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秀文 :山東單縣鄉村數學教師 ,中共黨員 ,縣人大代表 .全國家校合育聯盟講師 ,家庭教育指導志願者 .

　　臘月送别——我的小學語文老師

　　文/萬秀文

　　最近看到一個數字很痛心：共和國5天痛失13位院士，還有新聞報道說名人也有去世的。可是我的大爺，不是院士，也不是名人，他也去湊了這趟“熱鬧”，令我們都很悲痛。我忽然想到我大爺還有一個身份——老師，也是我的小學語文老師。

　　在我們一生漫長的成長過程中，可能會遇到很多不同的老師，但常常被遺忘的可能就是小學階段的老師吧。所以此時我忽然想起來，我有責任有義務代表他教過的所有學生們去寫一篇文章，去祭奠他——我們的小學語文老師。

　　我的大爺個子不高，但是他卻有個綽号叫“萬大個”；我的大爺很普通，但是他卻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冠軍”。隻會教書的大爺在12月26日赫然仙逝，享年81歲。我們去吊唁他，看着供桌上那張慈祥的面孔，一種悲傷襲上心頭。我不知道他一生教了多少學生，隻知道他一輩子都在教學，從民辦老師到轉正，到退休。當然，這些學生大部分原來都是我們周邊村莊的孩子，而現在可能已然有了不同的身份和層次，也紮根在祖國四面八方不同的城市或地方了吧？而你們是否還記得教過你們的這個小學語文老師呢？忘記是不可能的，而想念會在某一個瞬間……

　　從我記事起，我就覺得我的大爺他是一個似乎很嚴厲的人。因為我小時候總是怕人，可是我又覺得我的大爺是一個很可親很好玩的人。

　　記得那個時候新學期開學的時候，在開學之前，我的大爺總是像“孩子王”一樣，領着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子，從這個村兒到那個村兒做宣傳，招生一年級的新同學。那時候的家長可不像現在的家長，早早地去打聽什麼時候開始報名呀，然後報名的時候，竟然有的還會搬着小闆凳，從半夜就開始排隊。那時候的大人們，隻顧忙着地裡的莊稼吧，沒有人想着讓孩子去上學，吃飽才是硬道理。就是有，也是極少數。那時候不知道我的大爺他是分配的任務，還是主動承擔起的這個招生的任務。反正就是每年暑假的時候，他就會一個村一個村地去招生。很多小孩子就開心地跟着，歡呼雀躍地排成一個長長的隊伍。走到一村兒，就在一個村裡停下來歇歇，然後我大爺就開始考大家，看誰會數數從一數到100，就讓誰去上一年級。我是沒有上過幼兒園的，我們那時候連幼兒園都沒有，但是我很幸運，我參加了兩次這樣的”招生“。那時候我是很用功的，就偷偷地在下面數數，數數，我很開心，就給大爺錄取啦。但是也不知什麼原因，第一年就沒有去上學，又耽擱了一年。第二年的時候，我才終于去上學了，那時我就已經成了“大齡剩女”啦。開學才知道，我們班裡個子高的、個子矮的，年齡大的、年齡小的，姐弟兩個、兄弟兩個都在一個班級。因為很多都是姐姐帶着弟弟妹妹一起的，反正家裡也沒人看孩子，家長才會允許姐姐也來上學的。

　　我從一年級到三年級，都是張莊的張老師一個人教的我們，我們沒有正規的教室，都是借的我們莊上去世老人遺留下來的土房子。一條長木闆架在兩根柱子上，就是課桌，小闆凳都是從自家帶的。

　　可我還是一心想着能去“大學校”上學。這個大學校就在我家前面，我的大爺就在那裡教學。清脆悅耳的鈴铛聲常常飄入我的耳際，撩動心弦。

　　終于輪到我去上大學校裡上學了，好開心呀。雖然這個“大學校”隻有四、五年級兩個班，連院牆都沒有。但就是這樣的學校，是我們附近幾個莊大隊的集資蓋起來的。所以一到大學校，我們就多了很多外村的學生。但是我依然很享受這樣的大學校，我覺得我的夢想終于實現啦。而這個時候。我的大爺就成了我的語文老師。我們那個時候最喜歡他給我們上語文課。他總是戴着一副老花眼鏡讀課文，但是後面有調皮的男同學總是不安穩，他就會把眼睛往下拉，然後眼光從鏡框上邊“掃出去”，尋找那個調皮的孩子，教室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一會又重複“搗亂”。一個課堂有時候就會像貓捉老鼠一樣，也挺好玩兒的。最有意思的就是我的大爺在講完課之後，總愛給我們講故事。隻要他一講故事，同學們一下子都來了精神，洗耳傾聽，一點聲響都沒有。他會搬來一把椅子，不隻是坐在上面，他是習慣把兩隻腳也放在上面，整個人都蜷縮在椅子上，特别好玩兒。我們喜歡聽他講“王二搗”的故事，他把調皮的男孩子們很多搗蛋的事情也都編進去，我們一邊聽一邊大笑，每一次都笑得肚子疼。

　　夏天的時候，我們就把教室“搬到”外面去。因為我們學校沒有院牆，挨着前面就是一片樹林子，樹林子的西邊就是一個大水塘，很大很大的一個大水坑。我們就會把桌子闆凳搬到那個樹林子裡，從早上一直到下午放學。夕陽西下，和着小樹林裡嘩嘩的樹葉聲，還有蟲鳴，草香，一池清水，真的構成了一幅很美妙的畫。我們的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啊，就換着班兒來給我們講課，整個季節都過得很愉悅。

