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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新田縣枧頭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02 07:01:48

湖南新田縣枧頭(新田枧頭)1

父親在世時,跟我提過幾次眼頭。新田眼頭。鯉溪過克(克)一點點。你的姨外婆嫁在眼頭的毛裡。去眼頭賣魚花,我還進過她屋裡喝水。她家裡搞得一般,人熱情,留我們吃飯,我們好幾個人,沒好意思留下來。後來趕牛賣,在眼頭街上還碰到過她,她男的死了。這幾年——父親說的這幾年,長度大概是三十年。我已經從當時的十幾歲的小孩到現在奔五了——沒消息了。

鯉溪在東幹腳的東邊。

高中同學雷小輝,外号雷眯子,鯉溪的人。當時我、小輝、鄭星搞三人幫,好得穿一條褲子。高二時,在寒冬臘月去過一次小輝鯉溪的家。小輝的父親在清水橋木材站上班,母親在老家鄉下——也就是在鯉溪務農。鯉溪三千人口,是個大村,村邊有一條大河——東舂水,但極少人知道那條河就是地圖上的東舂水,隻叫它鯉溪。鯉溪村裡面也有一條小溪——村裡人去叫它溝。溪上,青磚黑瓦層疊,長青苔的石闆巷子裡,少有人出沒——南下潮已經形成,有兩斤力氣又能跑的人,都逐夢去了。

鯉溪很安靜,如果村裡沒有流水輕響,便可安靜地忘了天地歲月。

小輝說:再往前,就是新田眼頭十字圩。

我從甯遠北的陽明山跑到甯遠南的九疑山,沒有跑出過縣。新田人講話口音,和甯遠人完全不同。新田人講甯遠人講話和吵架一樣,甯遠人講新田人講話和唱歌一樣。新田的南武當山,時常在路邊做廣告,搞得新田人好像人人會武當功夫……

眼頭在鯉溪的東邊。

湖南新田縣枧頭(新田枧頭)2

往東去眼頭,過十字,繞道保安,繞了一個大圈才回得到潮水岩的甯遠四中。天冷,還下小雨,我一個人的熱情,頂不住他們兩個的不願意,沒去成。

我的那個姨外婆,肯定是見不着了。

二零二一年七月,中元節的前兩天,我要回甯遠去。

老家的侄子群宇從甯遠開了車來,到東莞耍女朋友,這兩天要回去。有這個方便,我就要他為我行個方便,開來廣州,載上我,一起回去。跟他一起到廣州的,還有一男一女。群宇說都是屋裡人,順帶的。好吧,屋裡人,雖然陌生,擠在一起,不會那麼顯得尴尬。

男的長得黑糙粗壯,講塑料普通話,一聽,不是我們當地人。

女的矮而不小,居然在座位上脫了鞋打了赤腳,還在車裡吃炒粉!

那一男一女是什麼關系,我不知道。我也沒去猜。

群宇一路上嚴格按照交通法規和道路顯示牌開車,限速120公裡,絕對不會高于125公裡,也絕對不會低于115公裡。年輕人,有精神,而且中國制造業經過這麼些年的發展,車的品質越來越好,高速路也很好。四百公裡路,風掣電馳,四個小時多點便完成任務。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南下廣東謀生的時候,是頭天下午五點從甯遠汽車站出發,第二天上午十點才到得了廣州……

群宇在二廣高速保安出口下來——不是從甯遠北平田出口下高速嗎?

群宇說這兩個朋友是新田眼頭的,先送他們。

我又一次聽到眼頭。

保安是小鎮,保安圩卻是甯遠北部大圩,保安的豬、牛、黃豆很出名。新田眼頭、十字,甯遠禾亭、仁和、太平的人,都喜歡來這裡做買賣或閑逛。現在,烤煙最出名。看着車窗外的田野,烤煙已經收了,田裡插了二禾,二禾正在分蘖拔節,平平整整,一片青色無邊,在偏西的陽光下,像給大地鋪上了一層地毯,接到山邊的青煙。這是家鄉的模樣。

還不到兩分鐘,就看到了路上“新田歡迎你”的橫匾,到新田十字圩了!

