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鐘表，一直被視為高級制表業最頂尖的存在。它的精确可靠、優雅時尚，一直為廣大鐘表愛好者所津津樂道，以至于使許多人都不自覺地忽略了它蘊含的另一項核心價值，即機芯的打磨工藝。

百達翡麗的CH 29-535計時機芯

不可或缺的打磨工藝

機芯打磨（Finish），又被稱為機芯的後處理工藝，是指對已經完工（可以正常運行）的機芯進行細節上的精心修飾。業内人士也常用另一個單詞“Finishing Touches”，将其描述為對機芯的畫龍點睛。

寶玑Marine航海系列5887陀飛輪時間等式腕表運用的機芯打磨（倒角）工藝

需要特别強調的是，機芯的後處理工藝是高度依賴人手操作的技藝，絕大部分工序都無法借助機械設備完成。因為機械設備既不能判斷何為圓潤，何為光滑，也難以執行相關的操作，隻有依靠經驗豐富的親手完成。

于是問題來了：既然鐘表的機芯已經可以正常運行了，為何還要煞費苦心對它進行打磨呢？

其根本的原因在于：構成機芯的大部分金屬零件都是以銑削而非沖壓的方式制作的。所謂銑削（具體可百度），就好比我們用小刀去削鉛筆、削蘋果，必然會留下可見的粗糙邊緣。而瑞士高級制表的傳統，是不允許對這些瑕疵的存在視而不見的，于是便發展出了旨在消除一切粗糙加工痕迹的打磨工藝，包括條紋打磨、抛光、倒角（下文中有詳解）、雕花工藝等等，将粗加工的金屬零件升華為美學上令人愉快的藝術品。

可以說，如果沒有打磨工藝的加持，即便高端複雜如三問、陀飛輪機芯也不過是“毛坯房”的水平。

一枚正在打磨的“毛坯級”陀飛輪機芯

另一方面，适當的打磨也可以确保機芯零件的良好運行。例如，精細抛光的發條盒内壁可以确保金屬發條順暢而平穩地提供動力；而精良打磨的齒輪則可以有效降低磨損，延長零件使用壽命。

通常來說，研發人員在機芯的設計環節就會打磨工藝考慮在内，做詳細的工程規劃。正如百達翡麗的内部人士所透露的，每一枚百達翡麗的新機芯必須經由兩位美學委員會的成員審批，即品牌的前任和現任掌門Philippe Stern和Thierry Stern，可見對其重視程度。

總而言之，無論是出于純粹的美學還是機芯性能的需要，打磨在高級制表業中的地位都是無可替代的。作為區分高端腕表與普通腕表的主要特質，它甚至貢獻了一款腕表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價格。

獨立品牌Romain Gauthier的機芯打磨，将本應是平面的夾闆邊緣打磨成了圓弧狀

打磨工藝的種類

然而，許多人并沒有意識到，在腕表内部看不到的部分，瑞士制表師們對機芯進行了多少打磨修飾，這也是為什麼鐘表發燒友們能夠從觀賞一枚高檔腕表（機芯）中獲得比普通人更多的樂趣和滿足。

江詩丹頓傳承系列三問腕表及機芯

那麼高端腕表的機芯中有哪些較為常見的打磨工藝呢？

日内瓦條紋（Côtes de Genève）

日内瓦條紋打磨屬于中高檔瑞士腕表的标配，它是在機芯背面（背向表盤）的夾闆上，以同心圓、放射狀或平行波紋的形态刻畫的一系列細小劃痕。日内瓦條紋屬于瑞士機芯的基礎打磨工藝，幾乎所有背透腕表的機芯上都能夠看到它的痕迹。

據說，日内瓦條紋是誕生于一百多年前的日内瓦雕刻師大罷工期間。當時，吝啬的鐘表制造商們為了不向雕刻師妥協，開發出了這種條紋狀的夾闆打磨工藝，随即取代了繁瑣且耗時的手工雕刻工藝。

歐米茄機芯的日内瓦條紋打磨

除了作為裝飾，日内瓦條紋也兼有實用性的功能。話說在一百多年前的技術條件下，制表師們在将機芯裝入表殼時，灰塵也會不可避免地随空氣進入。而灰塵一旦接觸軸承或是輪齒部分，就容易影響零件的潤滑和造成潤滑油變質（産生油泥）。而日内瓦條紋的紋理則可以“捕獲”這些灰塵，讓它們安靜地停留在夾闆上，不至影響機芯的運行。

珍珠紋（Perlage）

珍珠紋一詞源于法語中的“珍珠” ，它是也被形象地稱為魚鱗紋打磨，即在機芯基闆上旋轉碾壓出袖珍的半重疊圓形圖案。珍珠紋打磨同樣是項古老的技藝，在腕表中普遍存在，但多隐藏于夾闆的下方，對使用者不可見。

倒角（Anglage）

與日内瓦條紋和珍珠紋相對應的，倒角可以說是所有機芯打磨工藝中的桂冠，屬于精加工中的精加工。它具體的操作方法是在機芯的夾闆、齒輪、橋闆等零件的邊緣，切割出一道45°的斜面，一方面去除毛邊，一方面讓銳利的邊緣顯得圓潤。這項工藝通常不太可能出現在在幾萬元價位的腕表機芯上，因為不劃算。

