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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灰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19 07:18:24

葡萄灰(水果+顔色)(灰色的野葡萄文)1

1

  燈花走哪兒都帶着她的那條狗。

  這是一條全身黃不拉幾的土狗,卻有一個聽上去非常洋氣的名字:蘆溪。

  我曾經問過燈花,為什麼要給這條土狗起這麼一個文雅而又洋氣的名字呢?要知道在五裡台村,幾乎家家戶戶大門外都拴着一隻土狗,别說給這些狗起個洋裡洋氣的洋名,就是給起一個土裡土氣的土名的都沒有。

  在五裡台村,幾乎所有的大人孩子在給狗喂食時都會喊一聲:“棗,棗(發音如此),來吃食。”或者哪隻狗正在向外來的陌生人吠叫時,主人要制止狗繼續吠叫,也會喊一聲:“棗!一聲住。”這樣聽上去,仿佛所有五裡台村拴在大門外的土狗都叫着一個讀音讀作“棗”的名字。

  唯獨燈花的這條黃狗,不僅有一個十分洋氣的名字,而且從來沒有被鐵鍊子拴住過,除過燈花去上學的時候,它幾乎時時刻刻都跟在燈花的屁股後面,這在五裡台村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

  然而,聽了燈花對這條黃狗為什麼叫“蘆溪”的解釋,讓我更加覺得這真是一件“稀奇古怪”到了有點好笑的事情了。

  “你自己看嘛,一到夏天,狗嘴巴張得大大的,舌頭伸得長長的,口腔中的涎水就像蘆河水一樣不斷地流淌下來……”

  燈花見我不答話,繼續說:“哎呀,你真是笨死了。蘆,是蘆溪的姓,溪,是蘆溪的名,蘆溪二字合起來的意思就是這條叫蘆溪的狗的涎水像是蘆河水一樣淌也淌不完。明白了嗎?”

  哈哈!哈哈!我差一點兒要笑死了。燈花也笑了起來。蹲在一旁的黃狗蘆溪看着我們笑得前俯後仰的模樣汪汪地叫了起來,像是它也加入了大笑的“隊伍”裡一樣。好幾天過去了,我的肚皮還在疼呢。

  可是,每次想起燈花眨巴着小三角眼睛說“蘆,是蘆溪的姓,溪,是蘆溪的名,蘆溪二字合起來的意思就是這條叫蘆溪的狗的涎水像是蘆河水一樣淌也淌不完”,我就又忍不住要笑起來了。

  但是,笑歸笑,燈花卻要我嚴守這個“蘆溪的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

  後來,燈花又告訴了我另外一個“秘密”,她也是再三地叮囑我,不能對任何人說。并且她還讓我指着那晚異常明亮的月亮發誓:“如若說出這個秘密,吃野葡萄吃出狗屎味來,吃魚讓魚刺卡住了喉嚨……”

  看來,說出一個秘密是一件後果很嚴重的事情。

  2

  每周星期三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體育老師在讓我們繞着操場跑上三圈後,就會給我們扔出來兩顆足球一顆籃球,讓我們“自由活動”,他則擡起手腕看看手表,然後悄悄地騎上自行車去縣城了。

  每次燈花看着體育老師猛蹬着自行車消失在學校下邊的那條黃土小路上的時候都會說:“一定是去約會了,這副德行和我二姐談戀愛時一模一樣。”

  我們才不管體育老師去幹什麼了呢。既然體育老師讓我們“自由活動”,我們就像拿到了“尚方寶劍”和“通行令牌”一樣,每次都悄悄地從操場上溜出來,真的到廣闊的天地裡去“自由活動”了。

