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為周傑倫寫《煙花易冷》時參考了楊衒之成書于東魏武定五年的《洛陽伽藍記》,方文山借用了背景,創作出了這樣一個凄美的故事。這是一本集佛教、曆史、文學為一身的奇書。但咱們題不在此處,裡面有種水果叫“柰”,出現的次數非常多,比如在《洛陽伽藍記·卷四·白馬寺》裡有這麼一句:
浮屠前,柰蒲萄異於馀處,枝葉繁衍,子實甚大。柰實重七斤,蒲萄實偉於棗,味并殊美,冠於中京。帝至熟時,常詣取之。或複賜宮人,宮人得之,轉饷親戚,以為奇味。得者不敢辄食,乃曆數家。這裡提到了兩種,一種是葡萄,葡萄那時候名字非常多,有蒲桃、蒲萄、葡陶等等。另外一種是“柰”,這個字代表的是什麼神仙水果?帶着好奇查了一下,一查竟然查出非常多的記載,不止是古籍文獻中,在古代詩詞中也大量出現,比如唐朝王建押先韻的七言律詩《故梁國公主池亭》中這樣寫:
平陽池館枕秦川,門鎖南山一朵煙。素柰花開西子面,綠榆枝散沈郎錢。裝檐玳瑁随風落,傍岸鵁鶄逐暖眠。寂寞空馀歌舞地,玉箫聲絕鳳歸天。
這裡要說一下,這個王建是今天的開城人,高麗王朝的開國皇帝,也稱高麗太祖,高麗毅宗史官金寬毅編撰的《編年通錄》中,認為王建的曾祖父是唐肅宗,這個經不住考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查閱《松京志·卷七》,咱們題不在此處,故略過不提。
我們可以看到,在古代的一些記載中,這個柰是反複出現,而現在卻看不到這個字,那這個柰來自什麼地方?現在有沒有了?古代時的産地和種植都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一、關于産地
我們向上查的話,這個柰字最早出現在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中:
于是乎盧橘夏熟,黃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樸,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我們可以看出來,司馬相如寫上林苑中這一句明顯都是水果,有枇杷、有柿子、有楊梅、有櫻桃和荔枝,當然裡面也出現了柰。
這樣冷不丁的一看,好像這個柰就是産自漢朝都城長安似的,但我們同時要知道,在漢朝上林苑中的水果,很多都是從别處移栽的,比如一些南方水果,不可能原生于長安。
那這個柰的出處是不是在長安也就很可疑,但司馬相如隻寫華麗的辭藻,不會解釋出處,他寫的又不是農書和水果書,我們如果想知道具體的出處,還得向别的文獻中尋找。
唐朝段成式的《酉陽雜俎》中有過這樣的記載:
白柰,出涼州野豬澤,大如兔頭。唐朝的涼州跟前面沒有什麼區别,有時候也叫武威,大多都是指現在的甘肅省涼州區,但有時候這個涼州又能占半個甘肅地區,可不管怎麼說,這裡說的白柰是在甘肅出産。
宋朝科學家蘇頌在《本草圖經》中也有差不多的記載:
涼州有冬柰,冬熟,子帶碧色。
梁時沈約編撰的《宋書·符瑞志》中記載:
晉武帝太始二年六月,嘉柰一蒂十實,生酒泉。這裡說的是酒泉也有奈,我們可以從這些古籍文獻中整理出來一個結論,那就是在古代時,柰生長于我國西北地區,而西北地區全年少雨,全年溫差大,便于糖分堆積,這對我們後面的産地求證非常重要。那麼,這個柰究竟是什麼呢?
