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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級下冊必讀書目朱自清

教育 更新时间:2024-09-17 23:47:53

  八年級下冊必讀書目朱自清(朱自清經典常談)(1)

  《史記》《漢書》第九

  說起中國的史書,《史記》、《漢書》,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有兩個原因。一則這兩部書是最早的有系統的曆史,再早雖然還有《尚書》、《魯春秋》、《國語》、《春秋左氏傳》、《戰國策》等,但《尚書》、《國語》、《戰國策》,都是記言的史,不是記事的史。《春秋》和《左傳》是記事的史了,可是《春秋》太簡短,《左氏傳》雖夠鋪排的,而跟着《春秋》編年的系統,所記的事還不免散碎。《史記》創了「紀傳體」,叙事自黃帝以來到著者當世,就是漢武帝的時候,首尾三千多年。《漢書》采用了《史記》的體制,卻以漢事為斷,從高祖到王莽,隻二百三十年。後來的史書全用《漢書》的體制,斷代成書;二十四史裡,《史記》、《漢書》以外的二十二史都如此。這稱為「正史」。《史記》、《漢書》,可以說都是「正史」的源頭。二則,這兩部書都成了文學的古典;兩書有許多相同處,雖然也有許多相異處。大概東漢、魏、晉到唐,喜歡《漢書》的多,唐以後喜歡《史記》的多,而明、清兩代尤然。這是兩書文體各有所勝的緣故。但曆來班、馬并稱,《史》、《漢》連舉,它們叙事寫人的技術,畢竟是大同的。

  《史記》,漢司馬遷着。司馬遷字子長,左馮翊夏陽(今陝西韓城)人,(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一四五——生,卒年不詳。)他是太史令司馬談的兒子。小時候在本鄉隻幫人家耕耕田、放放牛玩兒。司馬談作了太史令,才将他帶到京師(今西安)讀書。他十歲的時候,便認識「古文」的書了。二十歲以後,到處遊曆,眞是足迹遍天下。他東邊到過現在的河北、山東及江、浙沿海,南邊到過湖南、江西、雲南、貴州,西邊到過陝、甘、西康等處,北邊到過長城等處;當時的「大漢帝國」,除了朝鮮、河西(今甯夏一帶)、嶺南幾個新開郡外,他都走到了。他的出遊,相傳是父親命他搜求史料去的;但也有些處是因公去的。他搜得了多少寫的史料,沒有明文,不能知道。可是他卻看到了好些古代的遺迹,聽到了好些古代的轶聞;這些都是活史料,他用來印證并補充他所讀的書。他作《史記》,叙述和描寫往往特别親切有味,便是為此。他的遊曆不但增廣了他的見聞,也增廣了他的胸襟;他能夠綜括三千多年的事,寫成一部大書,而行文又極其抑揚變化之緻,可見出他的胸襟是如何的闊大。

  他二十幾歲的時候,應試得高第,作了郎中。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一一〇),大行封禅典禮,步騎十八萬,旌旗千餘裡。司馬談是史官,本該從行;但是病得很重,留在洛陽不能去。司馬遷卻跟去了。回來見父親,父親已經快死了,拉着他的手嗚咽着道:「我們先人從虞、夏以來,世代作史官;周末棄職他去,從此我家便衰微了。我雖然恢複了世傳的職務,可是不成;你看這回封禅大典,我竟不能從行,眞是命該如此!再說孔子因為眼見王道缺,禮樂衰,才整理文獻,論《詩》、《書》,作《春秋》,他的功績是不朽的。孔子到現在又四百多年了,各國隻管争戰,史籍都散失了,這得搜求整理;漢朝一統天下,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也得記載表彰。我作了太史令,卻沒能盡職,無所論著,眞是惶恐萬分。你若能繼承先業,再作太史令,成就我的未竟之志,揚名于後世,那就是大孝了。你想着我的話罷。」1.司馬遷聽了父親這番遺命,低頭流淚答道:「兒子雖然不肖,定當将你老人家所搜集的材料,小心整理起來,不敢有所遺失。」2.司馬談便在這年死了;司馬遷這年三十六歲。父親的遺命指示了他一條偉大的路。

