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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更新时间:2024-06-29 00:10:24

工人日報-中工網記者 吳铎思 通訊員 馬安妮

門外傳來清晰的汽車發動機聲音,曹學全和馬德芳知道,每周一次送物資的生活保障車來了。過去半年,開車的司機是這對夫妻屈指可數能見到的幾個人之一。

在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塔克拉瑪幹沙漠的腹地,曹學全和馬德芳是輪台縣至民豐縣沙漠公路的養護工人。

塔克拉瑪幹沙漠地處中國最大的盆地塔裡木盆地中心,沙漠地下蘊藏着海量的油氣資源。30多年來,中國石油塔裡木油田在這裡發現了克拉2、迪那2、哈得、塔中等32個大中型油氣田,年油氣産量當量達3182餘萬噸。據評估,塔裡木盆地油氣資源總量約178億噸。

為方便油氣運輸,1995年9月,第一條貫穿塔克拉瑪幹沙漠的公路通車。從公路修建之日起,為防止道路被風沙侵擾甚至掩埋的防護林帶也開始同步建設,并且始終沒有停止。

為灌溉防護林,截至目前,沙漠公路沿途共打了109口水井。包括老曹夫婦在内的207個養護工人分散在443公裡道路旁,日夜守護已長達436公裡的“綠色屏障”。因為生活和工作的範圍都以水井為圓心向外延伸,他們也被稱為“守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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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公路兩側,防護林已寬達70多米,水井房就坐落在茂密的樹林中。 受訪者供圖

這裡隻有黃沙

2010年第一次上井,當時54歲的馬德芳“來了就後悔了”。

馬德芳和丈夫曹學全老家在四川泸州農村。2009年老曹經人介紹到沙漠裡當了守井人,一年後他把攢下的近萬元工資交給馬德芳,動員妻子一起去沙漠。畢竟,兩個人就能掙兩份錢。

在火車上晃了50個小時抵達庫爾勒市,再坐4小時大巴到要值守的水井房,馬德芳覺得自己“上當了”。

沙漠裡的日子哪有老曹講的那麼好。

水井房是圍繞水井蓋的房子,因為外牆統一刷成藍色,也被稱為“藍房子”。老曹夫婦現在駐守的004号水井房大約60平方米,一間水泵房一間柴油機房,剩下一間就是夫妻倆的卧室兼廚房。屋裡沒有洗漱間,上廁所要去屋後防護林深處的簡易便坑;洗澡更不用想,需要時隻能把毛巾用水浸濕後擦拭身子,老曹把這叫做“擦澡”。

在水井房居住,米、面、油、菜等物資都要靠保障車定時運送。這也就算了,剛開始馬德芳最難忍受的是明明守着水井,生活用水卻也要靠外界定量供應——塔克拉瑪幹沙漠地下水資源豐富,但含鹽量很高,隻能用來灌溉樹木,就連洗衣服也洗不幹淨。

按公司規定,一座兩人值守的水井房一周供應三大桶水,大約500公斤。四川不缺水,活了半輩子的馬德芳也從沒用重量計算過用水量。上井的第一周她用水大手大腳,等老曹發現時,剩下的水差點沒撐到下一次保障車來的時候。

洗菜的水留着洗碗、洗臉的水接着洗腳,節約用水是每個初到水井房的人都要學習的一課。

在沙漠裡吃穿住,時間久一些總會習慣。相比起來,遠離人群的孤獨才最難适應。老曹說一起上井的第一年,妻子幾乎天天和他吵,“吵着要回家,說家裡至少能有人講講話。”老曹今年67歲了,頭發雖已全白,人卻很精神,說話時操着一口“川普”,聊到興頭上還會無縫切換成純正的方言。

一天說不上幾句話的感受,在010号水井房值守的安國正、宋雯夫婦也深有體會。2015年,夫妻倆從陝西老家到沙漠公路做了守井人。回憶起初到水井房的印象,宋雯說:“當時覺得在老家幹農活再苦,也比不上在這裡待着苦。”

按照規劃,每口水井要負責灌溉沙漠公路沿途4公裡的防護林帶,東西兩側相加共8公裡,這也基本構成了守井人全部的活動空間。其實在沙漠裡,空間的大與小幾乎沒什麼區别,因為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黃沙。

安國正夫婦上井時,用來抽水的水泵還靠柴油機發電帶動,整個白天水井房裡都是機器工作的轟隆聲。夫妻倆隻有在早晚各一次外出巡查防護林時才能正經說會兒話。“也就是商量商量三餐要吃什麼。”安國正說,等回到水井房,兩人就各忙各的,有什麼必須要交流的,都得貼着耳朵喊對方才能聽清。

