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三周歲的兒子第一天上幼兒園了。

早上七點多，我将他從睡夢中喚醒，在他的額間印上一個輕輕的吻說：“寶貝，今天你要上幼兒園了，開不開心？”

他小小的身體像一條小蛇一樣在被窩裡蠕動着，露出一個微笑說：“開心！”

我将他從床上拉起，給他穿衣，然後抱他去衛生間尿尿。他低頭看着泛着黃漬的尿液在馬桶裡激起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水花兒，十分自豪地擡頭跟我說：“媽媽你看，我尿出了好多好多的泡泡。”

我不禁搖頭苦笑：這樣小的一個人兒，就要背上書包成為一名幼兒園的學生了麼？

一切收拾妥當後，兒子背上了他的書包，我左手拎着他的被褥，右手牽着他的小手兒，出了門。電梯剛上來，我突然想起忘記給他帶備用衣服了，遂急忙拉着他的手又折返回去，将之前折疊整齊的一身備用衣服放入了裝被褥的行李袋裡。

在之前，我想象了無數個在幼兒園跟他分别的場景，卻獨獨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樣子的。

因為疫情嚴峻，幼兒園禁止家長入内了，隻能将孩子送到大門口，再由各班的老師領進教室。

我帶着兒子來到幼兒園門口時，前面有四五個孩子正在由老師引領着入内，他們都隻是背了一個書包，并沒有拿被褥，可見都已是老學員了。

輪到兒子了，他緊緊地抓着我的手，一聲不吭，異常地乖順。

“我們是新生，第一天來。”我跟門口的一位老師說道。

“哪個班的啊？”那名老師問。

“嬰三班。”我答。

随後兒子班的帶班老師便迎了出來，将我手裡的行李袋和兒子的小手兒一同接了過去。等我反應過來時，兒子已置身于離我兩三米遠的門内了。

我笑着跟他揮手：“放學後，媽媽第一個來接你啊！”

他隻是側身看着我，并不答，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和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的懵懂模樣。我感覺到自己應該或者是還想再做些什麼，可是來不及了，他已經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後面的孩子絡繹不絕地過來了，我隻能轉身将門口 地方讓開，閃到一旁，伸着脖子往裡看，依然看不到他。眼睛突然酸酸的，隻得微微擡着腦袋往回走。

走着走着就怨起自己來了：怎麼沒給兒子拍照呢？怎麼沒錄個小視頻呢？這可是他第一次上幼兒園啊！

埋怨過後又怅然若失起來：這小家夥兒，與我分開竟是這樣的淡漠嗎？難道不應該是戀戀不舍，緊抱着我不撒手嗎？做做樣子也該是有的啊。

随後又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兒子若真的哭着鬧着不撒手，恐怕我也是高興不起來的吧，準是又會嫌他太黏人、不夠獨立。

女人真是個永遠都不會滿足的神奇物種，再完美的事物她都能輕而易舉地挑出毛病與缺憾來，做妻子是這樣，做媽媽亦是如此。

回到車上，眼睛又悄摸摸地酸澀了。來的時候小家夥兒還在後座上像隻小鳥兒般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現在卻隻剩下我一人了。拿出手機，打開了幼兒園的監控視頻，那個熟悉的心心念念的小人兒就出現在了手機屏幕裡，我将手機高高地舉到眼前，卻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

不知怎的就将嘴唇沖着手機屏幕裡的小人兒貼了上去，“他會感覺到媽媽的愛的。”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道，然後滿意地笑了。

驅車到家時剛好八點十五，我環顧了一下靜悄悄的家，這一天，都屬于我自己了？我有些不太敢相信，内心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像沸騰的水般在翻滾着，說是受寵若驚吧，卻有如絲如線的寂寞在纏繞地攀爬着；說是孤獨寂寞吧，又有薄如蠶翼的期待已久如被風吹散的雲朵般絲絲縷縷地漂浮着。

沒有了兒子在一旁打擾，時光是靜了，我的心卻紛紛擾擾得亂。

坐在沙發上捧着書，眼前卻浮現了兒子在幼兒園哭泣找媽媽的可憐模樣來；拿起掃把掃地，耳邊響起兒子的小奶音“媽媽，别把我的書掃走了喲”；擡手取下陽台上兒子的衣服，他身上獨有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

"媽媽，我從幼兒園一出來就看到你了，好不好？” 這兩天，他老是在重複着這樣的一句話，每次我都認真地答：“好的，媽媽保證你一出來就能看到媽媽！”

直到現在，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小小的他竟是這樣的懂事和勇敢，他知道去了幼兒園就要一整天見不到媽媽，所以才會不斷地說希望一出來就能看到媽媽。

老公之前常說：“珍惜兒子在我們身邊的每一天吧，一旦他踏入了幼兒園，那也就意味着我們與他聚少離多了。”

我總是搖頭不屑，現在想來可不就是這樣嘛！早上7：40我送他去幼兒園，下午4：50去接他，周一到周五，日日如此，周周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以後上了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我們與他在一起的日子，隻會越來越短。

聚少離多的日子，從今天就已經開始了嗎？可是我還沒太準備好。

這一天完完整整的光陰，被我的思緒切割得零零碎碎的，書沒讀成，課沒聽成，家務也沒幹成......

手機于我來說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大的魅力了，因為那個小小的人兒在裡面動來動去，我就總想點開它，讓兩隻眼睛跟随着他的一舉一動上下左右地瞟，一顆心也跟着突突突地跳。

“下午4：50接哦！”帶班老師牽着兒子消失前回頭跟我說的話時時地響徹在我的耳邊，于是我不停地看時間，點開手機看，用手指指着看，揉了眼睛看，碼字時每碼三四個字都要斜眼瞟一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快了，快了，我跟自己說。

兒子見到我時會興奮地像一隻歡呼雀躍的小鹿一般跑跳着沖進我的懷抱嗎？會興奮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媽媽嗎？會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臉上印下他這一天對我的思念嗎？

不管他會怎樣，我想我一定會緊緊地将他抱起，用盡全力地将他舉向空中旋轉兩圈兒，然後在他的臉頰下印上一個深深的吻，并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

“寶貝，媽媽好愛你！這一天，媽媽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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