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夢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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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被後世稱作“唐詩的集大成者”,意思就是說,他的詩,各種類型、各種體裁,皆是精品。
誠然,在詩歌方面,杜甫是個全才。不過,杜詩中最令人稱道的還當屬七言律詩,他的名作《登高》,更是被譽為“千古七律第一”,其詩曰: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濁酒杯。
杜甫擅長寫詩,尤其擅長寫七言律詩,這是不争的事實。但是,縱然是号稱“詩聖”的杜甫,也有翻車的時候。比如他的一首《又呈吳郎》,就引來了非議聲不斷。
(杜甫)
著名詩論家王嗣奭和王慎中異口同聲,都認為杜甫的《又呈吳郎》簡直“不成詩”,明代詩論家胡應麟也在《詩薮》中批評此詩“太粗”,明代唐汝詢《彙編唐詩十集》更是不留情面,把這首詩稱為“律中最下乘”。
而且,以上“差評”絕非一家之言,而是翻盡史料,也難找到一則“好評”。
那麼,杜甫的這首《又呈吳郎》到底寫了什麼?竟能讓後世詩論家統一給出“差評”?接下來,就讓我們一探究竟。
(杜甫草堂)
唐代宗大曆二年(767年),是杜甫漂泊到四川夔州(今重慶奉節)的第二年,當時的他,曾暫居于瀼西的一所草堂裡。草堂前有一棵棗樹,西鄰的一個寡婦經常偷偷來打棗,但杜甫從不幹涉,隻當是沒看見,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寡婦的自尊心。
後來,杜甫搬到了離草堂十幾裡路遠的東屯,便便把草堂讓給了一位吳姓親戚居住。不曾想,這位吳姓晚輩一住進來,就在草堂周圍插上了籬笆,很明顯,他是發現了鄰居寡婦的行為,于是通過這種方式禁止打棗。
杜甫得知此事後,便寫下此詩加以勸谏,此前,杜甫曾給他寫過一首《簡吳郎司法》,所以此番再次寫詩相贈便題作《又呈吳郎》。吳郎的是杜甫的晚輩,按理說杜甫此詩題作《又簡吳郎》即可,但他偏偏用了“呈”這個與對方身份不相稱的敬詞,其用意在于讓他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建議,而不至于太惱或太不當回事。
其詩曰:
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
不為困窮甯有此?隻緣恐懼轉須親。
即防遠客雖多事,便插疏籬卻甚真。
已訴征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
《讀杜心解》評價此詩說:“若隻觀字句,如嚼蠟耳。須味于無味之表。”誠然,杜甫的這首《又呈吳郎》,語言通俗,字句直白,既無華麗辭藻,又無深刻内涵,全詩大意是:
西邊的鄰居常來草堂前院打棗,我從不幹涉,因為她是一個沒有兒女、沒有生活來源的可憐寡婦。如果不是因為太貧困了,她又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呢?正因為她心存恐懼,我們反而更應該與她親近。她見你搬進來就防着你本是多此一舉,但是你一來就插上籬笆,未免過于較真了。她曾跟我說過,官府的征租逼稅已經讓她貧困入骨了,想起如今的兵荒馬亂眼淚更是沾滿了巾帕。
縱觀全詩,意思很明顯,就是勸說吳郎不要為難隔壁的寡婦,她要打棗就讓她打了好了,她隻是個一貧如洗的寡婦,應該多幫助她、關照她。
以今人眼光來看,這首詩充滿了人性光輝,表達了杜甫對貧苦大衆的深切同情和關愛,無論詩作水平如何,至少這種精神是值得稱頌、值得學習的。
但是,古代詩論家卻并不這麼想,從他們的眼光去看,杜甫的這首《又呈吳郎》太粗暴、太淺薄,詩不成詩,隻能算是“律中最下乘”。
首先,從遣詞造句的角度看,這首詩如話家常,并無出彩之處,反而因為過于直白,有種“粗俗”之感。
再者,從思想層次角度看,這首詩既沒有抒發憂國之情,也沒有表達忠君之意,不夠高大上,不符合主流價值觀。
這是因為,人家杜甫寫這首詩的目的,壓根就不是流芳百世,而是單純地勸谏,辦實事,不求虛,所以沒必要賣弄文采或唱高調。
(杜甫:我委屈)
更重要的是,這首詩牽扯到一個很敏感的群體——寡婦。在推崇“三從四德”的古代,不僅要求女子守節,也要求男子對守節的女子敬而遠之,即便是談論,也算得上亵渎了。
從王嗣奭到王慎中,從胡應麟到唐汝詢,對杜甫的《又呈吳郎》給予最嚴厲批評的詩論家,基本都來自“三從四德”思想最根深蒂固的明清兩朝。這就不難理解了。
平心而論,杜甫此詩雖然是在談論寡婦,但既沒有對其外貌品頭論足,更沒有對其貞潔發出質疑,而隻是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窮苦大衆,一個值得被同情、被關愛的對象。後世詞論家的境界,終究是低下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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