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蘋果的文章,之前已經寫過兩篇。因為這種水果是自己的最愛,又愛得最久,所以其中承載的意義也最多。但回顧時才發現,寫出來的那一大堆多是羅裡吧嗦的回憶和随感,和“吃”幾乎挂不上鈎——這當吃貨都不合格的呀!
好吧,那今天就專門開一篇文章,正兒八經地聊聊各種各樣的蘋果。
前兩天的台曆上畫的蘋果,看起來可好吃!
從小就在吃的蘋果,大概就是國光、香蕉和紅富士三種。三足鼎立,個性分明,誰都取代不了誰。比如國光,主打的就是脆,外加清晰明确的蘋果香——就氣味本身而言,簡直可以當做“蘋果”這個族群的嗅覺名片,或者說,模闆。隻是國光的酸度稍微有點高,果肉質地又過于緊密,吃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口感不是那麼暢快。
國光蘋果(圖片來源:網絡)
香蕉蘋果則完全可以看成國光的反義詞。這個品種的特點是果肉粉、綿、有“沙瓤”的感覺,天津人對這種口感的描述是“面”,倒也形象。可惜我不喜歡那種沙沙啦啦的口感,加上香蕉蘋果既缺香味,也缺汁水,沒有任何能夠吸引我的地方。不過有人就喜歡它特殊的香味,說是一種類似香蕉的清香。對此聽得多了,倒也好奇。有機會可以重新買來嘗嘗。
黃香蕉蘋果,不是梨(圖片來源:網絡)
壓軸出場的往往是主角,也就是我在蘋果中最愛的一種:富士。
富士蘋果引種自日本。有趣的是,這個品種的父本和母本,分别就是前面的國光和香蕉。然而富士自身的特點,卻又很難看成上述兩者的簡單疊加,可以說是1 1>2的效果。
富士最吸引我的特點,就是它的香脆。這種脆,和國光蘋果緊密厚實的口感不同,是帶着空氣感的,可以描述為“酥脆”;卻又因為汁水飽滿,不會讓人覺得口感空虛、缺乏後勁。在一口接一口的“咔嚓”聲中,酸甜芬芳的蘋果汁,會不斷迸射到口腔中,像立體聲環繞一樣,帶來全方位多角度的愉悅感。至少我覺得,要體會啃蘋果的樂趣,首推富士這個品種。
富士的香氣也值得一提。國光的“香型”是鮮明的,因為有明亮的酸度打底,拔高了香味的調性;但酸度過于明顯,缺了圓融之美。香蕉蘋果的“香型”則偏甜,不像水果,更像花。當然也挺好聞,卻總像是隐在幕後一樣,難以讓人一見則喜。唯有富士,初聞是滴溜溜的酸,但同時也有清淩淩的甜在下面托着,還有一點花香的婉約,如同一支調配得宜的香水。
這香氣的平衡性極好,既不激烈,也不幽深,就那樣自顧自地快活着,于是咬上一口後,自己也便随着笑起來。
蘋果面包布丁。烘烤後的蘋果更好吃
近些年,商家越來越注意營銷技巧,所以蘋果的品種也推陳出新,但其實很多都是“老三樣”的親族。比如阿克蘇,其實就是因為産地自然環境特殊,導緻糖分在果核部位堆積的紅富士。再比如秦冠,其實是用香蕉蘋果雜交出來的。至于最近助農産品中常見的甘肅花牛,看看就知道和蛇果沾親帶故,但其實它們都是紅元帥的後裔——“紅元帥”聽起來陌生,“黃元帥”家族的王牌産品,就是香蕉蘋果呀。難怪它們都是面面的。
我說這一張,很有秋天的感覺(圖片來源:網絡)
另外,這裡還想單獨扒一扒幾種網紅蘋果的皮。首先是“醜蘋果”,目前市面上常見的産地是大涼山、昭通、泸沽湖等西南地區。但這個商品名并不是品種名,因為所謂的“醜”,是因為果實生長時不套袋,并非品種特點。要問品種,用來育成“醜蘋果”的當地蘋果品種,主要是嘎啦、紅将軍(早熟的富士亞種)、紅富士三類。沒什麼神奇的。
和“醜蘋果”情況類似的,是那些打着“野蘋果”招牌的、産地同樣是西南地區的蘋果們——有時這個概念會和“醜蘋果”連用,因為這些“野蘋果”也不套袋,用來營造天生地養的“野味感”。
從植物學上講,野蘋果這個種類倒是存在的,但是它的果實完全沒法吃,所以一般都用來做嫁接的砧木。所以商家把那些灰頭土臉、個頭又小的蘋果稱為“野蘋果”,其實是在混淆概念。同樣被刻意混淆了概念的,還有這兩年炒得很火的“奶油富士”——什麼用牛奶灌溉所以蛋白質含量高啊,什麼帶着奶油香啊,統統不存在的!不過是給富士一直套袋,令其不因陽光照射而上色而已。“奶油”不過是對果皮顔色的描述,結果到了營銷文案裡,竟然開出了這麼多腦洞……
城會玩,給跪啦。
愛咋咋愛誰誰
