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了八年的溝通努力與提前兩年的協調，在法國使館的大力支持下，有“歐洲當代最受矚目的法國戲劇家”之稱的喬埃爾·波默拉，終于帶着他的路易·霧霭劇團與他的代表作品《小紅帽》遠赴重洋，在本周末的北京完成了國内的首次亮相。這部時長僅45分鐘的小戲首演于2004年，此後便載譽無數，曾受邀參加阿維尼翁戲劇節IN單元，并于去年斬獲法國戲劇最高榮譽——莫裡哀戲劇獎最佳青少年劇目獎，它也是今年“中法文化之春”的重點推薦劇目之一。

編劇-導演喬埃爾·波默拉

在劇目結束、場燈亮起時，筆者似乎也懂得了此次巡演制作人王婧在法國觀看這部作品時流下眼淚的緣由：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無法言說的疼痛，那些被忽略的情感都在這部作品中被理解、被關照，那是前所未有的觀劇體驗。

對于《小紅帽》這樣一部在世界範圍内耳熟能詳的童話經典來說，在舞台上隻把故事講好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在對這部作品進行導演闡述時，喬埃爾·波默拉曾表示這部劇是為他的小女兒創作的，而在創作過程中他也在思念着他的母親。因為這樣的創作契機，我們在作品中看到了波默拉不少私人化的表達，以及從契合時下社會熱點的議題出發，為童話做出的擴寫。

事實上，在讀《小紅帽》的故事時，我們的關注點主要會放在小紅帽遇險而最終又脫險的冒險過程上，而對故事的背景與情節發展邏輯似乎并不那麼在意：小紅帽的父親是誰？為什麼他們會讓外婆獨自一人居住在森林裡？為什麼小紅帽的父母會允許她獨自一人走入充滿野獸的大森林？小紅帽又為什麼如此輕易地便走入了大灰狼的圈套？…..這些問題是童話沒有回答我們的，而這也正是經典的迷人之處——在不同的時代，都會有專屬這個時代的不同解讀。

小紅帽和大灰狼

波默拉的《小紅帽》提供了一個男性缺席的語境，在三代女性中，單身母親終日忙于工作，對女兒與遠居的母親疏于照料；小紅帽經曆着“仿佛是隐形人”的孤單，盡管有着各種各樣的童年暢想，卻缺失了與長輩的交流與引導；外婆則飽受着孤獨與衰老的折磨。這樣的設定本身便是對當下社會諸多問題的折射：單親家庭、空巢老人、兒童教育等等，而它們也為後續的情節發展提供了動因：小紅帽通過不懈努力赢得了“改變”的機會——可以獨自前往森林看望外婆；在森林中她隻能與影子為伴，願意和她溝通的大灰狼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後來，在家人缺席的情境下，面對着扮成外婆的大灰狼，小紅帽說出了那些成長中關于好奇與寂寞的心裡話；最終，長大後的小紅帽擁抱了步入晚年的母親，似乎也在宣告着，“我不要成為那樣的大人”。

小紅帽用行動向媽媽證明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了。

波默拉崇尚“黑暗劇場”的戲劇美學風格，追求用黑暗隐沒現實，以放大舞台上的情感來向觀衆傳達。在這部作品中，這種風格也得到了淋漓的展現：除了一名講述者之外，兩名女演員扮演了剩下的角色，其中小紅帽-外婆這組“兩對母女關系中被忽略的一方”由一名演員分飾，而母親-大灰狼這組“恐懼的來源”則由另一名演員扮演，這樣的設計在提供強烈指向意味的同時，也讓觀衆更加聚焦演員的表演、台上的燈光、音樂這些最原始的戲劇手段上。劇中有不少簡潔有力的表達，譬如一個反複出現的高跟鞋聲便讓母親終日奔波工作的冰冷形象躍然紙上。而在形體設計上，波默拉也賦予了這部作品極強的流動性，把故事講得生動有趣，也讓整部作品在流暢中充滿了純粹的美。

從整體上看，《小紅帽》是一部充滿腦洞與精妙設計的小而美的戲劇作品，正是從這樣小的作品中，我們看到了喬埃爾·波默拉——“對法國當代戲劇美學起到革新意義的開宗立派者”的功力之所在，也可一窺法國當代劇場“簡約美學”的魅力所在。

□崔颢（戲劇工作者）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李世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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