  這次我們幾個男生約好了要去蘆河裡捉魚,并打算捉到魚之後就在蘆河邊放一堆火烤魚吃。

  中午放學的時候,我們已經分好了工,各自悄悄地從家裡把烤魚所需的小刀、火柴、鹽、孜然、辣椒面等物品帶了出來。

  這樣的事我們幾乎每年夏天都要幹上好幾次,用早上在課堂上學到的那兩個詞語來形容就是:熟門熟路、駕輕就熟。

  其實,在蘆河裡捉魚是一件看上去非常簡單的事情,根本不用什麼工具,用胖墩子的話來說,就是你隻要帶着一雙手就行了。但是,這其實是一件“技術含量”非常高的活,單是怎樣在渾濁的河水裡發現魚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再比如,就算是發現魚了,什麼時間下手,從哪兒下手,怎麼樣才能一下手就把魚捉住,這些不僅要做到眼到、手到、心到,心領神會,融會貫通,而且必須要多次下到河裡勤于實踐才能夠真正掌握的。就算是捉到了魚,能否保證活蹦亂跳的魚不從手裡滑出去,能否把捉到手的魚扔到岸上去,這些都是極富技巧性的。這些環節,每一個都不能出現差錯,否則到手的魚就會成為漏網之魚了。不,準确地說應該是“漏手之魚”。就拿胖墩子來說吧,這家夥盯魚、捉魚都沒有問題,但是每次都會讓魚在“扔魚”這個環節上逃脫。按說胖墩子也是年年下河捉魚的老手了,但是他就是不能把到手的每條魚都扔到岸上去,最終胖墩子氣急敗壞地說:“魚呀魚,你二舅爺我還不捉你了呢,專門在岸上等着用火烤熟你,看你還往哪兒跑。”

  這次運氣真不錯,不一會兒我們就捉到了五六條一拃長的和三四條兩拃長的魚。

  按照分工,由羅财财負責撿柴、生火,由胖墩子負責剖魚、洗魚。烤魚則是個真正的技術活,由技藝高超的“大廚”五羊負責。

  我們把捉到的魚,扔到岸邊,由胖墩子撿起來,放在事先挖好的一個小水池裡,等羅财财撿來了幹柴,就可以剖魚、洗魚和生火烤魚了。

  羅财财是第一次參加捉魚活動,看上去一臉的興奮,但是又有幾分笨手笨腳的,撿了半天都沒有撿到幾根硬柴來。胖墩子實在有點等不及了,就囑咐我們這一幫捉魚的先把捉到的魚扔得稍微遠一點,省的魚兒在岸邊三蹦跶兩蹦跶又蹦跶進了河裡,等他幫助羅财财撿夠了硬柴再回來撿魚。

  我們排成一字形隊伍,逆着蘆河一直向上遊走着,一邊走一邊搜索着河水中的“獵物”。

  燈花的那條土黃狗蘆溪就是瞅準了這個空隙,在蘆河岸邊的小水池裡痛痛快快地美餐了一頓,等羅财财和胖墩子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叼着最大的那條魚準備逃離“犯罪現場”呢。

  胖墩子和羅财财扔下懷裡抱着的幹樹枝,各舉着一根木棍圍追着燈花的黃狗蘆溪。

  黃狗蘆溪丢下嘴裡叼着的魚,汪汪地叫了兩聲,向着岸邊的箭杆楊林跑去。

  我和三娃子、五羊幾個人從河裡跑出來,追着跑在黃狗後面的胖墩子和羅财财。在箭杆楊林中間,黃狗蘆溪停了下來,汪汪地叫着。

  燈花從一棵大楊樹後面跑出來,擋在了黃狗蘆溪前面。

  “賠,賠,賠。燈花,你、吃了、吃了我們的魚。”胖墩子氣喘籲籲地說着。

  “誰吃你們的魚了?”燈花看看黃狗蘆溪的腦袋上還沾着幾片魚鱗,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看到燈花的手裡拿着一棵野葡萄的枝子,她的嘴角兩邊全是吃野葡萄留下來的紫色痕迹。

  我估計,放學後燈花還沒顧上回家就跑到這兒來摘野葡萄了。看她的模樣,想必一定是吃了不少野葡萄吧。

  燈花輕輕地踢了一腳黃狗蘆溪,然後理直氣壯地說:“狗吃了,又不是我吃了,你們想怎麼樣?”