好不容易從3月熬到了10月,沙漠植物進入休眠期,守井人也可以分批回家休息。老曹夫婦收拾起所有行李回了四川。家裡人本以為守井的事就此翻篇,可沒想到來年相關負責人的一個電話打來,兩口子又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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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010号水井房值守的安國正和宋雯夫婦。 本報通訊員 馬安妮 攝

“那時候我們年紀就不小了,要找到相對輕松又能賺錢的活兒不容易。”回憶起自己“反悔”的事,馬德芳自己也笑了。目前,守井人每月工資3000元,除去必要開銷,老曹夫婦一年能存下5萬餘元。不願給孩子增加負擔,想自己掙夠養老錢,這是大多數50歲以上的守井人到沙漠的初衷。

“第一年都堅持下來了,第二年還怕什麼。”心一橫,馬德芳和老曹又一次坐上了前往沙漠公路的車。

這些樹,現在都能藏人了

8月初的塔克拉瑪幹沙漠正是最炎熱的時候。早上7點剛過,012号水井房的王亞斌就帶着工具出了門。8公裡的防護林帶裡,設置了若幹個管道開關,王亞斌日常的主要工作是根據植物生長情況,打開不同區域的開關,讓井水通過遍布樹林的黑色軟管向苗木供水。在沙漠裡,這些軟管猶如人體的毛細血管,它們的正常運轉是植物得以存活的關鍵。

沙漠公路建設時,曾有人預言它終将被風沙所掩埋。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人們在公路兩旁設置了防沙栅欄和草方格來截留沙塵。不過與這種被動的防護手段相比,想要更徹底地解決風沙問題,植樹造林是更好的選擇。

王亞斌這天灌溉的是水井房東邊大約兩公裡的樹林。打開開關後,他開始沿着管道一路巡查。因為風沙天氣多,一些分支管道出水口容易被沙子堵住,遇到這種情況王亞斌會提起管子“抖一抖”。如果發現管道破損或無法正常出水,則要及時上報,一般當天就有技術人員前來維修。

這樣巡查一趟,大約需要兩個小時。到了下午熱度稍微減退,王亞斌再把流程反過來走一遍:先巡查林子,然後關上管道閥門。

除了澆水,守井人還有一項重要工作是給植物施肥。開春的4月、入夏前的6月和暑後的8月是集中施肥期,30多袋每袋100公斤的肥料在20多天時間裡依次倒入水泵房裡儲存地下水的鐵罐中,再通過管道運送到植物的根系。“至于哪棵樹多吸收了些哪棵樹少獲得了些,就要看它們各自的造化了。”到沙漠公路守井前,安國正種了多年莊稼,說起話來頗有幾分農人的哲理。

嘴裡說着“植物要靠自己”,安國正的手卻沒有閑下來。自從和妻子打定主意長期在水井房工作生活後,他就撿起了老本行,對樹葉泛黃、生長緩慢的苗木逐一檢查,尋找原因。缺水的補水,缺肥的給肥。等到第二年開春,010号水井房前後兩公裡處處都是綠色。用安國正的話來說:“莊稼能種好,養樹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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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井人在沙漠中種樹。 受訪者供圖

守井人的工作沒有任務和目标考核,防護林長得好與壞也不影響他們的收入。不過在井上幹了七八年,王亞斌從沒聽說過哪個同事因為不用心把苗木養壞了的。“我剛來的時候,這些樹的高度隻到我腰的位置,現在都能藏人了。”王亞斌指着一片由胡楊、梭梭等耐旱植物構成的林子,口吻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驕傲。

在沙漠裡,防護林是守井人的工作對象和長期相處的夥伴,也是他們付出時間與精力後所得到成果的最直接體現。

綠色總是能帶來生機。随着梭梭樹數量日益增多,寄生在其根部的名貴中藥材野生肉苁蓉開始顯身。每年4月,識貨的守井人都能靠采集這種藥材賺些“外快”。

動物也出現了。到水井房的第二年夏天,宋雯在院子裡遇見了一隻狐狸。看她一動不動,狐狸還大膽地往前走了幾步。

後來好幾年天氣最熱的時候,這隻狐狸都會光顧水井房,宋雯總是給它擺上食物和水,她說沙漠裡的生命,活得都不容易。

“禮包”和視頻

8月3日,是保障車給井上送物資的日子。從司機手中接過标有“012”數字的菜包,王亞斌來不及進屋,就在屋前的台階上打開翻看起來。

他先拿出兩個西紅柿,轉頭一看袋子裡隻剩下一個,于是又把手裡的第二個西紅柿放了回去。接着王亞斌從一捆芹菜裡分出三根,再拿上兩頭蒜、兩根黃瓜和兩顆油麥菜。再然後他把剩下的一大半新鮮蔬菜原樣裝好,放在了保障車副駕駛的位置上。