五十了,去過北京上海,然而是第一次到鄰縣新田。

這裡是眼頭十字圩。群宇說。

我看到的,是“枧頭”。

枧讀眼?

湖南新田縣枧頭(新田枧頭)3

我不敢确定,隻好用手機百度,枧不讀眼,讀“剪”,哎,我們的甯遠話,發音也太不靠譜了!幾十年,我都把枧頭當了眼頭!

街道和永州其他鄉鎮的街道沒有區别,兩邊清一色的紅磚樓房,兩層、三層,沿着路排開。房子後面,是田野、荒地和連綿的山嶺。馬路邊一溜商鋪,但大部分是關着門的。不是圩集日,很多商鋪都不做生意,而是去田裡地裡幹活,或者去附近工廠農場幫工。尤其是現在農村電商發展了之後,街上的商鋪,除了吃的,其它的都受到了影響。年輕人、中年人熬過一段時間,不是跑廣東,就是在縣城工業區找個活,過渡去了。

在枧頭中心校門口,群宇停了車,車上的兩個小年輕下了車。

他們面上沒有回到家的欣喜激動,平平靜靜,就像串門回來一樣。

街上人很少。

沒有人注意我們的車和從車上下來的人。

群宇下車打開後備箱,黑糙男子費勁拿下一個皮箱,又抱下一摞書本。

他們是學校的老師,出去打暑假工?

這個念頭在腦袋裡一閃而過,終究覺得不方便去向他們問個水落石出。女的拉着箱子,男的摟着那一摞書本,不慌不忙過了馬路,向着中心校大門走去。

湖南新田縣枧頭(新田枧頭)4

我沒有幫上忙——原本以為後備箱有很多東西的。站在車門邊,點上煙——我已經戒了好幾個月了,群宇硬塞給我一支——我隻是讓煙兒在嘴巴裡過一下即馬上吐出來,仍是覺得一嘴煙味。街邊種着臘葉樹,樹冠修剪得像個大圓球。很長的一條街,長的看不到一個人影兒。下午的陽光鋪在地磚上,一片蒼黃。舉頭看,天青色,北邊山峰上雲蒸霧繞,被夕陽照射得金光一片。是不是南武當?我不能确定。群宇隻認得路,對這裡的風土人情,一點了解都沒有。年輕人,對這個興趣不大。

枧頭是新田的大鎮,把原來的十字鎮、毛裡鄉并了,下轄水子嶺、黑砠嶺、新屋、老屋、豪山、彭梓城、尹家凼、陳背窩、上富柏、下富柏、山溪、新塘鋪、龍秀、星塘、查林鋪、大利、新宅嶺、向西林、田墜、桑梓、馬場嶺、胡志良、馬鞍塘、大塘背、五通廟、山夏榮、花塘、老夏榮、樂聰、樂塘、坪源洞、歐家山、新夏榮、李郁、黃陡坡、周家山、大嶺頭、燕村、管家、盤家,整整40個建制村!地方大,但是,總人口卻隻有區區27763人,不及甯遠柏家坪鎮和清水橋鎮的一半。枧頭鎮裡有東漢初期零陵太守龍伯高的後裔所建的龍家大院和明代石文莊和石玉生所建的大冠堡。這兩樣在我們當地很有名氣,又路少地遠,保存得很好。也因路少地遠,可能一直這樣保存下去了。地方文化,再有特色,成為當地的文化核心,滋養一代一代人,所謂一方水土,主要是指這個吧。

我想起了我的姨外婆。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面的姨外婆,街上任何一個老太太都有可能是我的姨外婆。

街上的房子一模一樣,我不能免俗——離開之後很快會忘了房子的模樣,何況我那個從未見面的姨外婆!我們就像這街上一模一樣的房子,排在一起,彼此之間卻沒關系。那些未曾謀面的親人,跟陌生人比,多了一個世俗的稱呼而已。

不過,要有機會,我還是要來枧頭走一走。畢竟,龍家大院、大冠堡在地方上屬于曆史的遺存,是它們賦予了枧頭人文的個性,雖比不上陽明山的廟和九疑山的陵,但更有煙火味,值得去觀摩玩味。

車在大嶺頭轉彎向西往平田院子。

水泥路上,七月陽光如一張黃紙。

青山如凝,大地沉默。

202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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