  “賠。”

  “吃了幾條賠幾條。”

  “不賠魚,我們就殺狗,烤狗肉吃。”

  胖墩子和三娃子都極力主張必須要燈花賠魚。

  “賠就賠。但是你們不能再追着打我可愛又可憐的蘆溪。”

  燈花假裝狠狠地呵斥了一聲蘆溪,随我們來到了水池邊數黃狗蘆溪一共吃掉了多少條魚。

  蘆溪這家夥也真是狡猾,居然幹得不留一點“蛛絲馬迹”,水池邊隻留下了一些魚鱗,沒有留下魚頭、魚尾等可以證明魚兒數量的證據,我們根本說不清楚有多少條魚兒被蘆溪偷吃了。

  “哈哈,那就算蘆溪吃了一條魚吧。”燈花彎下腰,摸了一下黃狗蘆溪的腦袋,“估計你們也沒捉到幾條魚吧?”

  狡辯!太狡猾了!真是有其狗,必有其主;有其主,又必有其狗啊。

  黃狗蘆溪伸長了舌頭,涎水不住地滴落在地上。我想起了燈花對“蘆溪”的含義的解釋,真是又氣憤又有點好笑。

  “至少也要賠五條魚。”

  “賠一條。”

  “再不賠魚,我們就把狗殺了,烤狗肉吃。”

  “你敢?小心蘆溪把你的手指頭咬斷了。”

  就在大家和燈花争吵開來的時候,站在一旁的羅财财說:“燈花,我們确實捉到了好多魚,魚也确實是被蘆溪吃了,要不你幫我們撿柴、燒火吧,算是賠魚了吧。”

  “哼,我才不燒火做飯呢。我要下河捉魚,捉到的魚都賠給你們。”

  燈花的倔強脾氣上來了,居然挽起褲腿,走進了蘆河裡。

  我們所有的男生站在岸邊驚異地看着燈花。隻見燈花半彎着腰,兩隻手臂前垂着,手指半攏着,做出随時準備捉魚的動作。

  “看來這個假小子還有幾下子捉魚的本事。”胖墩子似笑非笑地說道。

  可是過了好半天,燈花一條魚都沒有捉到,身上的衣服卻已經被濺起的河水弄得濕淋淋的了。

  一群人笑呵呵地重新走進蘆河裡,不時地把捉到的魚扔上岸邊。胖墩子開始忙着剖魚、洗魚。羅财财則拿着一根木棍子,嚴密地監視着蘆溪的一舉一動。黃狗蘆溪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卧在河岸邊的沙灘上,看着嘩啦啦流淌的河水。

  燈花噘着嘴,一副不服輸的模樣,一個人躲開我們繼續在河水中撲騰着。

  過了一會兒,卧在岸邊的黃狗蘆溪站起來汪汪地叫了起來。我扔完一條魚,回頭看見燈花正認真地在靠近岸邊的一片水草叢中搜索着“獵物”。

  那裡是水蛇的地盤,哪會有什麼魚啊。

  我正要喊燈花快回來,燈花卻大聲喊叫了起來:“啊!蛇!”

  3

  一條水蛇纏在了燈花的手臂上。

  燈花錯把草叢下爬動着的水蛇當成了魚兒抓在了手上;水蛇被抓住後順勢就纏在了燈花的手臂上。

  燈花吓得閉上了眼睛,胡亂地在原地蹦跳了起來,不斷地甩動着手臂。水蛇卻越來越牢牢地纏在了她的手臂上。

  燈花大聲哭了起來。

  “水蛇沒有毒,不要害怕。”我們一群人喊叫着,向燈花跑過去。

  待在岸上的胖墩子、羅财财距離燈花近一點,他們各舉着一根一米多長、拇指般粗的木棍最先跑到了燈花跟前。羅财财對準蛇頭狠狠地敲了兩棍子,青色的水蛇掉在了草叢裡。

  胖墩子用木棍把水蛇的腦袋按住,水蛇柔軟如絲線的腰身就又纏在了木棍上面。

  胖墩子就這樣把水蛇弄到了岸邊。

  燈花哭着跑到了岸上,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衣服上的水滴洇濕了沙灘。燈花停止了哭泣,目光呆滞地望着火焰。她渾身瑟瑟發抖,嘴唇都變成了青紫色的。