  父親死的第三年,司馬遷果然作了太史令。他有機會看到許多史籍和别的藏書,便開始作整理的工夫。那時史料都集中在太史令手裡,特别是漢代各地方行政報告,他那裡都有。他一面整理史料,一面卻忙着改曆的工作;直到太初元年(公元前一〇四),太初曆完成,才動手着他的書。天漢二年(公元前九九),李陵奉了貳師将軍李廣利的命,領了五千兵,出塞打匈奴。匈奴八萬人圍着他們;他們殺傷了匈奴一萬多,可是自己的人也死了一大半。箭完了,又沒吃的,耗了八天,等貳師将軍派救兵。救兵竟沒有影子。匈奴卻派人來招降。李陵想着回去也沒有臉,就降了。武帝聽了這個消息,又急又氣。朝廷裡紛紛說李陵的壞話。武帝問司馬遷,李陵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李陵也作過郎中,和司馬遷同過事,司馬遷是知道他的。

  他說李陵這個人秉性忠義,常想犧牲自己,報效國家。這回以少敵衆,兵盡路窮,但還殺傷那麼些人,功勞其實也不算小。他決不是怕死的人,他的降大概是假意的,也許在等機會給漢朝出力呢。武帝聽了他的話,想着貳師将軍是自己派的元帥,司馬遷卻将功勞歸在投降的李陵身上,眞是大不敬;便教将他抓起來,下在獄裡。第二年,武帝殺了李陵全家,處司馬遷宮刑。宮刑是個大辱,污及先人,見笑親友。他灰心失望已極,隻能發憤努力,在獄中專心緻志寫他的書,希圖留個後世名。過了兩年,武帝改元太始,大赦天下。他出了獄,不久卻又作了宦者作的官,中書令,重被寵信。但他還繼續寫他的書。直到征和二年(公元前九一),全書才得完成,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他死後,這部書部份的流傳;到宣帝時,他的外孫楊恽才将全書獻上朝廷去,并傳寫公行于世。漢人稱為《太史公書》、《太史公》、《太史公記》、《太史記》。魏、晉間才簡稱為《史記》,《史記》便成了定名。這部書流傳時頗有缺佚,經後人補續改竄了不少;隻有元帝、成帝間褚少孫補的有主名,其餘都不容易考了。

  司馬遷是竊比孔子的。孔子是在周末官守散失時代第一個保存文獻的人;司馬遷是秦火以後第一個保存文獻的人。他們保存的方法不同,但是用心一樣。《史記自序》裡記着司馬遷和上大夫壺遂讨論作史的一番話。司馬遷引述他的父親稱揚孔子整理六經的豐功偉業,而特别着重《春秋》的著作。他們父子都是相信孔子作《春秋》的。他又引董仲舒所述孔子的話:「我有種種覺民救世的理想,憑空發議論,恐怕人不理會;不如藉曆史上現成的事實來表現,可以深切着明些。」3.這便是孔子作《春秋》的趣旨;他是要明王道,辨人事,分明是非、善惡、賢不肖,存亡繼絕,補敝起廢,作後世君臣龜鑒。《春秋》實在是禮義的大宗,司馬遷相信禮治是勝于法治的。他相信《春秋》包羅萬象,采善貶惡,并非以刺譏為主。像他父親遺命所說的,漢興以來,人主明聖盛德,和功臣、世家、賢大夫之業,是他父子職守所在,正該記載表彰。他的書記漢事較詳,固然是史料多,也是他意主尊漢的緣故。他排斥暴秦,要将漢遠承三代。這正和今文家說的《春秋》尊魯一樣,他的書實在是竊比《春秋》的。他雖自稱隻是「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4.,述而不作,不敢與《春秋》比,那不過是謙詞罷了。

