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自三國時期傳入日本，經飛鳥、平安時期文人墨客以及上層沙龍的消化與咀嚼，漸漸融入了大和民族的血液和人間煙火，在衣食住的土壤裡慢慢地孕育出東洋風情。那些原在中國國土上生長出來的漢字與詞彙，在接觸了新的世界之後，有些稍稍改變了筆畫或者筆順，被打造為新的模樣。有的化碎為整，化普通為新意，有了新的内涵。有的甚至被一筆一畫地拆開，按形聲、會意的方法重組為新的漢字。

地闆上的恬靜舒适

〇榻榻米，日文漢字記作“畳”，源于中國的漢字“疊”。源自發展于中國漢朝并盛行于隋唐的中式家具。于盛唐時期傳播至日韓等地，而唐後卻在中國漸漸衰落。别看這一張小小的草席，在日本卻大受歡迎。榻榻米與日本的宗教儀式和茶道都有密切聯系，現代許多日本家庭的房屋中仍然至少有一間鋪設榻榻米的房間。

〇傳統的日本房間沒有床，也不使用桌椅闆凳，幾張榻榻米便足矣。晚上在上面睡覺，白天把被褥收起，在上面吃飯和進行各種活動。客人來了，坐在上面喝茶交談。現代日本房屋吸收了西方的建築樣式，房間配置已與過去有很大差别。但榻榻米仍然受到人們的喜愛。日本大多數家庭都是“和洋合璧”： 既有放着沙發、茶幾、櫃子、床和桌子的西式房間，又有鋪着“榻榻米”的和式房間。多數日本人仍不願意坐沙發，甯願跪在地上。似乎坐在榻榻米上才能感受到一絲舒心沉靜。

〇一個“畳”字，既有整潔錯落的質感，又有清香宜人的恬淡，小小一個“田”字暗合榻榻米的小巧和整潔，似有似無的“宜”字包含無盡的情趣與清爽。“畳”，帶有夏天的味道，是蟬聲林靜裡抹茶的濃郁與醇芳。

〇日語中，還有許多這種帶有恬靜文雅意境的日語漢字 。比如“斎”，也就是“齋”，在日語中有洗滌污穢、謹言慎行之意，也可泛指齋菜。“斎= 齊 示”，虔誠之心齊示，佛教肅穆之氣迎面而來。

大快朵頤蓋澆飯

〇在“井”字中間加上一點便成了“丼”，為古漢字，原義一是古“井”字，一是投物于井中所發出的聲音。在中國南方各地也有關于使用“丼”的記載，隻是各地方言中所指代的意義略有不同。日本自唐後引入漢文化，此字後在日文中便為蓋飯之意。據日本的記載，“丼”字來源于江戶時代，有一家提供單份飲食的店叫“悭貪屋”（けんどんや），這裡使用的缽叫作“悭貪振り缽”（けんどんぶりばち），于是就把這種盛飯的缽簡稱為“どんぶり”（donburi），是比盛食物的碗更深的陶制缽，也就是“丼”。

〇“丼”字乍一看，仿佛就是一口枯井。不過，這井竟是活的，井口的輕輕一點便有了些人間煙火的溫暖與真情。窗外雪花細細輕舞、屋内的人們在鍋碗瓢盆的色香味裡大碗享受美食，海碗的滿足與暢快釋放了整個冬天的能量。與其他三季不同，冬天是東瀛海碗的季節，帶着放松缱绻的自由和煙火袅袅的希望，于是乎整個東瀛都輕輕地搖曳，“丼”發展為日本美食蓋澆飯的代名詞也就不足為奇了。

〇在日本，有一種被稱為“霙”（mizore）的大受歡迎的食物，“霙＝雨 英”，實際是“雨夾雪”的意思，衍生出來便是語義形象的“蜜汁刨冰”了。“畑”讀作“hatake”，“畑＝火 田”，字看起來是“在田上生火”，其實就是旱地的意思，這個字也可以寫為“畠”，“畠＝白 田”，更契合田地的意境。

身上的風景

〇“躾”，這個由日本所創的漢字對不曾學過日語的人來說可能是一個并不熟知的字。這個字的寶貴之處就在于“一人之身，盡顯其美，即為身美”。它可以指人的美好品德、日常禮儀、家庭教養，體現内在之美。又可以指為防止和服穿着變形而進行的縫紉針線加工，為了外觀美而進行的縫紉加工，體現外觀之美。也可以指田間勞作，插秧種植活動，體現人類的勞動文明之美。簡單的“身”與“美”的組合創造出來這麼多不同層次的意思，不得不佩服這其中的造字智慧。

〇同樣由日本所創的“峠”，“峠＝山 上 下”，簡單的“山“”上“”下”幾個字的組合便形成了“峠”字，為我們展現出了“登上翻越分水嶺鞍部的山道處，路從那開始下坡“的景象，而這個字就是山口、關口的意思，也逐漸衍生出全盛時期，關鍵等形象的意義。類似的還有“雫”，“雫= 雨 下”，雨下猶如水滴，這個字便是水滴的意思，也常作為日本女性的名字出現，生動可愛。

文章選自《知日·和制漢語》，原标題為《生活中的和制漢語：衣食住中生長的造字智慧》，中信出版社出版，經授權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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