  看來這條水蛇着實是吓到她了。

  黃狗蘆溪安靜了下來,在燈花的腿上蹭來蹭去的,像是在安慰着燈花。

  胖墩子把羅财财手中的棍子拿過來,像兩根筷子夾一根面條一樣把水蛇夾了起來,呼喊着讓五羊過來。

  “五羊,五羊,快來,有蛇肉吃,有蛇膽喝了。”胖墩子興奮得滿臉通紅,騰出一隻手來向五羊揮舞着。

  在我們這群孩子裡,就數五羊膽子最大,敢于上樹掏鳥窩,敢于捉地黃蜂,敢于捉蠍子,敢于捉水蛇……更讓五裡台村的許多孩子欽佩的是,他敢于解剖捉到的水蛇,并取出蛇肚子裡的蛇膽,泡在白酒裡當“飲料”喝。

  “打死它。快點打死它。”燈花對胖墩子說。

  “還是放了吧。這是一條小水蛇,還沒長大呢。”五羊看了看那條青色的水蛇對胖墩子說,“我三老爺說,蛇是有靈性的東西,要是事先聽到有人要剝它的皮取它的膽,那麼它就會很快地把蛇膽化成了水……”

  “那麼,那麼就裝在瓶子裡泡藥酒吧。”

  “泡藥酒要用有毒的白蛇了,這是無毒的水蛇,還是放了吧。”

  胖墩子不想放掉這條小水蛇,但是一時又找不到反駁五羊的理由,隻好用兩根棍子挑撥着小水蛇玩。

  “打死它。打死它。”燈花又說。

  聽得出來,燈花是有點憤怒了。

  但是,大家都沒有把她的話當回事。

  “五羊大概是想學許仙吧?等着這條青蛇修煉成仙了,像白娘子一樣回來報恩,等着給他當老婆吧?!”

  “小水蛇是人家燈花一手抓到的,應該問問人家燈花怎麼處置了。”

  大家都沒有下到河裡去捉魚,站在火堆旁烤着濕濕的短褲,你一言我一語地吵鬧着,開着玩笑。

  誰也沒有料到,此時燈花抓起一根棍子,走到胖墩子身邊,對着棍子上纏着的小水蛇狠狠地敲了兩棍子。

  小水蛇現在看上去蔫頭蔫腦的,有氣無力地纏着木棍子,在它綠豆樣的小眼睛裡能夠看得出一種冬日黃昏來臨時的凄冷、悲涼。

  胖墩子不高興了,一把推開燈花。

  “你瘋了,再打就真打死了。”

  黃狗蘆溪對着胖墩子汪汪地叫着。

  “讓它再吓人。讓它再吓人。看它再吓我不了?”燈花重新坐到火堆旁,繼續看着漸漸小下去的火焰。

  “還是放了吧,怎麼說也是一條命。”一直沉默着的羅财财語調低沉地對大家說。

  燈花沒有再說什麼。誰也沒有再說什麼。

  大家看着胖墩子和羅财财用兩根木棍挑着小水蛇,最後把它送到了蘆河下遊的一個水窪裡。

  黃昏已經來臨,漫天紅色的雲彩倒映在碧綠的河面上,嘩嘩啦啦的河水就像是在淘洗着一匹巨大的紅色絲綢。站在河水中間,彎腰捉魚的我們,遠遠地看上去倒不像是捉魚的,反而像是在淘洗着一件巨大的“紅色衣服”。

  波光閃耀在我們的臉上,收獲的喜悅也閃耀在我們的臉上。

  羅财财已經撿夠了烤魚的木柴,站在河岸邊等待着我們扔上來的魚兒;胖墩子已經開始收拾魚了,燈花也從驚吓中緩過神來了,正幫着胖墩子把鹽、孜然、辣椒面等調料撒在收拾幹淨的魚身上。

  洗幹淨、撒好各種調料的魚,每兩條一組穿在剛從紅柳樹上砍下來的拇指粗的樹枝上,就等着烤魚大師五羊來烤了。

  “開烤了。開烤了。五羊,可以烤魚了。”