  他在《報任安書》裡說他的書「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史記自序》裡說:「罔(網)羅天下放佚舊聞,王迹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王迹所興」,始終盛衰,便是「古今之變」,也便是「天人之際」。「天人之際」隻是天道對于人事的影響;這和所謂「始終盛衰」都是陰陽家言。陰陽家倡「五德終始說」,以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德,互相克勝,終始運行,循環不息。當運者盛,王迹所興;運去則衰。西漢此說大行,與「今文經學」合而為一。司馬遷是請教過董仲舒的,董就是今文派的大師;他也許受了董的影響。「五德終始說」原是一種曆史哲學;實際的教訓隻是讓人君順時修德。

  《史記》雖然竊比《春秋》,卻并不用那咬文嚼字的書法,隻據事實錄,使善惡自見。書裡也有議論,那不過是著者牢騷之辭,與大體是無關的。原來司馬遷自遭李陵之禍,更加努力著書。他覺得自己已經身廢名裂,要發抒意中的郁結,隻有這一條通路。他在《報任安書》和《史記自序》裡引了文王以下到韓非諸賢聖,都是發憤才著書的。他自己也是個發憤著書的人。天道的無常,世變的無常,引起了他的慨歎;他悲天憫人,發為牢騷抑揚之辭。這增加了他的書的情韻。後世論文的人推尊《史記》,一個原因便在這裡。

  班彪論前史得失,卻說他「論議淺而不笃,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論遊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以為「大敝傷道」5.;班固也說他「是非頗謬于聖人」6.。其實推崇道家的是司馬談;司馬遷時,儒學已成獨尊之勢,他也成了一個推崇的人了。至于《遊俠》、《貨殖》兩傳,确有他的身世之感。那時候有錢可以贖罪,他遭了李陵之禍,刑重家貧,不能自贖,所以才有「羞貧窮」的話;他在窮窘之中,交遊竟沒有一個抱不平來救他的,所以才有稱揚遊俠的話。這和《伯夷傳》裡天道無常的疑問,都隻是偶一借題發揮,無關全書大旨。東漢王允死看「發憤」著書一語,加上咬文嚼字的成見,便說《史記》是「佞臣」的「謗書」7.,那不但誤解了《史記》,也太小看了司馬遷了。

  《史記》體例有五:十二本紀,記帝王政迹,是編年的。十表,以分年略記世代為主。八書,記典章制度的沿革。三十世家,記侯國世代存亡。七十列傳,類記各方面人物。史家稱為「紀傳體」,因為「紀傳」是最重要的部份。古史不是斷片的雜記,便是順案年月的纂錄;自出機杼,創立規模,以駕馭去取各種史料的,從《史記》起始。司馬遷的确能夠貫穿經傳,整齊百家雜語,成一家言。他明白「整齊」的必要,并知道怎樣去「整齊」:這實在是創作,是以述為作。他這樣将自有文化以來三千年間君臣士庶的行事,「合一爐而冶之」,卻反映着秦漢大一統的局勢。《春秋左氏傳》雖也可算通史,但是規模完具的通史,還得推《史記》為第一部書。班固根據他父親班彪的意見,說司馬遷「善叙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隐惡,故謂之實錄」8.。「直」是「簡省」的意思;簡省而能明确,便見本領。《史記》共一百三十篇,列傳占了全書的過半數;司馬遷的史觀是以人物為中心的。他最長于描寫;靠了他的筆,古代許多重要人物的面形,至今還活現在紙上。

  《漢書》,漢班固着。班固,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鹹陽)人,(光武帝建武八年——公元三二——生,和帝永元四年——公元九二——卒。)他家和司馬氏一樣,也是個世家;《漢書》是子繼父業,也和司馬遷差不多。但班固的憑借,比司馬遷好多了。他曾祖班斿,博學有才氣,成帝時,和劉向同校皇家藏書。成帝賜了他全套藏書的副本,《史記》也在其中。當時書籍流傳很少,得來不易;班家得了這批賜書,眞像大圖書館似的。他家又有錢,能夠招待客人。後來有好些學者,老遠的跑到他家來看書;揚雄便是一個。班斿的次孫班彪,旣有書看,又得接觸許多學者;于是盡心儒術,成了一個史學家。《史記》以後,續作很多,但不是偏私,就是鄙俗;班彪加以整理補充,着了六十五篇《後傳》。他詳論《史記》的得失,大體确當不移。他的書似乎隻有本紀和列傳;世家是并在列傳裡。這部書沒有流傳下來,但他的兒子班固的《漢書》是用它作底本的。

