裈（kun）

裈，讀如昆，古代指褲子，一種區别于無裆褲的滿裆褲。無裆褲隻有褲腿而沒有合裆，是一種貴族服飾，你别看那些貴族滿身富麗堂皇，裡面穿着開裆褲呢。滿裆褲合裆有腰，是由北方遊牧民族傳到中原來的，因為其樣式适宜勞作，為底層百姓所常穿。讓你想不到的是，古文中用裈組成的詞語并不少：“虱在裈中”比喻見識淺短；“裈虱”比喻虛僞、迂腐、守禮求榮的小人；複裈就是夾褲。

古代有許多與裈有關的故事，說兩個給大家聽聽。

一則是《史記》當中記載的：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一見鐘情，二人私奔到卓文君的老家臨邛，文君當垆賣酒，“相如身自著犢鼻裈，與保庸雜作，滌器于市中”。司馬相如穿的犢鼻裈是形似牛鼻子的褲子，就是用小塊布先以遮前，反系于後，大概跟今天的圍裙差不多。司馬相如為什麼穿這麼小的褲子？經濟窘迫固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是向其富豪丈人卓王孫示窮告苦。

另一則是《世說新語》記載的：晉代“竹林七賢”之一的名士劉伶經常不加節制地喝酒，任性放縱，有時在家裡赤身露體，有人看見了就責備他。劉伶說：我把天地當做我的房子，把屋子當做我的衣褲，“君何為入我裈中”？劉伶這才叫真會喝酒，酒後真潇灑！

網絡圖片：穿裈子㧟包包的男生

有意思的是，“裈”字在我國很多地方都已被“褲”字所代替，起碼是用得非常少了，但在興化地區，老百姓似乎還舍不得把這個字丢掉。不過，興化人口頭上說的“裈”字與古人的意思并不一樣，隻有短褲才叫裈，褲腿在膝蓋以上的單褲叫裈頭，貼身穿的三角褲叫三角裈，而腿長至腳面的隻能稱之為褲，你把它說成長裈就是笑話了。在農村人的眼裡，裈子因穿在内裡，是與髒物靠得最近的，是不潔的。所以，他們一般是不會迎門曬裈子的，更是不願意從晾着的裈子下走過的。農村裡還有句羞辱人的話：“你不要臉，快把裈子套在頭上吧！”這話是說人做了很出醜的事，就無顔見别人，應該把自己的臉遮起來，而遮臉隻配用遮屁股的裈子！這句話倒是巧妙，就是太狠了，我們萬萬學不得。

關于“裈”字，有幾個問題是很值得思考的：興化方言有着怎樣的淵源？這個字為何至今在興化一帶還有生命力？是什麼因素造成了其含義的變異？

㧟(kuai)

㧟，讀“塊”音，第三聲。整個漢字中，與“㧟”同音的少之又少，大概隻有百家姓中的“蒯”字。但在我們這裡，口語中的“㧟”字是念第一聲的。

㧟，是典型的北方方言。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興化話是屬于北方方言的。就是說，大而言之，我們日常生活中說的話，與趙本山演小品時說的話，同屬于一個方言系統。

網絡圖片：㧟籃子

在北方方言中，㧟的第一個義項是抓、搔、撓，南京人有個歇後語說，老驢子㧟癢——抵一口的來，形容的是斤斤計較，不肯吃虧。㧟的第二個義項是舀，如㧟一瓢水來。㧟的第三個義項是指胳膊彎起來挂住東西或鈎住東西，就是挎的意思。

在趙本山們那裡，男人稱50歲以上的妻子為“老㧟”，這個稱呼就相當于我們這裡的“老伴兒”，恩愛的含量很高。我記得，電視劇《鄉村愛情》中就出現過這個稱呼。有趣的是，連東北人也不大說得清“老伴兒”為啥是“老㧟”。是指老兩口情深到互相㧟着，還是指妻子㧟籃子的活計幹得多？

興化地區的“㧟”字隻有第三個義項，還可引申出拖、挂的意思。挎包袱就是㧟包袱；大人攙着小孩可說成大的㧟着小的；改嫁女人帶着的孩子叫㧟寶兒、㧟籃小、㧟油瓶。過去，城裡流傳着一段貶損農村人的順口溜：

鄉下人上街

竹籃子一㧟

不是好吃（指嘴裡不住地吃東西）

就是賣呆（指盯住一處看）

30多年前，興化的一位老前輩還把這首順口溜發表到當時發行量很大的《鄉土》報上。不過，我依稀記得，他用的并不是這個“㧟”字，而是“乙”字下面一個“身”字。不知道他的這個字是從哪兒來的。

上世紀50年代，裡下河一帶有一個唱戲的班子，走東莊、串西村，不辭辛苦。但他們演出水平并不高，也就是唱個熱鬧而已。一日，這個戲班子到某小村唱戲，小村正好發生了一件醜事，一個男人酒後竟把後妻㧟來的兒子給打傷了。晚上，戲班子主動提出要加演一出《孤兒淚》。這是一出獨角戲，扮演孤兒的就是戲班子的領頭。他一人在舞台上斥責繼父的狠毒，訴說孤兒的不幸，唱得聲情并茂，唱得涕淚滂沱。台下的觀衆心有所動，紛紛議論起剛剛發生在村子裡的事情，有幾個年長的竟中途退場，去把那個動粗的男人狠狠訓了一頓。大家都說，這個班子數這出戲唱得最好。後來人們才知道，扮演孤兒的演員就是個㧟籃小。直到現在，人們還把那種不專業的劇團稱為“㧟籃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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