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文章的題目,可能有人驚訝,為何要尋“土鼈”,難道想與其為伍?
那你就猜錯啰!
20世紀90年代以前,生活在山區的我,門前屋後的池塘和小河裡,可見土鼈(當地俗稱)那笨頭笨腦的身影。鼈,也叫甲魚或王八,卵生爬行動物,水陸兩栖生活。
不知為何,被新生代的小朋友加上“土”,變成了網絡語言。如今“土鼈”是指行為、外貌或談吐特别土的人。可惜與“土豪”一字之差,區别有點大。“土豪”是指有錢、非理性消費、喜歡炫耀的人,為此有“土豪,我們做朋友吧”的金句。
小時候,傻傻搞不清鼈、龜的區别,大人們說背殼的花紋不同。其實龜的種類很多,與時俱進的語言,将海外留學回國創業的人員稱為“海歸”,諧音為“海龜”。佩服新生代的造詞能力,原本相近的鼈、龜分别加上一字,意思完全不一樣哦!
我既沒與“土鼈”為伍的意念,也沒高攀“土豪”的志向。那為何要再尋土鼈呢?隻因土鼈在市場價格過高,不再是我家飯桌上的美味佳肴。
對土鼈的記憶要追溯到30多年前。家鄉是個山清水秀、林木茂盛的小山村,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了山,柴火不愁,還有藥材、山珍、樹木可換錢;有了水,餐桌上隔三差五有個葷腥,可滿足一下急需油水的胃。
山裡玩泥巴的孩子們,更喜歡柔情的水。不僅僅是夏天水中的浪裡白條,冬日冰面上的滿頭大汗,更多的是逮魚捉蝦的樂趣。水中常見的有魚、蝦、蟹和泥鳅等,土鼈則是最難尋的。枯水季節,河水淺且清,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土鼈更無藏身之地。唯有山洪爆發後的三四天,河水仍有些渾濁,原先小河兩岸平靜的水草被沖起,水草下的爛樹葉随水漂走,小魚小蝦失去了安身之所。土鼈需要遠遊四處尋食,一不小心遊到岸邊休息,就有可能落入人的魔爪,成為餐桌中心的一道大菜。
58年人民公社時期興起,農村興修農田水利。因地處山區,村裡深挖池塘,以存儲更多的水來保證旱季農作物的澆灌。池塘裡放養了魚苗,過年的時候起塘,胖頭、鲢魚、鲫魚是主打産品,泥鳅、河蚌、小蝦是附帶物。記憶裡好像從沒見過土鼈夾雜其中。
土鼈看似呆頭呆腦,實則特機靈,一般藏在山邊池塘的深水處,白天發現不了其蹤影。其中鄰村地勢較高,山澗裡有條狹長的小溪,依山修建的池塘(名為漢春大塘),正可引小溪的水入内。塘面方圓有十來畝,水質清澈,水溫較山腳下的池塘低一些。
父親是釣土鼈的高手,他非常熟悉鼈的生活習性。漢春大塘是土鼈的重要藏身之所,父親去單位正好路過此地。土鼈喜歡吃豬肝,血腥味很濃。父親買來幾副鼈卡,一兩豬肝作誘餌。鼈卡針上勾住指頭尖大的豬肝,握緊尼龍繩一頭,用力甩起拋至魚塘深處。之後将尼龍繩一端放置岸邊的草叢中,捆在石頭上;或将其系在池塘邊的樹枝間。釣土鼈不像釣魚,無需等候觀其動靜,看它是否上鈎?此時隻需邁腿開路,該去哪裡幹活即可。父親頭天傍晚下三副鼈卡,翌日傍晚從單位回家時收。最好的時候,每個鼈卡上都有收獲,空載而歸的機會不多。不知為啥,能釣到土鼈的人很少,但父親總能每年7—9月份的幾個周日,帶給我們一頓鮮美的鼈湯。偶爾釣到小鼈,父親會放生。
我們有土鼈吃的時候,隻因其還沒成為城裡人桌上的貴客。土鼈值錢的日子好像在80年代末,不知城裡人怎麼看上了這些呆頭呆腦的家夥。我一遠房表叔(母親二姑的女婿)是舒城人,暑假快結束時,突然帶了個朋友來我家,說是兩人做點小生意。吃過晚飯,天都黑了。他們兩人帶着一個手電筒和幾個蛇皮袋出門,借口到附近池塘轉轉。我不知他們幹啥,外祖父一直擔心他們會不會幹歪門邪道的事?他們幾點回來的,隻有外祖父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驚奇地發現廚房地上有好幾隻土鼈在爬行,急忙叫醒妹妹。妹妹跑出卧室,看見此景尖叫起來。外祖母正在鍋竈下添柴火,立即用眼睛制止我們倆的喧嘩,小聲地說“别吵吵,我這裡還有一隻呢,趕快逮走!”我們不明白怎麼回事,外祖母指了指牆角的兩個蛇皮袋。隻見蛇皮袋鼓鼓囊囊的,有東西在晃動。我們跑過去一看,袋口松開了,裡面有二十多隻大小不一的土鼈。外婆又指了指西面的偏屋,那位表叔和朋友住在那裡,頓時我們知曉了事情的真相。不知他們使用何種神具,一夜能捕五十多隻土鼈。
那天早餐吃得有些遲,因為表叔和朋友起得晚。外祖父不招呼客人吃菜,外祖母也不敢多說。那位表叔覺得很尴尬,吃完早飯,就與朋友帶着兩蛇皮袋土鼈走了,沒留下一隻給我們。之後三四年,那位表叔都沒敢上我家門。後來聽母親說,外祖父去看二妹(母親的二姑),還說了她的不是,怎麼讓女婿捉土鼈換錢,更不應該來我村,最後兩人鬧得有點不愉快。
其實即使那位表叔沒來捉土鼈,後面還是不斷地有山外的人,帶着先進的工具,摸黑來山區各村魚塘捉土鼈。豐厚的利潤讓這些人昧着良心,連最小的鼈孫子也不放過。那時魚塘歸村集體,就等于沒歸屬。不到三年,村前屋後的池塘再也不見土鼈的蹤影。
待我到城市上班,看到菜市場有人賣鼈,一問價格,高得離譜,不是尋常百姓能消費得起的。雖然那些鼈,一看就知道是養殖的。百度搜索,鼈肉味道鮮美、營養豐富,有清熱養陰,平肝熄風,軟堅散結之效果。可我從未想過買回一隻烹饪,享受曾經的人間美味。
何處再尋土鼈?猛然間,我覺得自己深陷光鮮的城市人群中,怎麼看,就像隻“土鼈”?
作者簡介:黃英,安徽桐城人, 定居蕪湖,大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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