  班固生在河西;那時班彪避亂在那裡。班固有弟班超,妹班昭,後來都有功于《漢書》。他五歲時随父親到那時的京師洛陽。九歲時能作文章,讀詩賦。大概是十六歲罷,他入了洛陽的大學,博覽羣書。他治學不專守一家;隻重大義,不沾沾在章句上。又善作辭賦。為人寬和容衆,不以才能驕人。在大學裡讀了七年書,二十三歲上,父親死了,他回到安陵去。明帝永平元年(公元五八),他二十八歲,開始改撰父親的書。他覺得《後傳》不夠詳的,自己專心精究,想完成一部大書。過了三年,有人上書給明帝,告他私自改作舊史。當時天下新定,常有人假造預言,搖惑民心,私改舊史,更有機會造謠,罪名可以很大。

  明帝當即诏令扶風郡逮捕班固,解到洛陽獄中,并調看他的稿子。他兄弟班超怕鬧出大亂子,永平五年(公元六二),帶了全家趕到洛陽;他上書給明帝,陳明原委,請求召見。明帝果然召見。他陳明班固不敢私改舊史,隻是續父所作。那時扶風郡也已将班固稿子送呈。明帝卻很賞識那稿子,便命班固作校書郎,蘭台令史,跟别的幾個人同修世祖(光武帝)本紀。班家這時候很窮。班超也作了一名書記,幫助哥哥養家。後來班固等又述諸功臣的事迹,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上。這些後來都成了劉珍等所撰的《東觀漢記》的一部份,與《漢書》是無關的。

  明帝這時候才命班固續完前稿。永平七年(公元六四),班固三十三歲,在蘭台重行寫他的大着。蘭台是皇家藏書之處,他取精用弘,比家中自然更好。次年,班超也作了蘭台令史。雖然在官不久,就從軍去了,但一定給班固幫助很多。章帝即位,好辭賦,更賞識班固了。他因此得常到宮中讀書,往往連日帶夜的讀下去。大概在建初七年(公元八二),他的書才大緻完成。那年他是五十一歲了。和帝永元元年(公元八九),車騎将軍窦憲出征匈奴,用他作中護軍,參議軍機大事。這一回匈奴大敗,逃得不知去向。窦憲在出塞三千多裡外的燕然山上刻石紀功,教班固作銘。這是著名的大手筆。

  次年他回到京師,就作窦憲的秘書。當時窦憲威勢極盛;班固倒沒有仗窦家的勢欺壓人,但他的兒子和奴仆卻都無法無天的。這就得罪了許多地面上的官兒;他們都敢怒而不敢言。有一回他的奴子喝醉了,在街上罵了洛陽令種兢,種兢氣恨極了,但也隻能記在心裡。永元四年(公元九二),窦憲陰謀弒和帝,事敗,自殺。他的黨羽,或誅死,或免官。班固先隻免了官,種兢卻饒不過他,逮捕了他,下在獄裡。他已經六十一歲了,受不得那種苦,便在獄裡死了。和帝得知,很覺可惜,特地下诏申斥種兢,命他将主辦的官員抵罪。班固死後,《漢書》的稿子很散亂。他的妹子班昭也是高才博學,嫁給曹世叔,世叔早死,她的節行并為人所重。當時稱為曹大家。這時候她奉诏整理哥哥的書;并有高才郎官十人,從她研究這部書——經學大師扶風馬融,就在這十人裡。書中的八表和天文志那時還未完成,她和馬融的哥哥馬續參考皇家藏書,将這些篇寫定,這也是奉诏辦的。

