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鹹豐年間,本地有一個年輕的财主名叫何芮,他在二十歲上就繼承了何家的産業,如今在其手中經營了十五年,何家的産業又擴大了一倍有餘,絕對稱得上是年輕有為。
可是最近何芮非常的煩惱,因為家裡接二連三出事,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首先是何芮的二弟何歡,非常喜歡孩子,前年終于生了一個兒子,最近卻得了重病,請了很多的郎中來診治,都沒什麼效果,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就這麼夭折了。不僅是何歡,整個何家都覺得很惋惜。
還有一個出嫁的妹妹映蓮,丈夫也是本地的富戶,平時為人很好,對妹妹更好。可是突然有一天妹夫回家跟妹妹說,他要娶一個朋友的妻子。映蓮好說歹說就是不行,妹夫已經鐵了心了。
二人鬧得不可開交,何芮跟着勸了幾次,映蓮回娘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依然沒有改觀。
要說事情最大的就是三弟何懼。這何懼自幼讀書,去年考中了進士,全家高興極了。在古代社會,有錢不代表社會地位就一定高,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嘛,何懼終于為何家赢得了臉面,提升了社會地位。
何芮自然非常高興,家裡有了做官的,對何家的生意一定會有一個極大的促動,何家的各種社會資源也能夠幫助何懼的升遷,雙方互相幫襯,一定可以更上一層樓。
何懼年初剛剛去南方赴任,沒想到竟然鬧起了長毛子。何懼縣衙門的寶座還沒捂熱乎,就被長毛子攻陷了,何懼被俘虜了。
被俘就被俘吧,要麼就是殉國,要麼就是等待朝廷交涉,偏偏他沒關幾天,被長毛子放了。這可壞了,朝廷懷疑何懼投靠了長毛子,如今已經将其逮捕押送進京了。
這一去,怕是兇多吉少,搞不好還會牽連到何家。
何芮整日憂心忡忡,不停地發動各種社會關系,該使錢的地方使錢,該刷臉的人就刷臉,總之要保住人和家業。
這一日,家裡來了一個朋友,二人談談說說,朋友突然說:“何兄,看你面有憂煩之色,不知道為何?”
何芮長歎一聲,這個朋友還算靠譜,他也正想找人傾訴一下,便将家裡發生的事一一說了一遍。
把朋友聽得一愣一愣的,确實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不得何芮心力交瘁。
最後朋友說:“是不是家裡有什麼問題呢?”
何芮想了想,說:“我也這麼考慮過,不過一直沒倒出手來。”
朋友說:“放心吧,我認識幾個高人,幫你安排一下。”
就這樣,朋友請來幾個高人,老道和尚民間高人輪番上陣,裡裡外外忙活了一通,可是沒見好也沒見壞,那就說明這藥抓得不對症,沒效果。
朋友又神秘兮兮地說:“是不是祖墳出了問題呢?”
何芮根本沒琢磨祖墳的事,為什麼?因為何家的祖墳頗有一些來曆。
這話還得講到何家的上一輩——何老爺子,他年輕時僅僅是一個客棧的夥計,有一天看見街邊躺着一個老叫花子,渾身長瘡流着膿血,已經快要凍死了。何老爺子心善,将其帶進了客棧,請了郎中診治,救了老叫花子一命。
痊愈之後,老叫花子問何老爺子為什麼救他?何老爺子說不上什麼原因,就是覺得他挺可憐的。
老叫花子哈哈大笑說,活該二人有這一段緣分,為了感謝救命之恩,就贈送一塊墳地吧。
何老爺子當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老叫花子自我介紹說自己姓胡,有祖傳相墳地的本領,而且他家并不為普通人相墳地,而是專門為皇家尋找龍脈。
那時還是道光朝,洋人鬧得兇,大清朝打了幾場大敗仗,皇帝認為是皇家氣運出了問題,請老叫花子出山。老叫花子親自去關外呆了好幾年,具體做了哪些事情人家沒說,肯定是進行了很多調整。
