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秋假了。
……
我和姐姐放假回到家裡時,母親也才從田間回到家裡,她急急忙忙地炒了一盤花生米才開飯,大家吃得很香,父親和母親交談着這一周農活的情況,還商量着這個周末要做的事情。
當他們說明天要去拔棉花柴的時候,我有些興奮地說:“又可以去逮蛐蛐了,棉花地的土裡蛐蛐最多了!去年我的‘錦雞翎’沒幹過孔濤子的‘花斑虎’,明天我一定要捉一隻厲害的!”
秋日田間,活躍的蛐蛐
“你們給蛐蛐起得名字還還不孬哩!”父親嚼着花生米說。
“對,去年我那隻的胡須很長,像孫悟空紫金冠上的翎毛,我給他起名字叫‘錦雞翎’,孔濤子那隻腿上有個黃斑點,他說叫‘花斑虎’!”我得意地對父親說。
“哦!很有想象力!這次逮一隻厲害的,鬥過他!”父親說。
聽父親這樣說,小妹也高興地嚷嚷着要和我一塊逮蛐蛐。
我一抹嘴,跑到院子裡,在柴草堆上邊抽出幾根高粱杆拽進屋裡,又笑眯眯地回到座位上吃飯。
“你幹啥?這高粱是要綁掃帚的!”母親瞪着我說。
“高粱稍留給你,我就用一點硬皮用來編蛐蛐籠子!”
“你用玻璃瓶子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那東西不透氣,去年‘錦雞翎’輸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瓶子裡憋得缺氧了!”
“就你知道得多,你省着點用!”
就地取材,編織成蛐蛐籠子
母親交待完畢後繼續吃飯。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父親很罕見地這麼主動。
我們幾個立即停下手和嘴,用期盼和驚喜的眼神望着父親。
父親說:“蛐蛐呢,在書本上的名字叫蟋蟀,我今天給你們講的故事就跟蟋蟀有關,名字叫《促織》,故事是這樣的,在明朝的宣德年間……”
父親拿着筷子來回比劃着,像個說書先生,這讓我想起了電視上的田連元在講《小八義》,我們幾個人,包括母親在内,都似乎忘記了吃飯,聚精會神聽他講。
父親講得繪聲繪色,有闆有眼,讓我們既緊張又興奮,時而愉悅時而失落,時而開懷時而歎息。當聽到故事的結尾是皆大歡喜的時候,除母親外,我們幾個可高興了,畢竟對于我們這些小孩來講,一切都是向着美好的,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飯後,我坐在堂屋中央,準備好菜刀、剪刀、鐵絲,在姐姐和小妹的幫助下,編了兩個圓乎乎的小籠子,用鐵絲把口箍住,又折了一個小鈎子挂在腰間來回走了兩趟,然後高興地去睡覺了。
在夢裡,我幻化成一隻促織,頭頂長長的錦雞翎,猶如齊天大聖,騰雲駕霧,鬥天鬥地,最終鬥出一片富貴,争出一片繁華。
《聊齋志異》的故事-促織
因為在夢裡折騰了一夜,所以第二天醒來後,我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很是疲乏。
簡單吃過早飯後,父親母親準備好了棉花鉗子,我也在腰間挂好昨晚編好的籠子,和姐姐、小妹跟着他們去地裡了。
經過幾天的勞作,滿地盛開的雪蓮般的棉花所剩無幾,隻是星星點點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母親說這些零星的棉花要随着棉花柴一塊拔掉,運到家裡後再擇機摘取。
秋日的棉田,雪白明亮
我扛過鉗子要嘗試着拔起一株棉花柴,可是無論我怎樣用力都不能動其絲毫,我自言自語地說,這也難怪叫“柴”而不叫“秧”!
此時,父親在我頭頂抓住鉗子的木杆說:“就你那力氣根本不可能拔動,你還是仔細看着點蛐蛐吧,别跑掉了!”
父親說着,用鉗子夾住棉花和地表接近的根部,用力向上一推,棉花的根帶着黑灰色的土壤被拔了出來,地面隻留下松軟泥土陷落的大坑,我趕緊蹲下去用雙手扒了扒土,仔細尋覓着蛐蛐。
父親看我沒找到,就對我說:“你跟着我,挨個坑找吧!”
我并未起身,而是蹲在父親的身後往前挪動,父親拔起一株我就趕緊扒,不過運氣實在不佳,我費力地挪動了好大一段距離也沒見到蛐蛐的影子。
父親回頭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我要氣餒,他摸了摸我的頭說:“繼續,肯定會有!大地的詩歌從來沒有停息,在寂寞冬天的夜晚,當嚴霜凝成一片甯靜,從爐邊就彈起了蛐蛐的歌兒!”