　　當然，我的語文老師，他們也經曆了很艱難的時刻。當初他們都是民辦老師，因為工資很低。看着村子裡好多人家都已經幹起了小打小鬧的生意，除了種地還能賺點活錢，可是我的大爺隻會教學。在那個年代，他經曆了很多的不容易，家裡除了有老人，還有四個孩子。所以我的大姐二姐就沒有上學的機會，早早地就去務農，甚至學做“生意”。但是我的大爺，他依然安心于教學，享受那份“寡淡”。偶爾，我們還去給老師家幫個忙，種花生、割小麥等。其實這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刻，同學們呼啦啦都想去。

　　而我從小也是被老師、鄰居認定是上學的“料“，每次聽完我心裡都很美美的，我覺得上學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就這樣，四年級、五年級，很快就上完了。

　　我和堂妹一起繼續上了初中，可是初中還沒畢業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啦。就這樣，我們一個莊上20多個女孩兒就隻剩下了我，一直上完了大學。此間，能見我的小學老師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

　　直到我結婚之後，工作之後，每次回老家，我大約總是能見到大爺——我的小學語文老師。那是他退休之後，有了更多的閑暇時光。他見到我總是說，哎呀，這一輩子呀，時間過得太快了。他有了自己的計劃，買來了“山地車”，這是一輛二手車，2000多塊錢。我說，您那麼多工資，怎麼不去買一輛新的呢？他說還是這樣的紮實。然後他就開始騎着自己的賽車去長途旅行。我的大爺騎着它去過很多地方，河南、青島、北京、濟南……。問他累不累，他總是說累什麼呀，我們好幾個呢，一路上風景好得很。看得出他很享受，他每次都跟我“炫耀”他到了哪個風景區，自己還寫了詩紀念。我說那你拍照了沒有？他說我不會玩手機，智能手機玩不轉。他說，他都記在本子上啦，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寫下來很多的文字感慨。我說您的旅程豐富得很哪，寫在哪兒都行，隻要您開心就好。

　　再後來，我的大爺去了青島，那是他小兒子所在的城市。可是他并沒有和兒子住在一起，而是和大娘一起租了一個房子，他告訴我，我們兩個很自在，白天去幫助别人發傳單，每天掙個幾十塊錢，也挺開心的。我說，那你們還缺錢呀？他說，不缺錢，主要就是領着你大娘見見世面，感受一下大城市的生活，同時呢，也豐富一下我們自己的晚年生活。我聽到之後真是羨慕他們的生活呀，真好。

　　後來，他買了一輛“三小”車輛（禁止之前），他說你大娘不認字，又不會騎個車子，我就帶着她到附近去看一看，轉一轉，也算我們一個短途旅遊。我每次聽到這兒都很開心，我就告訴他，哎呀，那我大娘嫁給您真是享福了，他也笑笑。

　　有一次他見到我說，我去你們朱集的地道了，我還看到你的學校了，就在路北，寫着朱集鎮吳溜小學。我就“責怪”他，那您去了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呢？他說怕打擾你教學。唉，這就是我的大爺，我的小學語文老師（他以為整個學校好像就我自己呢）。你們去了也該給我說一聲啊，我也好請你們吃一頓飯呀，我還可以給你們當導遊呀。

　　我的父母搬到縣城幾年了，大爺和大娘他們之前總是相處得特别好。今年夏天，我的堂弟從青島回來的時候，還專門帶着他們來到縣城，到我的父母家裡來玩。那個時候，大爺走路已經有點虛弱。十一放假，我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隻是昏迷着睡，偶爾清醒一下也會認識我們，但是不會給我們講很多的話。後來我們又回老家去看他的時候，他顯得更瘦更弱了。一個人蜷縮在床上，基本上就隻剩下一張大床了……

　　大爺的身體其實一直都特别好，硬朗得很，根本看不出來七八十歲。去年的時候，也就是他80歲的時候，他一個人爬上了樹，用鋸子斧子，去修理枝桠。被我的三哥拍下來發群裡，說，看這個老頭，80歲了，還上樹呢。真的不敢想象，十幾二十米的大樹，他竟然爬上去了，這哪像一個80歲的老人？活脫脫一個青年呀。可是想不到，癌症病魔，還是折磨了他一年多，把他帶走了……

　　我和堂姐在吊孝回來的路上還在說，像這樣的身體怎麼說倒就倒了呢？應該可以活到100歲也沒有問題的呀？

　　大爺也特别的心細，特别是當他聽到我一直在學習心理學和家庭教育，到各個學校講課時，他都會給我說，這是好事兒，你要好好做，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你是我們家姑娘裡邊最有前途的。下次你什麼時候再去那裡演講，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啊，我也去現場聽一聽去。我開心地笑笑說，好啊，歡迎您指導。我也是您的學生，可我這個學生并不優秀，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但是我的大爺立馬糾正說，小學老師怎麼啦？小學老師也是在教書育人呀，而且你做的這個事情真的特别有意義，能救不少家庭和孩子呢！好好幹下去。我鄭重地點點頭，說，我一定會的。

　　記得有一天晚上，我接了我哥哥的電話，電話那端卻傳來大爺的聲音。他說，秀文，我看見你跟人家演講啦，真的特别好。我聽得出他滿心眼兒裡都是對我的欣賞和誇贊。我也特别感恩他，給我的鼓勵和溫暖。

　　我不知道我大爺教過的所有的學生們，還有多少人能夠記得你們的萬老師。因為在茫茫人海中，小學老師真的是很容易被遺忘的。我們除了小時候的調皮，小時候的貪玩，還有長大之後生活的無奈，工作的忙碌，時空的距離，很多當年的學生都不在村莊裡啦。但是又有多少人會偶爾想起，或者想念我們的小學老師呢？所以，親愛的同學們，如果你曾經也是我大爺的學生，我邀請您一起，給他一份祝福，祝他在天堂裡一切安好，沒有病痛……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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