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明

　　院子在經曆少有的安靜。我在那種安靜裡尋找屬于我的蘭花。

　　橘樹是我栽下的，健康的枝條往上走，密密匝匝地長着油亮的葉子，像一些油亮的羽毛。橘樹在過去的日子裡已經高過我了。每年我都看見橘樹春天裡開花，看那些細小的蜜蜂在花上來回地耕耘，看橘樹幸福地挂着極其誘人的果實。很多時候，我在想，兩棵橘樹下的平地上，有一些細小的花草該有多好!

　　我在兩棵橘樹的中間栽下一些蘭草，在那個溫暖的春天。那天的陽光格外響亮地照着我的小院，照着橘樹照着我。在那塊平地上，我把柔弱的蘭草栽穩栽正，再用細碎的土掩埋了蘭草的根，還在門口小巧着的池塘提來一木桶清水，灑下了我愛她們的第一桶水。那些水，嘩嘩啦啦地濕潤了蘭草的葉子，濕潤了蘭草的根。

　　蘭草在樹下安靜地生長，在樹下相望。

　　我常想，兩棵我用同樣心情愛着的橘樹肯定會給蘭草足夠的陰涼，讓蘭草在樹下有一個安靜的場所。在蘭草活過來的那些日子，我突然覺得，原來，蘭草也是好養的。

　　夏天足夠的炎熱。透過二樓的玻璃窗戶看過去，那些蘭草依然綠着。我看見了她們精神着的形狀，看見了她們所經曆的炎熱。每天的黃昏，我仍舊在門前的池塘提來清水，細心地潑在蘭草的身上或腳下。那塊平地上吃水的聲音很響，響在蘭草豎起的耳裡。

　　蘭草的眼裡，應該是這樣的事物應該是這樣的場景，蟬在離她們不遠的樹上鳴叫，放縱的蟬聲在院子裡響起又落下；蜻蜓在兩棵橘樹的頭上無所顧忌地飛來飛去；螢火蟲在夜色裡忽明忽暗；那些從遙遠天空而來的太陽雨，猛烈地落在橘樹的衣衫上。

　　樹下的蘭草有沒有說話?我是知道的；有沒有入夢?我也是知道的。

　　一地蘭花，如此明了。院子裡有潔白的東西，也有孤獨的東西。在我回到村莊回到院子的那個下午，蘭草開花了。我仔細看過，幾乎每一株蘭草，在頭頂上舉起了白色的花朵，那些花朵的觸角，在秋天裡伸展開來，盡情描繪橘樹下的精彩。一地蘭花，讓院子溫暖。

　　蘭花開放的速度，我認識，蘭花開放的聲音，我也認識。那些白色的蘭花，日夜夢想的蘭花，像鮮嫩的葉子落在古樹的新枝上一樣安靜，像我永别了的青春一樣燦爛，表達着莫名的激動。見我來，橘樹上的小麻雀抖了抖羽毛，就飛走了。見我來，那些在蘭草上飛動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也飛了。

　　低下身子，與蘭花對視。秋天的黃昏，一節一節變短，不等我心生疑問，院子裡就落下輕煙似的薄暮。蘭花朵朵，在很多人離開的村莊，像一個個看得清的地址和姓名，把我的想像，帶到了美好事物上。蘭花已經幹淨到心，已經澄明到心。朵朵蘭花，讓我的目光輕輕一握，就成為思念了。

　　院子裡，我用我的安靜，我用我的守候，跟朵朵蘭花熟悉。

　　《巴蜀文學》出品

　　主編：筆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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