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于2022年8月19日人民日報副刊增刊《諷刺與幽默》

姜勝群

《百喻經》是大乘佛教宣講佛法的經書。書中講了九十八個故事，大多是寓言。其中《米決口喻》，講一名男子到老丈人家，趁人不備抓了一把米塞進口中。未來得及咽下，鼓在腮幫子裡，被妻子和老丈人看到，誤以為男子“口腫，都不能語”。急忙請來醫生。醫生說：“此病最重，以刀決之，可得差耳！”病情十分嚴重，必須馬上開刀。于是，“以刀決破其口”，米立刻流漏出來。

這則寓言的本意，是諷刺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出于小小的難為情，不肯吐出偷吃的米，結果被人用刀割開嘴巴，暴露出自己偷吃米的過錯。

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固然不對，但胡亂治病的醫生豈不是更不對？醫生犯下的錯誤，比起偷吃一把米的男子虛榮心的錯誤，更令人不寒而栗！

也許有人會說，寓言為了警醒世人，故意把事情誇張放大。現實生活中，這樣的醫生是不會有的。

不會有的？且慢下結論！

把思緒從兩千年前拉回到現在，不說寓言，說說真事。 筆者到某三甲醫院看牙，先拍了片子。醫生說，一顆立世牙橫長在牙床裡，須手術取出。

“手術費是多少?”

“五千元吧。”

我平時很少上醫院，既不知道這顆“立世牙”該不該手術，也不知道手術費得花多少錢，腦袋中的固有觀念，是當然要聽醫生的。況且，本地患者趨之若鹜的三甲醫院，應當放心。

陪我看病的老伴兒，是一家小醫院退休的副主任護士師，雖然不是牙科醫生，但也是有高級職稱的業内人士，對手術之類事情的考慮比我多。她微笑着對醫生說：“謝謝醫生，我們再考慮一下。”

走出醫院，老伴兒帶我來到三甲醫院附近一家私人牙科診所。老伴兒說，這家診所，是剛才去的那家三甲醫院的退休口腔科主任開的，經驗很豐富。進了診所，老醫生問明情況，拿起我在三甲醫院拍的片子，仔細看了看，斬釘截鐵地說：“你這顆立世牙，沒有擠碰影響其他牙，也沒有露出部分，不會引發感染，用不着手術，可以不管它。”

三甲醫院的退休口腔科老主任說得這麼肯定，我和老伴都皆大歡喜。

剛剛從治療椅上下來的中年男子，頗有感慨地對我們說，他在海南三亞度假，突發牙痛，特意提前回到哈爾濱，到這家診所求醫。

“這也有點兒太誇張了吧？那麼大的海南島，還看不了一顆牙？”我有些不解地問。

那男子說，半年前，他面部痛得難以忍受，到了一家權威三甲醫院看病。醫生說，是面部三叉神經炎症，須住院做開顱手術。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吓壞了。幸虧當時身上帶的錢不夠，沒立刻辦住院手續。走出醫院，路過這家診所，鬼使神差，竟走了進來。退休的老主任一看，說是牙龈發炎了，立刻将壞牙鑽開，放出濃血，立竿見影，馬上不痛了。

感謝退休的老主任！讓我躲過了開刀，讓那男子躲過了開顱，比起《唵米決口喻》中的那位被割開嘴的男子，我們真是萬分幸運！

古有割嘴，今有開顱。當然，開顱手術，比割嘴手術複雜多了。技術的發展，一定會讓兩千年前《唵米決口喻》中的那位醫生，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歎不如！

人民日報副刊增刊《諷刺與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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