中國人是什麼時候吃上蘋果的?這個考據有點難度,因為翻翻資料,蘋果的古稱是一本爛賬:有人說“柰”是蘋果的古稱。漢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中有“枇杷橪柿,亭柰厚樸”的記錄,晉郭義恭的《廣志》中也有“西方多柰,家家收切曝幹為脯,數十百斛為蓄積,謂之頻婆糧”的記載——大概“頻婆”和“柰”扯上關系,就是從後者的記錄開始。
然而史料中的“頻婆果”,又不一定是蘋果,甚至不是柰。例如宋人李調元的《南海百詠抄》中收有《詠頻婆果》詩一則:
“虞翻宅裡起秋風,翠葉玲珑剪未工,錯認如花枝上豔,不知莢子綴猩紅。”
文字挺美,意境也好。但是,用“猩紅”去描述蘋果的顔色,好像有點誇張;而且蘋果和“莢子”更是沒半點關系。再考證一下,便知道這裡的“頻婆果”别名“鳳眼果”,是一種常綠喬木的果實。其中“頻婆”是梵語(bimba)的音譯,原意為“身影”,佛家以喻相思。又因鳳眼果的果實顔色紅潤鮮豔,故頻婆果經常被用來形容唇色的姣美——想想《廣志》成書的時代,佛教已經傳入我國了,“頻婆果”和“頻婆糧”的撞車,或許隻是個巧合吧。
豔麗姣美的頻婆果(圖片來源:網絡)
柰,或者後人所說的“林檎”“花紅”,這些都是本土蘋果,以現存文獻來看,它們的原始産地在西北地區如甘肅、新疆等地。而現在我們吃的“國産蘋果”,其實已經是來自國外的引種:除了“三大件”之紅富士,前面說的嘎啦蘋果也是引種,娘家在新西蘭。另外在幾十年前,一種名叫“印度青”的引種蘋果,也是父輩們回憶中的老味蘋果。但不知為什麼,現在見得少啦。
美豔的印度青,聽說儲存後非常、非常、非常甜(圖片來源:網絡)
說過了本土蘋果、國産引種,再說說這兩年常見的進口蘋果吧。新西蘭進口的姬娜、紅玫瑰、天後、皇後等等,都是個頭小巧,顔色鮮豔,值得用“美不勝收”去形容的蘋果,特别是玫瑰,名字、外形、味道、香氣,全部正中靶心,于是好感度高高的。類似的還有同樣是新西蘭的Posy,是今年年初才見到的新品種,價格很高。恰巧當時正處于低潮期,就不惜重金買來嘗鮮,順便哄自己開心。效果很好。
豔麗得幾乎妖異的Posy
同樣昂貴的還有新近流行起來的火箭蘋果,無論個頭還是樣子,都讓我想到小時買過的“海棠果”:小小的一枚,半黃半紅,顔色與其說鮮豔,不如說嬌嫩;味道也缺少鮮明的沖擊,微甜,無酸;香味淡淡的偏果香,停留度卻很低;口感則稍微有點粉,汁水也少。總之肯定不會複購。
近年來進口果品市場上,日本蘋果也不少,大概來自青森的知名度最高。從這裡走出的蘋果有兩種特别出名,一是個頭堪稱巨無霸的“世界一号”,每個都能達到500克以上,但味道和普通的富士沒啥差别;二是黃皮膚、小雀斑的俏美人王林。都說這種蘋果有馥郁的蘭花香,我也買過一次,卻被粗糙的果皮驚呆了。而且它的口感我也不喜歡,是和“香蕉系”一樣越放越綿的那種,大概是沾親帶故吧!而且我并沒嘗到傳說中的蘭花香,也許是買得不對,或者品質不夠好。
王林蘋果。滿臉可愛的小雀斑(圖片來源:網絡)
外來的蘋果大緻說完了,最後還想說說外來的蘋果文化。
西方文化中,蘋果是非常好的意象。這可能和希臘神話中關于“金蘋果”的傳說有關: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特三位女神,為了争奪寫着“給最美麗的女神”的金蘋果,分别對特洛伊王子帕裡斯許以不同的好處,結果引發了特洛伊戰争——戰争當然不是什麼好事,但無論是作為女神獎品的金蘋果,還是凡人獎品的海倫,顯然是因為非常誘人,才惹來了這些麻煩。
《聖經》中也有蘋果出現,但和葡萄(見《葡萄:我說這酸甜和愛情無關,你信不信 》)不同的是,它沒有什麼額外的宗教寓意,就隻像蜂蜜(見《蜂蜜:别問了,就是為你辛苦為你甜 》)一樣,被用來代指各種美好的事物。如《雅歌》中的“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蘋果樹在樹林中,我歡歡喜喜坐在他的蔭下,嘗他果子的滋味,覺得甘美”,以及“求你們給我葡萄幹增補我力,給我蘋果暢快我心,因我思愛成病”。總之,都是純粹質樸的歡喜。
