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開頭第一句話:起著雍攝提格,盡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這裡面有一個生僻字:黓,但其他的字就算認識,也完全不知所雲,這一行就勸退了一批人。
其實這是一種紀年方式,開始于著雍攝提格這一年,結束在玄黓困敦。
但這麼解釋完全等于沒有解釋。
想要看懂這一句話要從中國古代的一種紀年方式說起來:歲星紀年法。
所謂歲星就是木星,中國古人很早就關注到了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這五大行星和日、月放到一起稱為七曜,也叫七政。
這個時候的中國人看宇宙的方式是以地球為中心的,在古人眼裡這“七曜”圍繞着地球轉的。
不要以為古人的眼裡隻有天圓地方,其實古人很早就把地球想象成一個球形,在古人眼裡,宇宙類似雞蛋,地球便是中間的蛋黃,日月星辰懸挂在蛋殼上旋轉不停。從而構建了一套天文坐标系統。
古人站在地球上觀察太陽的運轉,發現太陽在這個蛋殼上的位置是移動的,每天所在位置的坐标往東偏移一點,大概365多天之後,太陽又回到了原點。
現在我們知道這是地球公轉的原因,但在古人眼裡,太陽這是在圍繞着地球轉圈,于是就把太陽在“蛋殼”上運轉的這一圈軌迹稱為黃道。
黃道各向兩側各延伸八度就是黃道帶。
之所以兩面各延伸八度,是因為這16度的區域内可以涵蓋肉眼可見的星星。
除了黃道,還有詞叫天赤道。
所謂天赤道就是地球上的赤道在想象的“蛋殼”上的一個投影。
人們将黃道與天赤道附近恒星群,從中選擇了一百多顆恒星,分别加以想象,勾畫出二十八個星宿。
而七曜當中,木星的運轉規律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他是因為木星走完黃道帶,差不多要12年。
人們把它走過的這一圈劃分成十二段,自西往東分别命名為:
星紀、玄枵(xuán xiāo)、娵訾(jū zī)、降婁、大梁、實沈、鹑首、鹑火、鹑尾、壽星、大火、析木。
這十二個區間,便命名為十二次,分别對應二十八個星宿,其對應方式如下:
木星在哪個區域,便用這個區域的名稱來命名這一年,十二年一個周期。
例如《周語》“武王伐纣,歲在鹑火”——木星便在鹑火這個區域。
既然木星紀年這麼好使,所以人們給木星取了一個名字叫歲星。
但是人們很快就發現木星并運轉益州并不是完整的十二年,實際上是11.8622年,這樣一來運轉紀年就會産生一個誤差,例如《《左傳·襄公二十八年》“歲在星紀而淫于玄枵”——木星應該在星紀,卻在玄枵這個地方。
針對這個缺點人們就發明了一個方法,叫超辰,其用法類似于閏年,也就是每過一段時間(大概86年)就讓歲星的位置超過一個星次,也叫超次。
但木星紀年法畢竟還是太複雜了,人們就設想了一種新的紀年方式:太歲,也叫歲陰。
人們想象太歲在地上運行,方向正好和木星相反,是自東往西的,但他的運行規律正好十二年一圈。
人們把太歲的運行軌迹也等分為十二段,借用很早就出現的十二地支來命名,這便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用十二地支正好對應十二星次。子對應玄枵、醜對應星紀……以此類推,如圖:
最初的運用方式大概就是先看一下木星所在的位置,便能知道太歲的運行所在,這樣就确定是哪一年了。
但……這有什麼用,木星該超辰還得超辰,太歲也要超辰啊,這套紀年法最初的作用應該就是為了将歲星和十二地支對應起來。
那麼十二地支又是怎麼回事?
十二地支是個很早就出現的概念,最早應該是天上的星宿,夏代的人把天上星宿劃分成十二個,分别以子醜寅……申酉戌亥來命名,最初是用來表月的,以北鬥星所指向的不同星宿表示不同的月份。
現在人們借用這十二字來表示太歲所在,估計這個時候才有了“地支”這個名字。
但這十二個字又用來表月,又用來表年,很容易産生矛盾,于是人們專門為太歲所在的十二段起了新的專用名詞:
太歲在子,名為困敦,在醜則名赤奮若,在寅則名攝提格,在卯則名單阏(chán è),在辰則名執徐、在巳則名大荒落、在午則名敦牂(dūn zāng),在未則名協洽,在申則名涒灘(tūn tān),在酉則名作鄂,在戌則名閹茂(yān mào),在亥則名大淵獻。
在不同典籍裡這十二個名字稍有不同,但大同小異,之所以叫這麼奇怪的名字,學者認為可能當時是楚地的方言,也有人認為占星術上的專業名詞,隻不過現在我們都忘了具體含義。
這名字太難記了,流傳到民間,老百姓可記不住這些複雜的名詞,幹脆分别用一隻動物來代替,這便是十二生肖。
我們前面說了,商朝人的甲骨文上就用了幹支紀日法,六十天一個周期,現在太歲的十二辰和十二地支對應上了,那是不是應該有個東西和天幹對應上上啊,十個天幹既然用來紀日了,再用來紀年就會搞混,所以古人又為十個天幹分别取了名字:阏逄(yānpáng)(甲)、旃蒙(乙)、柔兆(丙)、強圉(yǔ)(丁)、著(chú)雍(戊)、屠維(己)、上章(庚)、重光(辛)、玄黓(yì)(壬)、昭陽(癸)。
這十個便稱為歲陽,歲陽和歲陰相對應,利用幹支紀年的規律相對應。
十個歲陽和十二個歲陰相配來紀年,六十年一個周期。
說白了,這跟歲星、太歲已經沒有啥關系了,就是幹支紀年法,隻不過把天幹地支換成了生僻字而已。
再回來看《資治通鑒》開篇那句:起著雍攝提格,盡玄黓困敦。著雍對應戊,攝提格對應寅,就是起于戊寅年,玄黓對應壬,困敦對應子,就是結束到壬子年。
那麼話說回來,司馬光為啥搞得這麼玄玄乎乎的,因為他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古代中國天文曆法屬于意識形态問題,稍不小心,就會被人拎出來,輕則批判,重則滅門。
奉哪方正朔一直是個大問題,即便如此,資治通鑒後來被朱熹等人很是批判過。
當司馬光編撰的時候,他請來的曆法專家劉羲叟,劉羲叟為他采用了這套紀年系統。
司馬光故意用這麼古老的名字,也算是複古的表現,為自己堅持原則争口氣,表示一下對王安石等改革派的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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