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氣魄,終究與狂傲不同。氣魄有兩個含義,一為氣勢驚人,一為膽識過人,所以它和盲目的狂相比,多了智慧也多膽識,卻沒有輕狂。宋代文壇稱得上氣魄的作品并不多,畢竟詞本就不像唐詩那麼恢弘大氣,我們可以來數一數這些作品。
首位自然是嶽将軍的《滿江紅.寫懷》,“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論氣魄此詞一出誰與争鋒;第二或許當是蘇轼《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懷赤壁的作品那麼多,能将三國魂寫出來的隻此一首;第三當是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道盡辛稼軒一生的鐵血。
然這些頗具氣魄之作,都是詞作,在宋代文壇有沒有一首詩也能擔得起“有氣魄“3字呢?有的!本期要和大家分享的這首蘇轼的《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就是其中之一。讓我們來品一品:
《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北宋.蘇轼
參橫鬥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餘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
900多年前的一個雨夜,64歲的蘇轼在渡海時寫下此詩,結束了7年被貶生涯,從海南返回京城的東坡一揮手就是大氣魄,全詩有恨有趣不變是豪情,流傳了千年。
詩的大意是:三分時刻天已将亮,參星北鬥流轉,想來這一向的苦雨綿綿,凄風陣陣也該結束了,天也要放晴了。陰雲散去,月兒皎潔用不着誰來點綴;長空萬裡下,海水盡顯澄淨本色。我懷着孔子經世之學飄揚渡海,耳邊仿佛已經聽到了黃帝優美的樂聲。在南荒之地,我九死一生卻終不悔,這是我畢生最奇絕的經曆。
說這首詩有恨,恨在“苦雨終風“中。首句”參橫鬥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一語雙關,指眼前之景也指自己的否極泰來。北鬥橫挂是是天要放晴的标志,過去幾年對東坡來說是人生最苦的歲月,他失去的是人生最好的年華,也是與親人多年的分離。
說這首詩有趣,趣在字裡行間的強怼上。被朝敵蔡京等人排擠貶出,蘇轼一路從英州被貶惠州,再到儋州,按東坡自己的話說是“九死南荒“。此次遇赦北還,雖已年過六旬,他仍有”我蘇東坡又要回來了“的小小霸氣,這樣的霸氣在”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二句中得到體現。烏雲遮月必不長久,你等小人又如何能蓋得住我東坡的芳華;你等烏合之衆又怎能掩蓋大海的澄清,東坡的清高可見一斑。
說這首詩有氣魄,全在最後四句的豁達裡。年邁的東坡仍存孔子經世之志,耳邊的浪濤聲也成了樂聲陣陣,仿佛為他奏出了一曲凱旋之歌。對于這樣的九死一生,東坡用“吾不恨“、”奇絕冠平生“來點評,他收獲的是一個更有胸襟的自我。
這首詩作于1100年六月,一年後的8月,蘇轼病逝于北歸途經的常州,享年65歲。曾經,在為自己的畫像題詩時,他寫道“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他寫的時候是調侃和無奈。
而他走後近千年後,湖北省黃岡市(黃州)遺愛湖畔的蘇東坡紀念官,廣東惠州西湖孤山蘇轼紀念館,儋州的東坡村、東坡路、東坡橋、東坡書院,無一不是他這段”九死南荒吾不恨“經曆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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