英語中有the apple of one's eye這個習語,用apple比喻pupil(瞳仁),來表示“被某人珍愛着”的意思。實際上,該典故也是來自于《聖經》——“Keep me as the apple of the eye.”(求你們保護我,如保護眼中之瞳。)
(圖片來源:網絡)
這個譬喻真的很好。因為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碰巧在聽王菲的《Eyes on me》——自己多年前至愛的一首歌,後來卻被忘掉了。在這首歌裡,清媚的女聲吟唱着一個故事的片段:當那個人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因此知道他在愛,而等待着這一刻的她亦然。
世界很大,用來相遇的酒吧隻是其中一個小小的角落。但他們眼中隻有對方,忘掉了整個世界。
他們是彼此眼中的唯一。
2020年8月14日
【寫在後面的話】
這篇文章的标題不容易想,最後援引了一下《楚辭》。是自己非常喜歡的一句。也算點題。因為本篇的BGM其實不是一首,是碰巧能呼應的兩首。不過如果真的照着酬唱的方式寫出來,就成撒……官……發糖了哈。
犯衆怒的事兒咱不幹!所以還是說點安全的。
就像《葡萄》那篇提到了偷葡萄被發現的窘事,和蘋果也有過類似的“孽緣”:高一軍訓的最後一天,我們被帶到一片蘋果林裡。教官說,這裡的蘋果可以随便摘,不過每人最多隻能帶走四個。
那時候的自己就有鬼心眼了,眼睛滴溜溜一轉,在心裡盤算着:隻說最多“帶走”四個,在肚子裡裝多少,沒人管吧?
被這個念頭鼓舞得非常開心,于是,其他人還三五一群地在那兒踮着腳尖摘蘋果,我直接跑到林子深處,挑了棵枝幹舒展的樹,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去了。
蘋果樹本來就不高,枝節離得也近,要爬這種樹,真的隻是膽量的問題。爬到樹上之後歡喜極了。摘下一個蘋果,用衣服擦了擦,就開始咔嚓咔嚓地啃。正得意得搖頭擺尾,忽然聽到下面有人揚着聲音問我:
“最上面的蘋果夠得到嗎?要不要我幫你?”
驚慌失措地含着一嘴的蘋果往下看……看到了一臉慈父式笑容的物理老師……正開心地朝我揮着手……
被!被抓包啦!OTZ
以前說過自己最喜歡蘋果,這點始終沒變。盡管在桃子、草莓、藍莓、柚子上也會花不少錢,但蘋果的意義始終不同。它是最長情的陪伴。
而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如今對這句話服氣得五體投地。因為終于知道承諾這東西,說出雖然也未必很容易,但要做到,更是格外艱難。
有些東西是要用一輩子的長度去證明的。所以千般言語,不如簡簡單單的一個事實:這個人,在這裡。
一擡頭就能看到你,在離我隻有一步遠的地方——有時我覺得,愛情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2020年9月17日
【寫在後面的後面】
連續四篇音樂主題的文章發完了。上一次這樣做,是在四月底連續寫了三篇和糖果有關的文章,也因此有了“八音盒裡的糖果”這個專欄。而這次的四篇是八月中旬,除了第一篇《蜂蜜》接續了上一個主題,接下來的三篇都是水果。果子狸。
甜甜的文字,無論寫着還是讀着都讓人開心,所以這幾篇的閱讀量都挺不錯,一點也不意外。隻是糖多了也會膩的。
所以接下來又要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回到日常餐飲的軌道上啦。家常菜、小吃、随處可見的食材……什麼什麼的。内容也從歡歡喜喜的小糖水,重新回到大多數時候一本正經,偶爾小傷感一下的懷舊路線上。嗯,也不知道你們更喜歡看哪種。
說實話,回答是什麼并不重要——反正我寫起東西來,一向很任性的。哈哈!
那麼今天就先到這裡。八音盒要蓋上蓋子了。隻是糖果匣不要急着收起來喔:)
還是2020年9月17日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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