  《漢書》的名稱從《尚書》來,是班固定的。他說唐、虞、三代當時都有記載,頌述功德;漢朝卻到了第六代才有司馬遷的《史記》。而《史記》是通史,将漢朝皇帝的本紀放在盡後頭,并且将堯的後裔的漢和秦、項放在相等的地位,這實在不足以推尊本朝。況《史記》隻到武帝而止,也沒有成段落似的。他所以斷代述史,起于高祖,終于平帝時王莽之誅,共十二世,二百三十年,作紀、表、志、傳凡百篇,稱為《漢書》9.。班固着《漢書》,雖然根據父親的評論,修正了《史記》的缺失,但斷代的主張,卻是他的創見。他這樣一面保存了文獻,一面貫徹了發揚本朝功德的趣旨。所以後來的正史都以他的書為模闆,名稱也多叫作「書」。他這個創見,影響是極大的。他的書所包舉的,比《史記》更為廣大;天地、鬼神、人事、政治、道德、藝術、文章,盡在其中。

  書裡沒有世家一體,本于班彪《後傳》。漢代封建制度,實際上已不存在;無所謂侯國,也就無所謂世家。這一體的并入列傳,也是自然之勢。至于改「書」為「志」,隻是避免與《漢書》的「書」字相重,無關得失。但增加了《藝文志》,叙述古代學術源流,記載皇家藏書目錄,所關卻就大了。《藝文志》的底本是劉歆的《七略》。劉向、劉歆父子都曾奉诏校讀皇家藏書;他們開始分别源流,編訂目錄10.,使那些「中秘書」漸得流傳于世,功勞是很大的。他們的原著都已不存,但《藝文志》還保留着劉歆《七略》的大部份。這是後來目錄學家的寶典。原來秦火之後,直到成帝時,書籍才漸漸出現;成帝诏求遺書于天下,這些書便多聚在皇家。劉氏父子所以能有那樣大的貢獻,班固所以想到在《漢書》裡增立《藝文志》,都是時代使然。司馬遷便沒有這樣好運氣。

  《史記》成于一人之手,《漢書》成于四人之手。表、志由曹大家和馬續補成;紀、傳從昭帝至平帝有班彪的《後傳》作底本。而從高祖至武帝,更多用《史記》的文字。這樣一看,班固自己作的似乎太少。因此有人說他的書是「剽竊」而成11.,算不得著作。但那時的著作權的觀念還不甚分明,不以抄襲為嫌;而史書也不能憑虛别構。班固删潤舊文,正是所謂「述而不作」。他删潤的地方,卻頗有别裁,決非率爾下筆。史書叙漢事,有阙略的,有隐晦的,經他潤色,便變得詳明,這是他的獨到處。漢代「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他實在表彰得更為到家。書中收載别人整篇的文章甚多,有人因此說他是「浮華」之士12.,這些文章大抵關系政治學術,多是經世有用之作。那時還沒有文集,史書加以搜羅,不失保存文獻之旨。至于收錄辭賦,卻是當時的風氣和他個人的嗜好;不過從現在看來,這些也正是文學史料,不能抹煞的。

  班、馬優劣論起于王充《論衡》。他說班氏父子「文義浃備,紀事詳贍」,觀者以為勝于《史記》13.。王充論文,是主張「華實俱成」的14.。漢代是個辭賦的時代,所謂「華」,便是辭賦化。《史記》當時還用散行文字;到了《漢書》,便弘麗精整,多用排偶,句子也長了。這正是辭賦的影響。自此以後,直到唐代,一般文士,大多偏愛《漢書》,專門傳習,《史記》的傳習者卻甚少。這反映着那時期崇尚骈文的風氣。唐以後,散文漸成正統,大家才提倡起《史記》來;明歸有光及清桐城派更力加推尊,《史記》差不多要駕乎《漢書》之上了。這種優劣論起于二書散整不同,質文各異;其實是跟着時代的好尚而轉變的。