我擡頭望了望父親,在我心裡他一直都是那麼嚴厲,不知為何今天卻這樣怪異。
大地的詩歌,蛐蛐與蝈蝈
“爸,你說的是啥意思?”我問。
“咱爸說的是冬天蛐蛐更多!”大姐在另一壟棉花地裡答道。
我把頭貼着地面才能從不那麼茂密的棉花葉子縫裡看到姐姐,“你咋知道?”
“俺們老師老商跟我們讀過這首詩歌!是一個英國詩人濟慈寫的。”姐姐說,“他說蛐蛐是接着夏天蝈蝈的歌接着唱,從秋天唱到冬天!”
棉花地的下邊,我趴在地上聽姐姐講着,傻乎乎地問:“雞翅?”
正在拔棉花的父親和母親對視着哈哈大笑。
“雞翅,雞翅!你就知道吃吃吃!是濟慈!”姐姐對我喊道,口氣很是不滿。
“嗯,說的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老商這個人還真行!”父親笑完誇獎着姐姐,接着又低下頭對我說,“小動,蛐蛐一會兒就會出現了,耐心點,一直到冬天都有!”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父親話音剛落的瞬間,松松垮垮散落的泥土裡蹦出一隻蛐蛐,散落的碎泥土像雨滴,而這隻蛐蛐就像急着回家的行人一樣,嘀嘀嘀地鳴叫着穿行而去,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在半空中将它攔截下來的話,還真的讓它逃脫了!
我趕緊把雙手捂成球籠狀,生怕自己會像成名的兒子一樣把挺好的一隻極品給弄死了,然後小心翼翼地在手的底部露出來一個小孔對準小籠子,讓它自然地滑下去,然後對着籠子認認真真看了看它的樣子:個頭挺大,通體黑色,頭的兩側長着像牛角一樣的突起。
我拿着籠子站起來,雙手捧着遞給父親,“爸,你看這隻蛐蛐,個子挺大,還有角,打起架來應該很厲害,就叫‘黑牛’吧!”
父親接過籠子瞅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這個是個大棺頭啊,根本就不會打架!”
我十分詫異地問:“真的不會打架嗎?”
“這叫大棺頭,個子大但是挺笨的,聽聽叫聲還行,打架還不跟小個子呢,這種你就不要逮了,捏死它,逮别的吧!”
“捏死它?”我驚訝地問。
“對,捏死它!”
父親說着把籠子裡的蛐蛐倒在地上,用棉花鉗子狠狠杵了過去,然後看看我說:“蛐蛐是害蟲,吃莊稼,要消滅!”
我看着父親腳下的土地被鉗子砸的坑,頓然覺得大棺頭情況不妙,雖然我看不見大棺頭被砸扁的身軀,但無疑這坑就成了他的墳墓。
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是害蟲呢?是不是哪天糧食充足了就會改變這種結局呢?
父親看我有點不舍,就摸了摸我的頭說:“剛才的蛐蛐鑽土裡跑了,沒死,你去逮别的吧!”
父親說着轉身繼續拔棉花,把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哥哥,媽媽這邊的蛐蛐多,你過來吧,都蹦了好幾隻了呢?”小妹的聲音在棉花地裡傳過來,我卻看不到他的影子。
我看了看父親已經遠去的背影,索性橫穿過幾壟地,朝着小妹的聲音鑽了過去。
的确,我在這邊很快就抓到了兩隻短小精悍的蛐蛐,唧唧吱……唧唧吱地叫得很明亮,我告訴妹妹這些小家夥能征善戰,比剛才被放走的那些大家夥要厲害很多,小妹隻是咔吧咔吧眨着眼看着我說,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當我對他說這是爸爸說的時,她卻點點頭,一下子改變了剛才那種懷疑的态度。
看來我在她心目中還是不如父親那樣值得信服!
秋的收獲,快樂的像蛐蛐鳴叫
不管她信不信,我還是把一隻放在我腰間的籠子裡,另一隻放在另一個籠子裡,并挂在了小妹的腰間,這卻無意間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我腰間的蛐蛐一叫,小妹腰間的也叫,即使我倆離得遠互相看不到對方的時候,通過這蛐蛐聲也能定位各自的位置,真想不到這小家夥還有這種功能。
快正午的時候,父親母親已經把一半的棉花柴放倒了,隻顧着玩的我和小妹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邊,我倆隻能遠遠看着姐姐幫着他們往車子上搬棉花柴,于是我招呼着小妹跟我一塊跑向他們,免得把我倆忘在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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