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前兩天，有個老太太上熱搜了。

實不相瞞，身為編輯部為數不多的北方姑娘，趙麗蓉簡直是我的心中偶像。

無論是“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還是“探戈兒奏（就）是趟啊趟着走”，隻要開個頭，我就能流利地背完整個小品。

正如一位網友提到的：每當提到 rap（饒舌），我的心中不是紐約，而是唐山。

我發現，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們總會懷念起這波老喜劇人來。

趙本山的經典台詞合集被譽為鎮站之寶，8885 萬播放量，彈幕全自動接龍。

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系列，千人在線集體考古，經典詠流傳。

說真的，我相當懷念被春晚逗笑的年紀。

但随着年紀的增長，我越來越發現，讓人笑，是一件很難的事。

趙本山感慨過，每年演小品，觀衆過年，他們過關。

沒錯，讓人快樂這件事，有門檻，講專業，費工夫。

而唯一的秘訣隻有四個字：尊重觀衆。

在逗觀衆笑這件事上，他們是專業的。

在讓觀衆快樂這件事上，他們是認真的。

為了讓觀衆笑，他們不怕出醜。

你一定還記得小品《裝修》裡，那個緊身粉毛衣，緊繃黑發帶，翹起蘭花指，一口天津話的“大姐”。

這個小品，林永健一人分飾三角。

但很少有人知道，林永健是被“騙”來演這個角色的。

被黃宏一個電話喊到北京時，他被告知，“天津大姐”這部分戲份隻是代演，正式演出時，會換成其他演員。

沒想到，排演時，林永健一喊“幹嘛呢幹嘛呢”，台下便哄堂大笑。

結束後，總導演郎昆跑到後台，握住了林永健的手：

“永健，謝謝，謝謝，成了。”

那就不換了。

逗觀衆笑這件事，不能有絲毫将就。

曆數春晚舞蹈，趙麗蓉的探戈一定榜上有名。

“探戈就是趟啊趟着走，

三步一竄嘛兩啊兩回頭，

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

然後你再趟啊趟着走。”

一字一句，朗朗上口，一招一式，處處到位。

但多年以後我們才知道，對這段舞，節目組最初的要求是：“差不多湊活就行。”

趙麗蓉拒絕“湊活”。

于是導演組專門請了個 20 歲出頭的專業小姑娘，日日上門教她跳探戈。

在“不湊合”這件事上，趙麗蓉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不會唱英文歌——

她就用拼音把《我心永恒》一字一句地标出來，一開口就是“跨世紀的老太太”。

不識字，也不會書法——

68 歲的她就閉關在家，把報紙釘在門上，提筆懸肘，照着書法家的寫，一寫就是幾十摞報紙。

3 個月後，她在台上流暢地寫出了那四個大字：

“貨真價實。”

不會指揮交通——

她就在北京街頭觀察交警手勢幾個月，力求形神俱似，惟妙惟肖。

鞏漢林在采訪回憶道：“趙麗蓉曾說過，表演要講究，不能将就。”

言傳身教，勝過千言萬語。

即便地位再高，成就再多，他們也從來沒有糊弄過觀衆。

趙本山是當之無愧的春晚小品王。21 個作品，一等獎 15 次，

有人統計過，在總計 342 分鐘的時長裡，現場觀衆笑了 935 次。

換句話說，觀衆平均每 24 秒就笑一次。

但很少有人在意趙本山的眼淚。

2008 年，演完《火炬手》一下場，他抱着宋丹丹嚎啕大哭。

“就是累啊，累心，可把這個東西完成了。”

查資料時，最讓我意外的一件事是：春晚的導演組是向全國人民道過歉的。

總導演黃一鶴後來談起：“藝術上的失敗可能就是我生命的終結。當時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11 天後，央視鄭重其事，向全國人民道歉：

“整個晚會拖沓，松散，追求形式，華而不實……。

凡此種種，引起觀衆不滿是理所當然的。

為此，我台誠懇接受大家的批評。”

為了讓觀衆有新鮮感，卯足了勁了不隻是創作者，還有那時的導演組。

不得不提起前 4 屆春晚的總導演黃一鶴，很多在當時很大膽的點子，都是他拍闆的。

比如晚會直播，這在央視是頭一回。

比如春節前讓觀衆電話點播，想看什麼點什麼。

比如力排衆議，上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吃面條》。

最讓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專門請了心理學專家，研究觀衆笑多久會累。

“我們根據測試的數據，來編排節目，讓觀衆笑而不累。”