  晉代張輔,獨不好《漢書》。他說:「世人論司馬遷、班固才的優劣,多以固為勝,但是司馬遷叙三千年事,隻五十萬言,班固叙二百年事,卻有八十萬言。煩省相差如此之遠,班固那裡趕得上司馬遷呢!」15.劉知幾《史通》卻以為「《史記》雖叙三千年事,詳備的也隻漢興七十多年,前省後煩,未能折中;若教他作《漢書》,恐怕比班固還要煩些」16.。劉知幾左袒班固,不無過甚其辭。平心而論,《漢書》确比《史記》繁些。《史記》是通史,雖然意在尊漢,不妨詳近略遠,但叙漢事到底不能太詳;司馬遷是知道「折中」的。《漢書》斷代為書,盡可充分利用史料,盡其頌述功德的職分;載事旣多,文字自然繁了,這是一。《漢書》載别人文字也比《史記》多,這是二。《漢書》文字趨向骈體,句子比散體長,這是三。這都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不足為《漢書》病。範晔《後漢書·班固傳贊》說班固叙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這是不錯的。

  宋代鄭樵在《通志總序》裡抨擊班固,幾乎說得他不值一錢。劉知幾論通史不如斷代,以為通史年月悠長,史料亡佚太多,所可采錄的大都陳陳相因,難得新異。《史記》已不免此失;後世仿作,貪多務得,又加上繁雜的毛病,簡直教人懶得去看17.。按他的說法,像《魯春秋》等,怕也隻能算是截取一個時代的一段兒,相當于《史記》的叙述漢事;不是無首無尾,就是有首無尾。這都不如斷代史的首尾一貫好。像《漢書》那樣,所記的隻是班固的近代,史料豐富,搜求不難。隻需破費工夫,總可一新耳目,「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的18.。鄭樵的意見恰相反。他注重會通,以為曆史是聯貫的,要明白因革損益的軌迹,非會通不可。通史好在能見其全,能見其大。他稱贊《史記》,說是「六經之後,惟有此作」。他說班固斷漢為書,古今間隔,因革不明,失了會通之道,眞隻算是片段罷了19.。其實通古和斷代,各有短長,劉、鄭都不免一偏之見。

  《史》、《漢》可以說是各自成家。《史記》「文直而事核」,《漢書》「文贍而事詳」20.。司馬遷感慨多,微情妙旨,時在文字蹊徑之外;《漢書》卻一覽之餘,情詞俱盡。但是就史論史,班固也許比較客觀些,比較合體些。明茅坤說「《漢書》以矩矱勝」21.,清章學誠說「班氏守繩墨」,「班氏體方用智「22.,都是這個意思。晉傅玄評班固,「論國體則飾主阙而折忠臣,叙世教則貴取容而賤直節」23.。這些隻關識見高低,不見性情偏正,和司馬遷《遊俠》、《貨殖》兩傳蘊含着無窮的身世之痛的不能相比,所以還無礙其為客觀的。總之,《史》、《漢》二書,文質和繁省雖然各不相同,而所采者博,所擇者精,卻是一樣;組織的弘大,描寫的曲達,也同工異曲。二書并稱良史,決不是偶然的。

