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在海地太子港,工作人員在海地總統莫伊茲的住所旁開展調查。 (新華社 庫坦/圖)
2021年7月7日淩晨,總統若弗内爾·莫伊茲夫婦的寓所遭到一夥不明武裝人員襲擊,莫伊茲本人身中12槍,傷重不治身亡。第一夫人重傷送醫,生死未蔔,震驚全球。
國家元首死于非命不算奇聞,但總統在本國首都的自家寓所内遇襲身亡實屬罕見。發生這樣的怪事,折射出海地作為失敗國家的底色。
海地是一個島國,位于加勒比海北部的海地島。不過,海地隻占了海地島三分之一的陸地面積,剩下的部分屬于多米尼加共和國。海地國土面積僅2.78萬平方公,比海南島還要小一圈。人口僅1100多萬。其中95%是黑人,是殖民時期種植園黑奴的後代。
海地是一個小國,也是一個窮國。極端貧困是這個國家多年來最受世界矚目的标簽,海地窮到了大量國民隻能吃“土”充饑的程度。這是一種當地人稱為“特雷”的食物,在海地随處可見。“特雷”的制作很簡單,就是泥漿裡加入少量鹽、糖、油脂,做成薄餅的形狀,曬幹即可。如果使用的泥土是從粘土礦中采集的,土質較為純淨,算是上等貨。
海地人吃土傳統的起源不可考,有學者認為這可能是從非洲老家帶來的,一些非洲部落至今仍有相似的食泥習慣。但是,美洲的非裔中并沒有其他人像海地人那麼濃厚的“思鄉之情”,并不流行“特雷”。反而在美國時髦的進步主義者對這種純天然有機素食産生了興趣,科羅拉多大學的科學家還為“特雷”做出了科學的背書,他們研究發現食用“特雷”可以增強免疫力、補充微量元素。
這一“善意”的結論被海地公共衛生部門硬怼,他們指出“特雷”含有危害人體健康的細菌、寄生蟲,對消化道有嚴重的傷害,而且沒有營養。也許,這可以算是科學含量最低的科學争論之一。
海地人顧不上“補充微量元素”,他們急需大量的營養。全球所有貧困指标榜單上,海地都名列前茅,其中就包括營養不良的人口比例、初生嬰兒的死亡率。他們吃土是為了充饑,而不是出于熱愛大自然的閑情雅緻。
海地的貧困超乎人們的想象,也很難做出準确的解釋。她的鄰國多米尼加雖然也不富裕,但是和海地相比,就顯得光芒萬丈了。2019年多米尼加的人均GDP為8282美元,經濟增速超過了7%。而海地的人均GDP是754美元,不到多米尼加的十分之一。這對海地島的“雙生子”國家,在各方面都很相似,卻是貧富懸殊、冰火兩重。這讓拉美地區流行的“貧困控訴學”顯得蒼白無力。
“貧困控訴學”是把貧困的原因歸咎于殖民曆史的傷害和外國幹涉,可是多米尼加和海地在這兩點上沒有什麼區别。甚至多米尼加還多了一段被海地“殖民統治”的曆史,1804年1月1日海地正式獨立,1821年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黑人共和國就趕走了多米尼加的西班牙殖民者,統一了海地島。可是,海地人充公土地、關閉大學,還把青壯年男性全部納入了軍隊。但是并不給他們發軍饷,以至于這些多米尼加“軍人”隻能以掠奪為生。海地人對多米尼加的統治在一片混亂中結束,留下了一個滿目瘡痍、經濟破産的國家,以至于多米尼加再次成為西班牙的“屬國”,這一次是他們主動要求的。
不過,多米尼加人也許不應該過于責備海地人,因為海地人在治理本國的表現更為糟糕。即便在全世界範圍内,即便是阿富汗、索馬裡也曾有過好日子,而海地沒有。自海地獨立後,這個國家始終處于自由落體狀态。
海地的獨立戰争始于18世紀末,代表人物是著名的黑人革命家杜桑·盧維圖爾,最終享受勝利成果的是他的戰友們。但是,杜桑·盧維圖爾的親密戰友讓-雅克·德薩林自稱皇帝,建立了“海地帝國”。皇帝陛下并沒有統治多久,就遇刺身亡。讓-雅克·德薩林對白人施行了殺人奪産的報複,卻也沒有善待黑人同胞。他重建了種植園制度,用嚴厲的措施将勞動者束縛在所簽約的地方,并處罰那些逃跑和藏匿逃跑者的人,把獲得解放的奴隸打回了契約奴的處境。
讓-雅克·德薩林死亡後,海地并沒出現好的變化,南北分裂後,海地有了一位國王和一位總統。後來總統打赢了國王,但總統又被新的總統趕下台,如此往複。1843年到1847年,海地換了四位總統,以至于國民們記不住總統們的名字——海地的國民大部分都是文盲,至今猶然。