這是王亞斌給在019号水井房的妻子魏亞麗準備的“禮包”。

因為一座“藍房子”通常由一對夫妻值守,沙漠公路上的水井也被稱為“夫妻井”。不過,并不是所有夫妻都能朝夕相處。今年上井,王亞斌到了012号水井房,魏亞麗卻因為工作需要被暫調到了019号水井房。隔着7口井,就相當于隔着近30公裡的距離,即使站在周圍最高的沙丘上,王亞斌也望不到019号水井房的屋頂。

012号水井房是示範房,屋子裡裡外外都裝修過,卧室的水泥地面鋪上了瓷磚,牆面刷得白白淨淨,家具全換了新的,空調、冰箱、洗衣機也一應俱全。雖然各方面條件比以往的“藍房子”好了許多,可自己一個人住,王亞斌總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對妻子的思念,被53歲的王亞斌寄托在了食物裡。每到定物資的日子,除了必需的食材,王亞斌還會特意增加一些魏亞麗愛吃的蔬菜,再從自己的“口糧”裡勻出一部分,由保障車司機送過去。時間長了,這種一周一次的“禮包”成了夫妻倆的信物,送物資的那天也成了兩個人每周最盼望的日子。

隔着沙漠相望的夫妻,總有自己的聯通方式。017号水井上的張田和022号水井上的妻子關德英長期不在一個“藍房子”裡。在漫長的見不到面的日子裡,夫妻倆養成了用手機視頻聊天的習慣,也因此找到了各自水井房裡通訊最穩定的區域,“我這邊在屋裡就能接通,她那邊信号差要走到院子裡才行。”張田說。

每天下午開視頻,成了這對夫妻的默契。一個在房裡,一個在院裡,一個說着今天發生的和昨天差不多的瑣事,一個附和着和昨天差不多的話。“你好,我好”就藏在一問一答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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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斌在開閘放水。 本報通訊員 馬安妮 攝

今年6月起,塔裡木油田沙漠公路啟動零碳示範工程,109口水井房中的柴油發電機被太陽能光伏闆代替。這給守井人的生活帶來了兩個變化:白天轟隆的柴油機聲消失了,人與人說話再不用靠吼;多年來水井房夜裡沒電的日子成了曆史。

張田今年47歲,是守井人中相對年輕的,電力供應的改善讓他在不工作又不與妻子聊天時有了更多打發時間的方式。隻是當他坐在電視機前的小椅子上,一邊瞄着畫面一邊說“一個人習慣了”時,臉上依然有幾分藏不住的落寞。

109種生活

沙漠公路上,每隔4公裡就立有一塊藍底白字的指示牌,上面标有每一個水井房的編号。指示牌是統一的,房屋大小是統一的,但109個編号下的生活卻找不出重複的存在。

“它就叫‘貓’。”走進004号水井房,最引人注意的是凳子上懶洋洋躺着的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貓。老曹隆重地介紹了它。

貓瘦瘦長長,毛發也“入鄉随俗”呈現沙漠般的啞光色。見有陌生人來,貓也不躲,直到老曹拍了拍它,它才不情願地起身騰出凳子——那個位置剛好能吹到電風扇。

因為植被長得好,水井房周圍多了許多老鼠,稍不注意還會把屋裡的東西咬破咬壞。4年前,老曹托保障車司機從輪台縣帶來了貓。剛到水井房時,貓還不到人的巴掌大,夫妻倆用米粥一點點地喂它。“沒想到,它不僅活了下來,還真成了抓老鼠的好手。”馬德芳摸着跑到自己腳邊磨蹭的貓笑着說。

貓的到來,打破了沙漠腹地的沉寂。後來老鼠沒了,貓卻成了004号水井房不可或缺的成員。夫妻倆喝粥它跟着吃米,若是開葷它也必然能分到兩塊肉。貓很親人,白天隻要有機會它就在老曹腿邊轉悠尋求擁抱。到了夜裡,馬德芳的床尾則是它固定的睡覺地點。

