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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似一棵樹蹲似一朵花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9 00:24:59

站似一棵樹蹲似一朵花(我習慣在一棵樹前彎下腰顯出原形)1

作者:黃恩鵬

張敏華與我,都是首屆全國散文詩筆會的成員。20世紀90年代,我在《詩刊》《人民文學》等刊讀到他的作品,語言精緻,喻象靈動,思想厚重。在張敏華新近出版的《風從身後抱住我》(漓江出版社,2021年3月第一版)的散文詩集裡,完美地體現了他30餘年來的寫作水準。

縱觀張敏華的散文詩文本寫作境界,大緻應該有如下幾個特點:一是“以小見大”的生命精神之氤氲感;二是渾化無迹的隐喻如天籁響徹,聞其聲而不見其蹤;三是自然生成的審美,物我為一而臻極化境。

“以小見大”的生命精神之氤氲感

《感覺》隻有59個字,短而有力。“火車駛入隧道,我走進夢想的場景。車窗外,許多岩石一樣堅硬的情節,暗淡地閃過。經曆了從黑暗到黎明,誰還會輕易地遺忘漫長?”火車、隧道、岩石、黑暗、黎明,有如特朗斯特羅姆的密集意象,人生的急促感與生命的曆史感,諸多“冷的”意象,頓悟了時間之蒼遠、人世諸事的滄桑與茫然。

《無常》82個字:“晨鐘喚醒草木,蟋蟀替代耳鳴,風和葉談論離别與生死,鳥換取無常的天空。餐風飲露,一個倥偬的身影。回首,山巒浮脈——牛羊放歸南山。寥廓夜空,一場雨夾雪融化生與死的界限。”以“自然圖景”求證人類的生命圖景。無常,是無常世界的無常,是展開了的現實的人類世界圖景。

張敏華的文本語言,輕小卻是厚重,微小卻是宏觀。心性虛空,澄懷味象,盛裝萬象。文本理念透明,即由物變觀人變,析出生命存在之理。如《晚年》:

他坐在一把舊藤椅上,翻找着字典中孤僻的生詞。冬天的陽光格外溫暖,記憶松弛了。”

“時間差點要了我的命。”他喃喃低語:“這裡——距離生死還有多遠?”他依然戀愛、寫作、旅遊——回春之力來自自然。

他不停地喝着茶水,渴望在體内有一座茶園,有一個湖泊。但現在他吞下一粒止痛片,咬緊牙疼的腮幫,轉過身來。

伍爾夫式的思考。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主體對于物性的“敞亮”,廣遠精微,毫無滞礙。運用小說筆法于詩句是一大特點,便有了散文詩文本重要的“叙事性”的存在。有了叙事性,便有文本自由言說的可能。否則,無法厘清文本所要表達的意蘊。

“小中見大”是散文詩文本前瞻而又嚴苛的創作理念。“小中見大”到底寫什麼、怎麼寫?是當下詩壇衆家必須思考的。“小中見大”是手段,寫什麼,則是獨立課題。

渾化無迹的隐喻如天籁響徹,聞其聲而不見其蹤

《廢墟中的貓》是寓言體的批判現實主義的隐喻文本。以荒誕的言說、現代意識的植入,讓文本充盈力度。“廢墟中的貓,過着隐秘的生活。在白天,它屏住呼吸看着行人,它的毛色黑白相間,它在幹涸的下水道裡藏身,它對拆遷生活的關注,勝過我。”面具、鐘表、錯亂了的時間,“日子像數字一樣,被搬走了梯子。”貓跟在“一群聾人”的後面,聽“一位患了絕症的人的忠告”黑與白的辯證、文明的悖論、無處藏身的生活。

存在主義認為,荒誕是“人”的基本處境和悖謬的存在,既有個體屬性,也有社會屬性。人根據自己的利益,界定精神處境。動物也一樣,現實受挫、生存無意義、西緒弗斯的悲怆、無法言說的苦難。曆史本位與變化,進一步将之推回到“原罪”,從而使之感覺沒有出路,陷入了茫然的無聊與虛幻。貓,是一個隐喻,荒誕現實中的孤獨的流放者。詩人努力創造一種精神圖像:西緒弗斯式的悲劇。詩人喻說的是靈魂皈依的存在卻又無處皈依。因為到處是廢墟。“清靜之夢”終将受到冷落和拒絕。這是宿命。自我拯救,是否拯救無望?文本的喻象是貓,但無異“人”的變形,卡夫卡式的甲蟲變形。