二、關于身份
在我國古代,關于水果的名字記載,除了《詩經》中略有不同,後面的古籍基本上跟現代差不多,但這個柰卻讓人感覺莫名其妙,因為我們在現在的水果種類中完全找不到這個字,也不能知道這個柰代表了什麼水果。所以要查柰從古到今的身份轉變,我們還得在一些記載中去佐證,唐朝時,張鷟編撰的《朝野佥載》中有過這樣一段記載:
貞觀中,頓丘有人于黃河渚上拾菜,得一樹栽子,大如指,持歸莳之。三年乃結子五顆,味如柰似林檎,多汁,異常酸美。送縣,縣上州以其奇味,乃進之。後樹長成,漸至三百顆,每年進之,号曰朱柰,至今猶存。我們看到這段記載裡,說有人拾菜時得到一段樹枝,栽下結的果子味道像是柰又像是林檎,這說明柰和林檎有着一定的關聯,至少味道上是差不多的。而在王羲之的《王右軍帖》中有過這樣的記載:
林檎,又名花紅、花紅果、沙果、頻婆果、文林郎果、來禽。在這裡,說林檎和柰本來是一種水果,隻不過叫了不同的名字,同時我們可以看出來,這裡又出現了一個别名叫“頻婆果”,而這三個名字在明朝王象晉的《群芳譜》中也可以統一起來:
柰,一名頻婆,與林檎一類而二種。江南雖有,西土最豐。樹與葉皆似林檎,而實稍大,味酸,微帶澀。可栽,可壓。白者為素柰,赤者為丹柰,亦曰朱柰,青者為綠柰,皆夏熟。這裡說柰和林檎是一個種類,兩個分支,再一次提到了頻婆。這個頻婆是梵語,本意是頻婆果,原産于印度,佛教傳入古代中國後,南朝劉宋高僧慧琳在《一切經音義》中解釋這種果子:
其果似此方林檎,極鮮明赤者。
于是,後來的人就把林檎叫成了頻婆果,而林檎在以前和柰是一品兩種,所以等于是把柰叫成了頻婆果,而我國古代的水果要麼有木字旁,要麼有草字頭,于是有人給頻字叫上了草字頭成了“蘋”,頻婆果成了蘋婆果,簡化後成了蘋婆果,再去中間字成了蘋果。當然咱們也不是在胡說,清朝紀曉岚在《烏魯木齊雜詩》中這樣寫:
紅笠烏衫擔側挑,蘋婆杏子綠蒲桃。我們可以看到,他在這裡寫的是萍婆。所以,我國古籍文獻中記載的柰就是頻婆,又叫蘋婆果,也就是後來的蘋果。但我國以前并沒有蘋果這個詞,而且現在的蘋果也并不是我國原産,這裡的柰是一種綿蘋果。那這種綿蘋果在古代的種植和發展是什麼樣的呢?現在還有沒有綿蘋果呢?
三、柰在古代的發展
早在漢朝時,柰已經經過了長期的人工栽培和種植,并且培育出了不少的品種,隻不過一直産于西北偏遠地帶,在漢朝時并沒有記載罷了,而漢武帝時期和以後,對西北地區的控制加大,設立了好幾個郡,産于那邊的柰也終于有了記載。
漢代劉歆在《西京雜記》中這樣說:
上林苑,柰三,白柰、紫柰,綠柰。我們可以看出來,在漢朝時就已經至少有了三個顔色不同的品種,而晉代郭義恭在《廣志》中也有差不多相同的記載:
柰有白、 青、赤三種。張掖有白柰,酒泉有赤柰。這裡記載的不但有品種,還有産地,仍然是我國西北地區,跟上面的《宋書》是可以印證上的。
此外,柰在古代也是志怪小說喜歡的一種水果,動不動就在志怪小說裡出現,南朝道士陶弘景在《真诰》裡這樣說:
夏禹詣鐘山,啖紫柰。
原作者已經無考的道教神仙傳記小說《洞仙記》中記載:
展上公學道于伏龍地,乃植柰彌滿所住之上。常白諸仙人雲:昔在華陽下,食白柰美,憶之未久,忽已三千歲矣。郭四朝後來住其處,又種五果。上公雲:此地善,可種柰,所謂福鄉之柰,可以除災疠。在種植方面,北魏末年,賈思勰在《齊民要術·卷四·種柰桃第三十四》中把種柰的方法和種桃的方法寫在了一起:
柰桃,欲種,熟時合肉全埋糞地中。直置凡地則不生,生亦不茂。性早實,三歲便結子,故不求栽也。至春既生,移栽實地。若仍處糞地中,則實小而味苦矣栽法,以鍬合土掘移之。性易種難栽,若離本土,率多死矣,故須然矣。
所以,柰也就是綿蘋果,是原産于我國古代的一種本土水果。在我國古代的栽培和種植曆史非常悠久,從漢朝到明清,都有不斷層的記載。古代人對這種果子懷着一種敬畏的心态,所以多寫入志怪神話小說。晚清時期,國外的蘋果傳入中國,綿蘋果的種植開始大幅度減少,但也并沒有完全消失,直到現在,在我國青海、甘肅等于仍有栽種。
而一種原産于我們本土的水果卻被後來者給頂替,我們初聽似乎應該憤怒和感慨,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在産量和味道之間,自然是有優勢者勝出,我們吸收了外來的水果,在此基礎上培育出了屬于我們本土的高産量果子,這同樣也是一種進步。我們不止是說柰在古代的發展,同時也是在為古代原産果子追根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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