  【注釋】

  1.原文見《史記自序》。

  2.原文見《史記自序》。

  3.原文見《史記自序》。

  4.原文見《史記自序》。

  5.《後漢書·班彪傳》。

  6.《漢書·司馬遷傳贊》。

  7.《後漢書·蔡邕傳》。

  8.同6.。

  9.《漢書·叙傳》。

  10.劉向着有《别錄》。

  11.《通志總序》。

  12.《通志總序》。

  13.《超奇篇》,這裡據《史通·鑒識》原注引,和通行本文字略異。

  14.《超奇篇》。

  15.原文見《晉書·張輔傳》。

  16.原文見《史通·雜說》上。

  17.《史通·六家》。

  18.《史通·六家》。

  19.同2.、12.。

  20.《後漢書·班固傳贊》。

  21.《漢書評林序》。

  22.《文史通義·詩教》下。

  23.《史通·書事》。

  【參考資料】

  鄭鶴聲《史漢研究》。《司馬遷年譜》。《班固年譜》。

  諸子第十

  春秋末年,封建制度開始崩壞,貴族的統治權,漸漸維持不住。社會上的階級,有了紊亂的現象。到了戰國,更看見農奴解放,商人擡頭。這時候一切政治的、社會的、經濟的制度,都起了根本的變化。大家平等自由,形成了一個大解放的時代。在這個大變動當中,一些才智之士,對于當前的情勢,有種種的看法,有種種的主張;他們都想收拾那動亂的局面,讓它穩定下來。有些傾向于守舊的,便起來擁護舊文化、舊制度,向當世的君主和一般人申述他們擁護的理由,給舊文化、舊制度找出理論上的根據。也有些人起來批評或反對舊文化、舊制度;又有些人要修正那些。還有人要建立新文化、新制度來代替舊的;還有人壓根兒反對一切文化和制度。這些人也都根據他們自己的見解各說各的,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這便是諸子之學,大部份可以稱為哲學。這是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也是一個思想發達的時代,在中國學術史裡是稀有的。

  諸子都出于職業的「士」。「士」本是封建制度裡貴族的末一級;但到了春秋、戰國之際,「士」成了有才能的人的通稱。在貴族政治未崩壞的時候,所有的知識、禮、樂等等,都在貴族手裡,平民是沒分的。那時有知識技能的專家,都由貴族專養專用,都是在官的。到了貴族政治崩壞以後,貴族有的失了勢,窮了,養不起自用的專家。這些專家失了業,流落到民間,便賣他們的知識技能為生。凡有權有錢的都可以臨時僱用他們;他們起初還是伺候貴族的時候多,不過不限于一家貴族罷了。這樣發展了一些自由職業;靠這些自由職業為生的,漸漸形成了一個特殊階級,便是「士農工商」的「士」。這些「士」,這些專家,後來居然開門授徒起來。徒弟多了,聲勢就大了,地位也高了。他們除掉執行自己的職業之外,不免根據他們專門的知識技能,研究起當時的文化和制度來了。這就有了種種看法和主張。各「思以其道易天下」1.。諸子百家便是這樣興起的。

  第一個開門授徒發揚光大那非農非工非商非官的「士」的階級的,是孔子。孔子名丘,他家原是宋國的貴族,貧寒失勢,才流落到魯國去。他自己作了一個儒士;儒士是以教書和相禮為職業的,他卻隻是一個「老教書匠」。他的教書有一個特别的地方,就是「有教無類」2.。他大招學生,不問身家,隻要繳相當的學費就收;收來的學生,一律教他們讀《詩》、《書》等名貴的古籍,并教他們禮樂等功課。這些從前是隻有貴族才能夠享受的,孔子是第一個将學術民衆化的人。他又帶着學生,周遊列國,說當世的君主;這也是從前沒有的。他一個人開了講學和遊說的風氣,是「士」階級的老祖宗。他是舊文化、舊制度的辯護人,以這種姿态創始了所謂儒家。所謂舊文化、舊制度,主要的是西周的文化和制度,孔子相信是文王、周公創造的。繼續文王、周公的事業,便是他給他自己的使命。他自己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3.;所述的,所信所好的,都是周代的文化和制度。《詩》、《書》、《禮》、《樂》等是周文化的代表,所以他拿來作學生的必修科目。這些原是共同的遺産,但後來各家都講自己的新學說,不講這些;講這些的始終隻有「述而不作」的儒家。因此《詩》、《書》、《禮》、《樂》等便成為儒家的專有品了。

  孔子是個博學多能的人,他的講學是多方面的。他講學的目的在于養成「人」,養成為國家服務的人,并不在于養成某一家的學者。他教學生讀各種書,學各種功課之外,更注重人格的修養。他說為人要有眞性情,要有同情心,能夠推己及人,這所謂「直」、「仁」、「忠」、「恕」;一面還得合乎禮,就是遵守社會的規範。凡事隻問該作不該作,不必問有用無用;隻重義,不計利。這樣人才配去幹政治,為國家服務。孔子的政治學說,是「正名主義」。他想着當時制度的崩壞,階級的紊亂,都是名不正的緣故。君沒有君道,臣沒有臣道,父沒有父道,子沒有子道,實和名不能符合起來,天下自然亂了。救時之道,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4.;正名定分,社會的秩序,封建的階級便會恢複的他是給封建制度找了一個理論的根據。這個正名主義,又是從《春秋》和古史官的種種書法歸納得來的。他所謂「述而不作」,其實是以述為作,就是理論化舊文化、舊制度,要将那些維持下去。他對于中國文化的貢獻,便在這裡。