《雪》喻示生命,墓地與雪,生命的聯類,人生的經曆如同雪泥鴻爪的茫然。“高貴或低賤,富有或貧窮,被同一場雪所愛,雪成為某種化身。”“雪”是事物消逝、肉體死亡、靈魂超生的喻象。雪變成水,形骸消亡,靈魂卻在。這裡所說的“雪”,是指過往了的或正在進行的時間形骸。感傷情緒突兀,帶着疑問,對自己,更是對别人。詩人為何如此這般?原來是看見了自己的時光,有如雪。反向喻指,轉瞬之間,離開大地。死亡之姿,都将呈現,酷烈、促急。雪最終會被風吹走被太陽曬幹,最終回歸大地。暗喻了生命終将衰亡,靈魂卻是不朽。

人類尋找靈魂家園的過程,其實也是人文精神回歸的過程。那種沃爾科特似的把“精神意蘊”放在曆史的滄桑中來認識。或者說,從時光的流逝中,追尋到什麼,才會讓詩性放射出光亮的詩人是痛楚的。文本中的悲痛與玄思、憤怒與諷刺,妙想與感受聯類,很大程度,是由詩人确立的曆史感決定的。個人的心靈史決定曆史感的深淺,曆史感是詩人對于時代整體的把握和考量。曆史感為詩的個體經驗提供了可以精神依附的力量。曆史感就是一種滄桑感。但需要寫的巧妙、靈動、風趣和厚重。如《端午》:

一條大江的孤獨,屈原知道;一方水土的憂郁,伍子胥知道。人生不過百年,但他倆已活了千年。

兩隻粽子,放在兩隻瓷碗裡,碗與碗之間的距離,就是伍子胥到屈原的距離。

昨夜兩次醒來:一次驚夢,為伍子胥;一次驚魂,為屈原。

不寫泗淚滂沱,不寫青銅悲鳴,不寫魂灑江海,而是不露聲色地,将不同曆史時空的人物,相互聯類,相互走近又相互剝離。靈魂之思與時間之維绾結一處。“劇場”效應明顯,而叙事性與詩性的巧妙結合,則讓作品立體而有強勁力量。

再如《堆積》中的世相本态、《匮乏》中的虛實之辨,都是造化相通,托諸本體意義指向走向哲學辯證,從而揭示内心:為道出思想,需要怎樣的努力過程,喻示人生艱難的抵進。卡夫卡式的人之異化為“甲蟲”,在“被時代”裡,是怎樣的生命存在?

“風”系列靈動巧思。“風從背後抱住我,我仿佛披上了卑微的袈裟”。他把“風”運用到了極緻。風,或是清風,或是大風。是《列子》背負青天而飛之風。是《莊子》大塊噫氣萬竅怒号之風。是宋玉“不擇高低貴賤高下而加焉”之風。風,不單單是自然之象,它吹起的是寒潭的翅影、斑駁的征袍和滄桑的旗旌。風吹在了詩人身上,便是一種随形化迹的生命精神。

張敏華還有許多“邊地地理”的文本作品:《昆侖山口:風從身後抱住我》《德令哈:太多的傳說讓人懷想》《雅丹:風蝕的倒影沉入雲端》《克魯克湖:魚與人性呼應》《茶卡鹽湖:一面返照的鏡子》《夜晚登望海樓,想起唐朝詩人張又新》等,這些獨特的邊地地理,最是讓詩家興奮,因為會決然有别于一些同質化的作品。

從諸多文本的總體策略來說,張敏華走的一直是“小中見大”的路子,語言幹淨,意蘊深刻,不拖泥帶水,設置語言張力和彈性以給讀者思考的空間。他的文本多樣,手法多樣,思想立體。他以陌生化的語言隐喻,将主客融為一體,從而讓他的散文詩文本獨特又有厚重感。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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