1847年,又一位新總統被捧上了寶座。他叫福斯坦-埃利·蘇魯克,此前擔任國民警衛隊司令,但他确實是被選上去的。參議員們選他的原因是,他已經61歲了,而且是個文盲,感覺他易于操縱。然而,這位參加過獨立戰争的總統很快顯示出了老當益壯的鐵腕,逮捕和殺死了那些企圖操縱他的政客們,順利掌權。
然而,奪權有力的蘇魯克總統,先是稱帝,蘇魯克總統成了蘇魯克皇帝,舉行了豪華的登基儀式,正式宣告這個窮得隻剩棺材闆的小國又一次成為帝國。皇帝的治國方針很簡單,殺死所有反對者,這在海地倒也算是正常的。還有就是大搞宗教——巫毒教——一種非洲、南美原始信仰和天主教雜糅的巫術大雜燴。至今,巫毒教還是海地的主要宗教。
海地第二帝國和第一帝國一樣短命,蘇魯克皇帝在位12年後被推翻,流亡海外。結局比上一位海地皇帝要好得多,讓-雅克·德薩林皇帝死于非命,但是細節不詳。
海地的“帝國時代”就這樣告終了,此後是一長串總統。接替蘇魯克上台的是他手下的熱弗拉爾“公爵”。熱弗拉爾對海地帝國的公爵頭銜不屑一顧,又做回了總統。熱弗拉爾在位期間發展了和美國的關系,靠美國的支持擺脫了西班牙的幹預。同時,他放棄了曆任海地統治者對多米尼加不切實際的野心,順勢大幅裁軍。在國内加強了教育,搞了一些基礎設施建設。他任内,對巫毒教進行了打擊。1863年,一個六歲的女孩被巫師醫生活活打死,他下令深入調查并對該巫師舉行了公開的處決——手段談不上文明,而對手更不文明。
當然,在推行正确的政策同時,熱弗拉爾總統生活還是很奢侈的。然後,他被政變推翻了——既然海地總統是如此的肥缺,觊觎者當然是大把的。海地總統的政治生涯如出一轍,軍隊政變上台,然後和支持自己的利益集團分贓,搞到不可收拾後被政變搞掉,開始新一輪循環。
這一循環被一個傳奇家族打破,那就是杜瓦利埃家族。1950年代,海地宣揚黑人至上、混血人和白人都是壞的。杜瓦利埃王朝的創建者弗朗索瓦·杜瓦利埃就是旗手。老杜瓦利埃是出身中産、受過良好教育的醫生。雖然不知道他的醫術如何,但是他的政治宣傳能力很強。他寫了《黑人對人類文明的貢獻》和《黑非洲文明與海地問題》等著作,深受黑人中産和農民的歡迎。
正值當時的海地總統、軍人出身的獨裁者馬格盧瓦爾不得人心,老杜瓦利埃就成了反抗獨裁的政治新星。1954年,海地遭遇飓風災害,可是國際救援的巨額救災物資“消失”了。引發了全國大罷工和大規模反抗,馬格盧瓦爾下台流亡。老杜瓦利埃接掌政權,又一個“解放者”在海地登頂成功。
也許是因為巫毒教看上去更黑更非洲,這位醫學院畢業生卻是巫毒教的強力支持者。他甚至在全國範圍内宣傳自己是擁有超自然力量的巫術大能、巫毒教祭司,四位“國父”的精神附體,可以長生不老。
在政治上,老杜瓦利埃把政府各個關鍵部門都換成了家族成員,杜瓦利埃總統召集杜瓦利埃部長們開會,是海地的政治梗。至于對反對者,那是非常血腥的。
在老杜瓦利埃的治理下,海地的經濟長期衰退,巫毒教勢力猖獗的農村凋敝,人口湧向了城市。首都太子港成了貧民窟城市。
1971年,64歲的老杜瓦利埃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把權力留給了兒子小杜瓦利埃,小杜瓦利埃确實很“小”,接任總統時年僅19歲。小杜瓦利埃掌權後,這個國家的一半政府開支用于各種軍事組織、警察部門和情報部門,公共服務支出少得可憐。中學與監獄的比例是1∶35,監獄比中學還多,堪稱舉世無雙。
1985年,杜瓦利埃家族的統治在一片混亂中結束。小杜瓦利埃帶着他的财富和家人流亡海外,而海地幾乎一片廢墟。全國的文盲率高達75%,失業率達50%。
全世界終于擺脫了這個海地政治家族,沒有人為他們感到惋惜——至少當時看上去是這樣的。被長期政治失敗搞得民不聊生的海地成了“世界孤兒”,援助海地成了聯合國和各大國的長期事業。
然而,大量的援助物資、資金并沒有帶來發展與繁榮。外援糧食的進入,反而讓本地農業更為衰敗。至于工業,外國投資不僅缺乏安全保障,還會遭到政治污名化,經濟侵略、經濟剝削等等拉美式的控訴政治在海地廣有擁趸。
海地這個國家,某種程度上很神奇,皇帝、國王、總統,選舉、世襲、獨裁、私有制、國有制、奴隸制,在這片土地上統統試驗過,然而,她至今仍在泥潭中苦苦掙紮,如何才能從政治失敗、經濟凋敝的死循環中走出來?
江東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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