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說的是天下雨了，主人沒有留客人住下的意思，就寫了個紙條拿給客人，上面寫着：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早年的文字沒有标點，需要讀的人自己斷句，主人的本意是：下雨了，天要留客，但是我不留。——是要趕客人走的意思。

客人當然明白，就故意用了不同的斷句法，變成了：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客人惡搞了主人一把，也就此産生了一句脍炙人口的俗語：人不留客天留客。

兩個多月前，當我得知美國臨時停飛中國的航班時，我的腦中便立時掠過這句俗語。

我們的回程機票是3月19日從紐約紐瓦克機場至上海浦東機場的。

當初中國疫情嚴重，兒子不放心讓我們走。但是我們去年9月份入境時，海關隻給了半年時間，屆時不走不行。這就叫“人不留客”。

現在由于疫情，飛機停飛，想走也走不成了，是老天爺不讓我們走。這叫“天留客”。

“天”既然要留客，“人”也無法，隻好讓我們去辦理延期手續，允許我們這兩個“客”在美國再多“留”半年。

誰知風水輪流轉，沒幾天功夫，中國疫情逐漸平伏，美國疫情反倒狂飙突進，躍居世界之冠。美國飛機停飛本來是為了防中國的，現在倒反過來幫了中國紮緊籬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于是中國成了目前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海外華僑華人以及留學生紛紛回國避難，期間發生的一些事不說也罷。

隻說說我自己的。

在某個群裡發現某位微信好友也在美國，便與之私聊。原來她也跟我一樣是來美國帶第三代的，回程機票是2月份的，也正好被“留”住。

她告訴我她已經向大使館作了登記，等待“撤僑”，所以機票也退掉了。她勸我也去登記一下，還發來個網址，說打開在網上登記即可。

我将此事告知妻子，并詢問我們要不要也去登記一下。

妻子說，假如我們在中國得知美國疫情如此嚴重，趕都要趕來美國給兒子幫忙，現在人在美國反倒要逃回中國去？

我說，兩手準備嘛！

她說，我們逃回去是安全了，他們怎麼辦？兩個小孩怎麼辦？

我無言以對。

3月6日兒子帶我們兩個去辦理延期，又碰上一個上海人，交談之下才知道她也登記了，她也勸我們兩手準備，登記一下以防萬一。

我隻好“嗯嗯啊啊”點頭，将妻子跟我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妻子則笑而不語。上海人說，這倒也是的。（參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我也在網上搜索過“撤僑”，上面列舉了許許多多“撤僑”的動人事迹，一如前兩年流行的電視連續劇《戰狼》所描繪的那樣，真的很激動人心。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撤僑”是免費的，這個“僑”自己一分錢不花就被“撤”回家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都去登記了。

不過也有例外的，有一次就收費了，原因很簡單，就是這些“僑”不聽國家多次發出的警告與勸告，依然一意孤行前往該地旅遊，結果火山果然爆發了。

于是我跟妻子說，中國的“撤僑”是免費的，但是……

妻子不等我說完，立馬打斷我說，再免費我都不走，要走你走。

我的“但是”後面原本是想說，隻有那些發生戰亂與不可預測的“海嘯”“地震”等天災人禍，“撤僑”才是免費的，而這次因疫情“撤僑”——假如會“撤僑”的話，肯定要收費。

原因也很簡單，我們這些人都是來美國探親的，始終要回國的，想搭“撤僑”的便車，揩國家的油，沒門！

那時候還極少發生海外華僑華人與留學生返回中國避難的情況。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更證實了我的預測。

什麼“礦泉水”姑娘，什麼“滞留英國的1500名小留學生”問題等等。

還有從意大利、伊朗等地隐瞞症狀混上飛機返回中國的華僑華人。

回國避難之風愈演愈烈，網上一片譴責聲，什麼“祖國建設你不在，萬裡投毒你最快”，華僑華人與留學生幾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的由于觸犯了傳播傳染病條例，受到法律制裁。

有關部門終于宣布，從境外回國人員，一切費用全部自理，包括交通費與隔離期間的食宿費、檢測治療費等。

這期間始終沒有風聞“撤僑”之事，連意大利疫情如此嚴重，也隻見國家派出醫療隊前往支援，好像沒有要從意大利“撤僑”的意思。

那時候美國疫情還不怎麼樣，要“撤”當然是意大利優先，還輪不到美國。

我突然想起那位微信好友，便問她“撤僑”的事怎麼樣了。

她說，現在就是讓她“撤僑”她也不“撤”了，一路上密閉十幾個小時，風險很大，一下飛機又要隔離14天，而且費用全部自理。

我說你想“撤僑”都沒門，意大利疫情如此嚴重，都沒聽說要去意大利“撤僑”，從美國“撤僑”，想都不要想。

我突然想起，我們這些人，既不是“祖國建設你不在”的華僑華人，更不是“萬裡投毒你最快”的留學生，我們是臨時來美國探親的，是來幫子女帶孩子的，是買了回程機票的，在美國隻待半年就要回去的。

我們的回去不是避難而是回家，是因為美國取消了飛中國的航班而被迫滞留在外，造成我們有國難歸，有家難回的。

所以我們下了飛機後，被隔離期間的食宿費應該和國内其他人返回自己的家一樣，享受同等的免費待遇吧！至于檢測治療費用，我們有醫保卡，不必糾結，國家全包了。

可是，有關部門的有關規定和衆多媒體卻隻提海外華僑華人與留學生，把我們這些“被滞留”的人忘得一幹二淨。

嗚呼！這老“天”到底要“留”我們到幾時啊！假如要讓我來給前面一開始那個故事裡的那句話斷句，我會這麼斷：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2020年4月11日夜—12日下午2:20

（北京時間12日上午—13日淩晨2:20）

于美國新澤西州伯克利海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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