萬寶龍旗下美耐華表廠的标志性箭頭形撥杆的倒角打磨

倒角工藝運用在不同的部位和呈現不同的效果，是決定腕表機芯檔次的決定性因素。例如在規則的夾闆邊緣（呈直線）進行倒角，可以借用機械設備輔助進行。而弧形的倒角、銳角的倒角和凹角的倒角，則需要百分之百純手工進行，涉及的工具包括硬質的不鏽鋼锉刀、陶瓷刀和較柔軟的黃楊木、龍膽木等等。所有倒角的角度、寬度、平滑度、光澤度需要盡可能一緻，如欲打磨出鏡面抛光的效果，還需輔以微米級鑽石（金剛石）粉末。

鏡面抛光（Mirror Finish）

雖然聽起來很簡單，但在機芯中實現鏡面抛光是一個艱巨的過程。該項工藝實際包含多道工序，需要借助不同硬度的工具和磨料（尤其是金剛石粉末）反複抛光，從粗顆粒逐步到越來越細的顆粒，在零部件表面打磨出鏡面的效果。

夾闆邊緣呈現出完美的黑色抛光效果

最完美的鏡面抛光被稱為黑色抛光。除了完全平滑和無瑕疵外，當從某些角度觀察時，零件表面會呈現出黑色，因為它吸收了所有照射的光線。或者，當從另一個對應的角度觀看時，其反射光将是非常強烈和集中的。

打磨工藝的頂級案例

接下來我們看到的這枚出自獨立制表品牌KRAYON的Anywhere日出日落時間腕表，堪稱一本鐘表打磨工藝的“教科書”；它同時也是一款精密的日出日落時間的計算機，可以經由制表師進行編程，顯示全球任意地點的日出日落時間和晝夜長短。

KRAYON Anywhere日出日落時間腕表

衆所周知，地球上每一個地區的日出日落時間都是不一樣的，而且一年365天呈周期性的變化。如果你要到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看升降旗，或是到塞班或沙巴欣賞日出日落的美景，最好能掌握當地的日出日落時間，這可以通過較為繁瑣的數學運算或是查詢當地的時間表得知。

而在高端機械腕表中。也有一項日出日落時間顯示的功能。不過具備該項功能的腕表，隻能針對某一特定的地理位置，在腕表出廠之前就要提前設定好，在腕表出廠之後就再也無法更改，隻能顯示這唯一且固定地點的日出日落時間。

KRAYON Everywhere超級複雜腕表

而瑞士獨立制表品牌KRAYON卻希望能夠打破這一限制，它的首款作品Everywhere是一款名副其實的可以指示世界上所有地方日出日落時間的超級複雜腕表，通過表冠完成對任意地點的經度、緯度及時區的設定。這枚腕表也獲得了2018年的日内瓦高級鐘表大賞（GPHG）最佳創新大獎（Innovation Prize）。

Anywhere腕表使用了與前代作品相同的專利，隻不過将功能限定在某一個具體的地點。作品保持了傳統的中央時分針指示，外圍是一個環形區域，其上有一枚小小的太陽在晝夜不息的運轉，指示着24小時的時間。

環形區域被不同的顔色（事實上是兩片上下半重合的透明圓環）區隔為兩部分，分别代表天藍色的白晝和深藍色的夜晚。兩個區域的長度每天都在變化，真實顯示着所設定地點每天都在變化着的日升和日落時間，就像每一個晝夜，從未雷同。

外圍的環形區域指示日升和日落時間以及晝夜的長短

那麼它是如何以全機械的方式來設定地點的呢？請看在機芯内部的6點鐘位置，有一個被稱為凸輪的結構。該凸輪模拟了真實的地球，可通過螺絲調整凸輪的偏心率以及其相對于運動區域中心的位置，模拟在地球上的任意位置及時區。

Anywhere日出日落時間腕表的控制核心

它運行的方式如下圖，上下兩層分别帶動表盤環形區域的日出及日落圓環，每年旋轉一周。

除了極其複雜和精密的結構之外，我們重點來看這枚腕表的機芯打磨工藝。

它的機芯有許多神來之筆。首先是主夾闆的輪廓，參考了瑞士納沙塔爾湖的湖岸線，這也是KRAYON工作室的所在地。

仔細看，夾闆上的打磨條紋并不像常規的日内瓦條紋那樣是一側收斂的，它的形狀事實上是納沙泰爾的日出時間的函數，橫坐标為日期，縱坐标為日出時間。

凸輪的形狀和外觀都非常醒目，其邊緣采用黑色抛光，上方采用了抛光和拉絲處理。同樣，凸輪的頂部架構也經過了細緻的打磨，邊緣有寬大的抛光斜面，并帶有弧形的銳角。

凸輪外側的U型齒條做了“雙内倒角”，想象一下，制表師在用工具打磨的時候，很容易傷到對面已經打磨完畢的倒角，才做的角度和和空間都受到很大局限。

内行的表友還能從機芯上找到許多經典的細節，包括發條盒棘輪上的抛光齒；

擺輪内側的腎形日内瓦風格螺柱支架；

以及擒縱輪夾闆上的鋼制黑色抛光帽；

它的與相鄰夾闆的倒角必須是嚴絲合縫且連續的，這屬于傳統的日内瓦系懷表的制作工藝，在現代機械表中并不常見。

綜上所述，這枚複雜功能腕表的做工極其精緻，尤其機芯的後處理工藝令人贊歎。唯有如此，才能配得上的它精密的功能以及96,000瑞士法郎的售價。

文 陳光大

編輯 韓哈哈 王筠琪（實習）

圖片由品牌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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