道光皇帝自然很滿意,便封賞了下來。老叫花子不是凡人,知道大清氣數已盡,所作所為不過是勉力維持而已,便沒要封賞,而且為了保存性命,改名換姓後逃了。
果然,國運好了一些,這時候皇帝擔心有人破壞龍脈,開始四處尋找老叫花子想滅口,誰知道竟然找不到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差點饑寒交迫死在街邊,不禁讓人唏噓。不過老叫花子倒是很看得開,說他早已看穿了世間的一切,不過還是感謝何老爺子救了他,所以準備幫他找一塊墳地,可以讓他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何老爺子何德何能跟帝王享受同樣的待遇呢?自然沒有理由拒絕。由老叫花子親自主持遷墳儀式之後,老叫花子就不辭而别了。
沒過三天,何老爺子的東家突然找到他,說是相中了他了,要把獨生女兒嫁給他,然後順利地繼承了客棧,往後的日子真的是平步青雲,什麼買賣閉着眼睛幹,沒有不賺錢的,不管什麼人随便結交,沒有不幫忙的。
總之,諸事順利到可怕的程度。
有多麼誇張呢?比如你想求某個人辦事,但是你不認識他,正琢磨着怎麼能跟他聯系上的時候,這個人竟然自己找上門來反倒求你辦事,一來二去混成了好朋友。
沒用上幾年,何老爺子的家業就擴大了幾倍,風光無限。
不過有一件事不太順利——沒有子嗣。
客棧東家的女兒不生養,何老爺子又不好意思再娶,沒有子嗣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呢?他正為這事發愁,此時夫人竟然故去了。簡直是想什麼來什麼,何老爺子馬上另娶一個夫人,沒過幾年,就生下了何芮,然後又相繼娶了幾個老婆,這才留下這三兒一女。
到了何芮這輩人就更好了,如今家裡又出了做官的,眼見着是越來越好,怎麼突然就變了呢?這麼好的墳,難道會有問題嗎?
何芮很有一些疑慮,萬一動不好,會不會影響更多呢?
朋友說:“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何芮說:“家父臨終時曾說過,老叫花子曾經叮囑過,隻要何家不讓外人當家,可保世代平安富貴。”
朋友說:“對啊,你又不是外人,不過再這麼下去,我看距離外人當家就不遠了。”他見何芮沉默不語,又道:“你不應該優柔寡斷,現在還沒有影響到你,假如影響到你這一家之主,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可不是?弟弟妹妹們都非常不順,可是何芮自己似乎沒受什麼影響,兩個孩子都健康,媳婦也沒什麼事情,所以何家不管怎麼樣,他不倒下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真的一旦波及到自己……
何芮還是動心了,悄悄跟朋友交代,讓他請高人給物色遷墳的位置吧。不過這個事情處于保密狀态,他不打算讓家裡人知道,尤其是老娘,她的歲數大了,操這個心幹嘛呢?安享晚年吧。
朋友還真是盡心盡力,跟着高人走訪了半年,把附近的山川河流踏了一個遍,終于找到了一處絕佳的位置。何芮親自去看過之後,非常滿意,背山面水,還是有一個小山窩窩,而且山勢起伏,總之真的是一塊風水寶地。
可一細打聽,又有問題了,第一,這個地方是一戶人家的祖墳,想要這個地方,就需要将這戶人家的墳遷走;第二,與何芮同時看中這塊地的,還有一個人,是本地的劉大戶,家資甚厚,很難對付。
有困難就解決困難,何芮親自出手了。先是找到了原主,接觸幾次之後才知道,這家的主人并不是外人,曾經在何家當過管家,這就好辦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老管家現在已經去世了,他兒子很好說話,可是告訴何芮,他前幾天剛剛收了劉大戶家的定錢,想要買還得去找劉大戶。
何芮費盡心力打通原主的關系就是不想跟劉大戶正面沖突,如今看來不比劃比劃是不行了。
何芮親自登上了劉大戶的門。
沒想到,劉大戶一點面子也不給。其實容易理解,涉及到家運和子孫後代的事情誰會輕易改變主意呢?
