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乳象征母親，肥臀象征大地，小說很大成分意在表現母親與大地、生育與繁衍的深厚主題。我決定寫一篇大文章獻給母親，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這段文字是莫言參加《豐乳肥臀》見面會時所說。人常說，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莫言身為文學大師，嘔心瀝血寫成文學巨著《豐乳肥臀》，來歌頌母親、感恩大地。

古往今來贊揚母親的經典著作實在太多，它們都有着共同的特點，将“母親”賦予神格化，剝離作為“人”的基本屬性。要麼是褒獎曆史上那些貞潔烈婦，要麼是表達危難時，母親散發的偉大光輝。

總之，過去有關母親的名家經典中，母親往往是以聖人的模樣存在。同為歌頌母親，莫言獨辟蹊徑，用一種另類和諷刺的手法，向讀者诠釋那個年代中，“母親”真實的模樣。

“敢寫敢說”是作家最大的真誠。或許你不知道，《豐乳肥臀》剛剛出版時，一度被列為不倫不類的小說。原因是沒有人這麼寫，不光是文學評論家不屑一顧，連讀者都難以接受，一直認為莫言有亵渎“母親光輝”之意。

受封建思想影響數千年，中國婦女常被視為男人的附屬、家族傳宗接代的工具。一生都要遵從“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小說女主角是母親“魯璇兒”，嫁給上官壽喜後，根據三從四德的習俗，改名為“上官魯氏”。

上官魯氏是個什麼角色？一是被姑姑收養的孩子。姑姑收養魯璇兒十多年，之所以要為她置辦婚事，是想通過魯璇兒獲得一定的報酬，以此來找回過去收養魯璇的開銷，她開出的價格是多少呢，一頭騾子！二是上官傳承香火的工具。上官魯氏與丈夫上官壽喜結婚，完全是婆婆上官呂氏的安排，她隻想花錢給上官家買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上官呂氏的如意算盤終究落空。她花掉一頭騾子換來的兒媳婦，三年沒給上官家生育一兒半女。用她的話說“三年了，公的不敢指望，母的也沒有生一個出來！趕明兒，回你大姑家去吧，上官家不能因為你斷後”。命運似乎在與上官家開玩笑，經過大夫确認，兒媳婦上官魯氏沒有問題，反倒是兒子上官壽喜不能生育。

随後便出現小說中極為諷刺的一幕，為了給上官家生出孩子，上官魯氏先後與姑丈、賣小鴨的商販、江湖郎中、賣狗肉的光棍、和尚等七個人匹配生下七個女兒。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生育女兒與沒有生育沒有任何區别。所以，婆婆上官呂氏直接亮明态度“沒兒子，一輩子你也是奴，有兒子，你立刻變成主”。

為什麼說莫言的《豐乳肥臀》寫得好呢。莫言為了更加形象化表現上官魯氏的悲慘，故意安排一場“上官魯氏與黑驢同時難産”的章節。身為婦女的上官魯氏躺在床上差點沒命時，她至親至愛的丈夫和公婆居然全都跑去照顧難産的黑驢。

很多人隻讀到一股諷刺的味道，實際上莫言想借此表達婦女不堪的地位。上官魯氏是公婆拿一頭騾子換來的，全家人之所以如此關心黑驢，是因為他們覺得上官魯氏生死随命。就算難産死了，上官家依然可以再拿一頭驢換個兒媳婦，人性的算盤與生命的卑微實在令人感歎。

終于，上官魯氏迎來人生的一段好時光。她與第九位男人瑞典牧師馬洛亞匹配後，生下唯一的男丁上官金童，成為上官家族的香火傳承人。伴随上官金童的不斷長大，莫言将他刻畫成一個“戀乳症”的青年，即幼稚且無法融入成年人的世界。小說中沒有人想過，上官金童的一切怪異行為都是寵溺嬌慣所緻，拒絕成長，生活難以自立，遇事喜歡逃避，完完全全等同于廢人。

莫言想借“上官金童”來諷刺“永遠長不大”的中國人。實際上，上官金童換成現在一個名詞叫“巨嬰”。上官金童式巨嬰在中國文化中根植已久，它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重男輕女思想的産物，更是傳統文化基因的惡性遺傳。

上官魯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曾經為了生兒子，不惜對抗倫理道德，與九個男人匹配才生下上官金童，正在她沉浸在“母以子為貴”的幻想中時，兒子上官金童的性格表現，令她徹底失望。也可以說上官魯氏沒有敗給丈夫、公婆和三綱五常，也沒有向生活的困苦低頭，卻輸給自己嬌生慣養的兒子。

這些才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生活。

與其說《豐乳肥臀》是一部魔幻小說，不如說它是一份現實社會的思考。莫言通過制造各種悖論，引導讀者去思考“生命的存在與良知”到底如何取舍。

礙于篇幅有限，喜歡的讀者不妨利用閑暇時間，親自讀一讀、想一想，或許對生活和生命有着一定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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