  五羊拎着剛剛捉到的一條魚,走上了岸。

  我們幾個還泡在河裡的男生繼續緊盯着河裡的動靜,我們的注意力顯然已經不全在河裡了,我們時不時地會狠狠地吸一吸鼻子,仿佛想要第一個嗅到從河岸邊上飄過來的烤魚味。

  過不了一會兒,等聞到烤魚的香味時,我們就會迫不及待地跑上岸,去享受那份鮮香的美味。

  4

  今天的烤魚特别香。

  夕陽西下,涼風吹拂,我們圍坐在火堆四周,一邊吃着烤魚,一邊談論着今天的烤魚為什麼這麼香。

  有人說夏天的蘆河魚肥瘦恰好,正好烤着吃;有人說五羊的烤魚技藝越來越高了;有人說胖墩子今天真用心了,居然把魚洗得幹幹淨淨的;有人說因為羅财财全是在松樹林裡撿的幹松樹枝,所以烤魚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這些似乎都是烤魚鮮美的原因,但又似乎不是那個最主要的原因。

  “你們慢慢地咬一口,仔細地嚼一嚼,再細細地品一品……有沒有發現什麼呢?”

  胖墩子撕下一塊烤魚放進嘴裡,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慢慢地咀嚼着魚肉,接着輕輕緩緩地說道:“有沒有發現什麼呢?是不是在魚肉的鮮嫩中有一種野果的清香呢?再回味一下,再品嘗一下,再琢磨一下,想一想是什麼野果呢?”

  盡管胖墩子把整個過程弄得神神秘秘的,但是仔細回味下來,又覺得他說得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道理,但是到底是什麼野果呢?大家一時半會兒又都猜不出來。

  大家的目光聚集到了胖墩子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說:“野葡萄。”

  的确是野葡萄的味道。

  大家的目光又聚集到了燈花的身上。

  “我把采摘到的野葡萄,在每條魚肚子裡都放了一點。”

  燈花說完這話,大家終于明白了。

  五裡台村的孩子們,幾乎每年夏天都要捉好幾回魚,烤好幾回魚,但是能把采摘來的野葡萄當“調料”用的,估計也隻有燈花能夠想得到了。

  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下次烤魚時可以帶點西紅柿、蘋果、梨子、野酸棗什麼的放進去,說不準還能烤出更多更好的味道呢。

  “燈花,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吃野葡萄呢?”

  我曾不止一次地看到燈花因為吃野葡萄,把嘴巴和臉蛋染得紫紅紫紅的,那樣子就像是一個潔白的瓷瓶被調皮的孩子用紫色畫筆亂畫了半天。

  燈花瞪我一眼,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第一次參加烤魚活動的羅财财居然找出來一個小本子,把燈花放鹽、辣椒粉和野葡萄的量都記了下來,他說下一次要親自試一試這個神秘的配方。

  “你幹脆把燈花娶回家算了,省得再拿本子記這些了……”

  胖墩子的話引起了大家一陣大笑。

  燈花向胖墩子揚了一把沙子,胖墩子連忙爬起來躲過了。

  燈花站起來去追胖墩子。

  胖墩子在我們身後繞着我們圍成的圓圈跑了起來,燈花繞着圓圈追着胖墩子,黃狗蘆溪繞着圓圈追着燈花……

  追了幾圈,胖墩子實在跑不動了,連連向燈花“求饒”。

  “羅财财,你是不是該管管你家裡的那口子了?”

  “讓你再胡說,讓你再胡說。”

  燈花依舊不依不饒,一隻手扯住胖墩子的衣領,一隻手從褲兜裡抓出來一把野葡萄塞進了胖墩子的嘴裡。

  “把你的嘴塞上,看你再胡說不了?”

  胖墩子的嘴巴、鼻梁上都被塗成了亂七八糟的紫色,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滑稽的小醜。

  大家哈哈大笑的聲音傳出去好遠好遠。

  燈花還要把一些野葡萄塞進胖墩子的嘴裡時,胖墩子大吼一聲:“看,蛇!”