何芮一看正面不行,隻能采取迂回的策略,通過朋友帶了幾次話,可是依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時候京城來了信兒,說是弟弟何懼因為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
何芮認為這是一個好的信号,墳還沒遷呢,事情便有了轉機。
不久,弟弟回到家中,說是何家的關系們幫了很大的忙,朝廷給了一些處分,不過最多一年半載的,就可以官複原職了。
何芮高興極了,将遷墳的事跟弟弟說了,弟弟也認為可行,說到對付劉大戶的方法時,何懼說:“長毛子在南面鬧得很兇,朝廷怕他們和洋人勾結起來,所以對長毛子的事采取甯可錯殺絕不放過的政策,不如……”
何芮簡直要樂得跳起來,弄幾封長毛子的假信,嫁禍劉大戶,劉大戶雖然有錢,但是絕對沒有過硬的官場關系,必死無疑。
何懼帶回來的一個随從就是南方人,據說跟長毛子打過幾次交道,為了模仿的逼真,就讓這個随從寫了假信,他會些拳腳功夫,由他去送信也行。
一天的時間,随從寫出了十多封信,為了逼真,何氏哥倆千挑萬選了其中的三封,讓随從送到劉大戶的家裡。
第二天,何芮就去衙門告發劉大戶,說他是暗通長毛賊,意圖造反,他和官差一起去抄家,果然發現了書信,證據确鑿了。
劉家人一夜之間全部淪為階下囚,這輩子都别想有翻身的機會了。
何芮暗自冷笑,心說和我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葬身之地,這回行了,沒人争搶了。
擇了良辰吉日,請了高僧高道,舉行了遷墳儀式,直到大功告成,何芮才松了一口氣,他不禁感歎,何家的祖先泉下有知,也會感謝自己吧?自己為了何家可真稱得上鞠躬盡瘁。
然而,遷墳之後并沒有預期的那麼好,首先是弟弟何歡,兒子夭折之後一度無法自拔,每日出去胡混,喝酒賭錢逛青樓解悶。有一天在青樓裡因為一個姑娘,和别的客人大打出手,竟然将對方打死了。
何芮去平事兒的時候才知道,死者竟然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而知府大人竟然是旗人,據說是京城裡某個王爺的什麼親屬。
隻有皇帝老子能救何歡了,可是何芮不認識皇帝老子。
這邊還沒完,妹妹那邊又出事了。妹夫很過分地将朋友的妻子領回家裡,妹妹實在氣不過,跟妹妹吵架,妹夫酒後動了手,竟然失手将妹妹打死了。
何芮恨不得撕碎了妹夫,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妹夫被關在大牢裡,難逃一死。
而更可怕的事情又來了,弟弟何懼的随從竟然真的是長毛子的奸細,何懼再被牽連不說,當大批官差沖進何家的時候,何芮還非常蠻橫地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可是在書房的角落裡,官差搜出了當時被廢棄的幾封長毛兒信,何芮傻眼了。筆迹是千真萬确,無可辯駁。
抄家,下獄,審問。
終于,何芮的老娘禁不住折騰,隻剩下一口氣了,想見兒子說幾句話。多虧何家平日裡關照過很多官府裡的人,何芮才得以在牢裡見上了老娘一面。
何芮趴在奄奄一息的老娘身上,才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剛愎自用,遷墳遷墳,為什麼不問一問老娘呢?當時竟然糊塗到一點都沒告訴老娘,他隻以為老娘老了,知道這些事也是徒增煩惱,他是一心為了何家,難道還會做錯事嗎?
如今看來還是做錯了事。
老娘氣息微弱地書說:“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我已經快不行了,思來想去,還是有些話要告訴你,否則對你的爹爹不公平。”
原來,老娘嫁給何老爺子之後,一直沒有懷孕,何老爺子又開始琢磨娶小妾,便冷落了老娘。這時候管家趁虛而入,老娘進而懷孕了。
何老爺子一看老娘終于有孕,心思才又轉了回來,尤其不久後生下了何芮,老娘的地位便愈加穩固了。雖然後來小妾們又生了幾個孩子,老娘正牌夫人的地位沒人可以撼動。
何芮出生之後,老娘覺得不能再和管家來往,管家也通情達理,便拿着老娘賞的銀子,去鄉下當了一個小小的财主,平靜地過日子,從此之後,父子再沒相見過。
何芮聽完老娘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呆在當場。
果真應驗了老叫花子的話,何家不能讓外人當家,原來他何芮就是外人,而他費盡心思買下的墳地,竟然才是他的祖墳,他親手掘了自己的祖墳,将别人的祖墳又埋了進去,害得兩家人家破人亡,難道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嗎?
當天夜裡,老娘去世了,與此同時,何芮一頭碰死在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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