一切都是為了讓觀衆笑得更開心。

和觀衆的每一個小互動，他們都牢記在心。

身為春晚節目最長“釘子戶”的馮鞏，有一句人人皆知的口頭禅。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我想死你們了！”

這句話第一次出現，是在1995年的小品《最差先生》裡。

這不是設計的包袱，是他對觀衆脫口而出的想念。

一句話，馮鞏說了 23 年。

他連着上了 33 次春晚，33 年沒有在家吃過團圓飯。

觀衆就是他的親人。

你肯定看過 1984 年春晚，馬季的相聲《宇宙牌香煙》。

“你不抽我宇宙牌香煙，你年輕人你就搞不上對象！

你不抽我宇宙牌香煙，你學生你考不上大學！”

但你肯定不知道，那晚，馬季把這個相聲說了兩遍。

晚會結束後，他卸完妝，接到一個電話。是個首鋼的工人，因為值班錯過了相聲，打電話到電視台來一試。

馬季就在電話裡把《宇宙牌香煙》重說了一遍。隻說給他一個人聽。

他不想讓任何一個觀衆錯過這份快樂。

2005 年，身為春晚常客的範偉在台上說錯了一句詞。

“非常 6 1 ”，念成了“非常 6 7 ”。

這是一個無傷大雅的錯誤，當場根本沒人看出來，甚至以為是故意的節目效果，笑聲滿場。

但有人不能接受，那就是範偉自己。

那些年，很多好笑的梗都是從春晚出來的，後來被翻來覆去緻敬。

說個有點冷門的吧：

《武林外傳》第 62 集，有個山賊給同夥傳遞暗号時，喊的是“淑淑淑芬芬芬”。

這是在緻敬宋丹丹第一次登上春晚時，表演的小品《懶漢相親》。

“俺叫魏淑芬，女，29歲，至今未婚。”

為了在春晚逗全國觀衆開心，宋丹丹幾乎犧牲了自己的整個職業生涯。

她 23 歲考進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第一部大戲就得了獎。

對看着她的小品長大的觀衆來說，她是村姑魏淑芬，是超生婦女，是白雲大媽。

但她的起點是美麗的話劇女主角，是名導趙寶剛眼裡的“天才女演員”。

她曾經的夢想是得奧斯卡。

小品讓她再也接不到正劇。因為觀衆會笑。

話劇《茶館》，她演被壓迫的女服務員。觀衆大笑。

電影《十面埋伏》，她演神秘的妓院老闆。觀衆大笑。

44 歲，她在自家後院辦了一場“奧斯卡頒獎禮”，自嘲：

“像我這樣媚俗了大半輩子的老女演員，看來注定成不了大藝術家啦！”

47 歲，她決心告别春晚舞台，“再也不去了，除非他們拘留我，給我判刑！”

60 歲，她回到了春晚舞台。也是最後一次。

“我想和觀衆說聲再見。”

如今，當我重溫《老将出馬》這個小品時，大笑之餘，總有點難過。

那是 1999 年的春節。表演這個小品時，趙麗蓉已經确診了癌症。

這是她生命中最後的演出。

唱《我心永恒》時，鞏漢林想要伸手攙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教導鞏漢林：不把情緒帶上舞台。

不賣慘。不給觀衆帶去負擔，是他們的堅持。

化療後，她大把地掉頭發，叮囑兒子不要拍照片，想把最好的形象留在觀衆心中。

2000 年 7 月，趙麗蓉因肺癌離世，享年 72 歲。

2005 年，高秀敏去世。

2006 年，馬季去世。

2007 年，侯耀文去世。

2019 年，黃一鶴導演去世。

很多曾經在春晚帶來快樂的人離開了我們。

他們留下了記憶，留下了一段段沒有負擔，隻想拼命逗你笑的美好瞬間。

就像趙麗蓉生前說的。

“這世上沒有趙麗蓉，那才好呢。

我這形象在人家心目中老是好的形象，

老是好的一面，老是特别健康的，

一個活潑的趙麗蓉。”

撰稿：梁珂 王雪琴

實習：Dealo

責編：梁珂 丁丁

部分素材來源：b站@小透明明TM

晚禱時刻：

謝謝你們，拼命讓我們笑過。

最讓你開心的節目是哪個呢？

背兩句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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