今年,馬德芳又在屋後的樹叢旁用黑色透氣網布搭了個簡易雞棚,把七八隻小雞養在裡面。從此,水井房裡常能聽到叽叽喳喳的雞叫聲。“有時候蔬菜壞了可以喂雞,雞喂肥了又能給人解饞,多好。”說這話時,馬德芳眼睛都笑彎了,好像真的在沙漠裡擁有了一個農家小院。

與老曹家“動物比人多”不一樣,安國正和宋雯的010号水井房最大的特點是整潔。水井房與門前的柏油路之間有一段半米長的沙路,大多數守井人隻是鋪塊木闆簡單處理,一刮起風來沙石還是會四處亂飛。安國正動手能力強,他托保障車司機捎來材料,硬是把這段路改造成了水泥路。“門前幹淨了,人的心情也會跟着變好。”宋雯說。

因為從小左手落下病根,宋雯幹不了重活,但這一點不妨礙她把水井房裡裡外外打理得幹淨整齊,從她手裡蒸出的馍、做出的面更是被安國正稱為自己的精氣神。

今年上井前,宋雯特意從老家帶了天竺葵等種子,又在輪台縣裝了幾袋泥土,幾個廢棄的車胎則被安國正改造成了花盆。按照宋雯的計劃,最快明年院子裡就能開出一片紅豔豔的花。

到“藍房子”工作不久,安國正置辦了一台可充電的音響。到了夜裡,就着星月投下的光亮,夫妻倆常常開大音響音量在院子裡唱歌、跳舞。“方圓四五公裡就我們一家人,不怕擾民,也不怕人笑話。”說起這些,宋雯有些害羞,原本就透紅的臉頰更紅了。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這兩年守井人回家的時間少了許多。今年春節時安國正和宋雯時隔近3年回家探親,兩人都有些不适應“鬧哄哄”的環境。“家裡總有送不完的客人。”安國正抽了一口煙,“沒有沙漠裡輕松自在。”

最“簡單”的奇迹

最近幾年,随着來沙漠公路自駕遊的人越來越多,偶爾水井房裡也會迎來訪客。有上門讨水喝的,有借宿的,有車陷進沙裡需要幫忙推車的,也有人是單純因為聽說過“藍房子”,出于好奇前來參觀。

隻是絕大多數時候,守井人在沙漠裡的每一天,都是平靜的、重複的,甚至連工作内容也是幾句話就能描述完整。然而,在看似乏善可陳的表面之下,“奇迹”已然發生。

20多年來,沙漠公路沿途鋪設了近兩萬公裡的滴灌水管,109口水井滋養出了2000多萬株包括梭梭、沙拐棗、胡楊、柽柳在内的諸多種類的植物,這些植物構建成70多米寬的防護林帶,也組成了世界上穿越流動沙漠最長的公路防護林帶。沙漠公路不僅沒有消失,還有了第二條、第三條……

比讓道路免受風沙侵擾更重要的是,不斷增加的植物正在緩慢但堅定地對塔克拉瑪幹沙漠和當地氣候産生有利影響。也許到下一代,再下一代,真正的沙漠綠洲就會出現。

這一切的創造,都源于截至目前共計600餘位守井人“重複、簡單”的工作,源于他們的堅守與悉心照料。

不過,和中國所有樸實的勞動者一樣,守井人幾乎從不會去想“意義”“貢獻”,對他們而言,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生活。

今年是老曹和馬德芳一起當守井人的第13年。過去因為柴油機價格不菲,即使在秋冬季休息時,夫妻倆也會輪流留下來,守着柴油機,守着貓,守着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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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号水井房的正式成員——貓。 本報通訊員 馬安妮 攝

随着太陽能光伏闆代替柴油機,老曹對今年的休假期有了新的憧憬,“我們終于可以一起回家過年了。”他甚至已經給貓想好了安置方案:托給留下的同鄉人幫忙照看。

王亞斌的“苦日子”快熬到頭了——再過一陣子,魏亞麗就能回到012号水井房。“到時候我們又能吃過晚飯後一起去關水閥了。”在巡查的路上,王亞斌背着手邊走邊說。

在010号水井房,那台陪安國正夫婦度過了無數個黑夜的音響沒有因為供電條件改善而失寵,時不時地,它還會被搬出來“營業”,給小院帶來熱鬧與歡樂。

采訪結束返程時,汽車經過004号水井房,老曹精瘦的背影出現在記者的視野裡。他穿着已經磨得起毛的軍旅球鞋,肩上扛着鐵鍬,邊走邊看,不時停下來把公路邊堆積的沙子鏟一鏟。

汽車繼續往前開,沙漠中一塊巨大的标語牌逐漸變得清晰,那上面寫着:隻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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