋。看見人家的小孩,長得有點醜,不好直接說出來,就會言不由衷地說,魯娃娃長俊娃娃,意思是說,雖然眼下醜,将來大了就好看了。有時候說某人把事情辦魯了,指這個人做事不講究,把事情辦砸了,或者做事情隻考慮了自己,對不過去别人。
其實,民勤方言裡,像“神”“煽”“瓤”“弱”這一類詞非常多,大多數當形容詞來用,大多數是用來評價人物的,而且在使用的時候,往往後面還會有“得很”這樣的補語,構成“神的很”“歪的很”這類短語。這樣,這些詞不光形象生動的表明了人物的性質狀态,還表明了其程度的深淺,真的是簡練有趣而極富有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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