  燈花吓得尖叫一聲,癱坐在了地上。

  黃狗蘆溪對着胖墩子發出警告似的叫聲,然後乖乖地卧在燈花旁邊,和燈花一起盯着火焰之上躍動着的光亮。

  夜色降落下來,但是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天地間一片青蒙蒙的,像是浮動着一層薄薄的青色霧氣。

  烤魚吃完了,火焰即将熄滅了,村莊裡傳來了大人們呼喚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但是我們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大家沉默着,什麼話也不說了,像燈花和她的狗一樣緊緊地盯着漸漸小下去弱下去的火焰上躍動着的那點光亮。

  5

  月亮升起來了,異常明亮地挂在天空中,像是夜空中新換了一盞大瓦數的燈泡一樣。

  胖墩子走在最前面,燈花走在胖墩子的後面不遠處。 黃狗蘆溪跟在燈花的後面,有時也會跑到燈花前邊去,像是在探尋着什麼消息似的,然後再快速地跑回來。

  走過烽火台,就算是正式進入五裡台村了。大家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了。

  燈花的家和我家緊挨着,這樣村道上就隻剩下了我和燈花。

  月亮明晃晃的,照在燈花的臉上,已經看不出被水蛇驚吓時的緊張神色。

  燈花在前面走着,她的影子斜斜地投射過來。我誇張地邁着步子,悄悄地去踩着燈花的影子。

  這樣走了一會兒,燈花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依舊低頭邁着步子去踩她的影子,差一點兒就撞在了她身上。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吃野葡萄嗎?”

  “嗯。”

  “那你不能告訴别人。”

  “嗯。”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對着月亮發誓,絕對不能告訴村裡的其他孩子們。”

  燈花定定地看着我。

  我認認真真地點點頭。

  然後,燈花就說出了那個讓我後來每次想起來就覺得哭笑不得的誓言:“如若說出秘密,吃野葡萄吃出狗屎味來,吃魚讓魚刺卡住了喉嚨……”

  我學着電影裡大人們發誓的模樣,裝模作樣地對着頭頂的月亮又把燈花剛才說的“誓詞”重複了一遍。

  接下來,我就聽到了燈花為什麼喜歡吃野葡萄的“秘密”。

  “前年春天的時候,我做夢夢到我奶奶,她說吃了灰色的野葡萄就可以讓眼睛變得又大又圓,而且還能讓單眼皮變成雙眼皮呢……可是,我已經找了兩年了,都沒有找到過灰色的野葡萄。”

  還沒等燈花說完,我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還笑?再笑,再笑就撕爛你的嘴。”

  “夢中的話你也能信?你真是太迷信了吧。”

  我用手捂着嘴巴,仍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你們臭男生永遠也理解不了。”

  燈花生氣了,轉過身跑了。黃狗蘆溪也跑了起來,跟在燈花後面。

  燈花沒跑出去多遠就停住了腳步,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鄭重地對我說:“記住你的誓言。”

  黃狗蘆溪汪汪地叫了兩聲,像是要為燈花的話加上幾個着重号。

  天空中飄過一朵雲,遮住了月亮,月光就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覺了。我看着月光下的村莊,安安靜靜的,像是從一幅油畫上剪下來的一般。

  6

  時間像一個行色匆忙的尊貴客人,總是在安安靜靜的狀态下就悄悄地溜走了。

  我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夏天,五裡台村小學隆重舉行了一個校友會,在校友會上,我又見到了多年未見的燈花。

  此時,燈花的小三角眼已經變成了大圓眼,單眼皮也變成了雙眼皮。但是,她的手裡依然牽着一條土黃色的小狗,據燈花說這條狗還是叫:蘆溪。

  在酒後叙舊的那一刻,我拉過燈花問她:“你找到灰色的野葡萄了嗎?”

  “你說呢?”

  燈花的回答讓我琢磨了好半天。

  我的腦海裡,似乎又浮現出了一個很多年前的畫面:暑假裡,烈日下,燈花帶着我到五裡台村的神龍山上尋找着灰色的野葡萄。最後到底有沒有找到那種傳說中的灰色野葡萄,記憶中的畫面似乎越來越模糊了。

  那麼,世間到底有沒有那種可以改變容顔的灰色野葡萄呢?有,或者沒有,我想燈花肯定還會繼續尋找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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