  孔子以後,儒家還出了兩位大師,孟子和荀子。孟子名轲,鄒人;荀子名況,趙人。這兩位大師代表儒家的兩派。他們也都擁護周代的文化和制度,但更進一步的加以理論化和理想化。孟子說人性是善的。人都有恻隐心、羞惡心、辭讓心、是非心;這便是仁、義、禮、智等善端,隻要能夠加以擴充,便成善人。這些善端,又總稱為「不忍人之心」。聖王本于「不忍人之心」,發為「不忍人之政」5.,便是「仁政」,「王政」。一切政治的、經濟的制度都是為民設的,君也是為民設的——這卻已經不是封建制度的精神了。和王政相對的是霸政。霸主的種種制作設施,有時也似乎為民,其實不過是達到好名、好利、好尊榮的手段罷了。荀子說人性是惡的。性是生之本然,裡面不但沒有善端,還有争奪放縱等惡端。但是人有相當聰明才力,可以漸漸改善學好;積久了,習慣自然,再加上專一的工夫,可以到聖人的地步。所以善是人為的。孟子反對功利,他卻注重它。他論王霸的分别,也從功利着眼。孟子注重聖王的道德,他卻注重聖王的威權。他說生民之初,縱欲相争,亂得一團糟;聖王建立社會國家,是為明分、息争的。禮是社會的秩序和規範,作用便在明分;樂是調和情感的,作用便在息争。他這樣從功利主義出發,給一切文化和制度找到了理論的根據。

  儒士多半是上層社會的失業流民;儒家所擁護的制度,所講、所行的道德,也是上層社會所講、所行的。還有原業農工的下層失業流民,卻多半成為武士。武士是以幫人打仗為職業的專家。墨翟便出于武士。墨家的創始者墨翟,魯國人,後來做到宋國的大夫,但出身大概是很微賤的。「墨」原是作苦工的犯人的意思,大概是個诨名;「翟」是名字。墨家本是賤者,也就不辭用那個诨名自稱他們的學派。墨家是有團體組織的,他們的首領叫作「巨子」;墨子大約就是第一任「巨子」。他們不但是打仗的專家,并且是制造戰争器械的專家。

  但墨家和别的武士不同,他們是有主義的。他們雖以幫人打仗為生,卻反對侵略的打仗;他們隻幫被侵略的弱小國家做防衛的工作。《墨子》裡隻講守的器械和方法,攻的方面,特意不講。這是他們的「非攻」主義。他們說天下大害,在于人的互争;天下人都該視人如己,互相幫助,不但利他,而且利己。這是「兼愛」主義。墨家注重功利,凡與國家人民有利的事物,才認為有價值。國家人民,利在富庶;凡能使人民富庶的事物是有用的,别的都是無益或有害。他們是平民的代言人,所以反對貴族的周代的文化和制度。他們主張「節葬」、「短喪」、「節用」、「非樂」,都和儒家相反。他們說他們是以節儉勤苦的夏禹為法的。他們又相信有上帝和鬼神,能夠賞善罰惡;這也是下層社會的舊信仰。儒家和墨家其實都是守舊的;不過一個守原來上層社會的舊,一個守原來下層社會的舊罷了。

  壓根兒反對一切文化和制度的是道家。道家出于隐士。孔子一生曾遇到好些「避世」之士;他們着實譏評孔子。這些人都是有知識學問的。他們看見時世太亂,難以挽救,便消極起來,對于世事,取一種不聞不問的态度。他們譏評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6.,費力不讨好;他們自己便是知其不可而不為的、獨善其身的聰明人。後來有個楊朱,也是這一流人,他卻将這種态度理論化了,建立「為我」的學說。他主張「全生保眞,不以物累形」7.;将天下給他,換他小腿上一根汗毛,他是不幹的。天下雖大,是外物;一根毛雖小,卻是自己的一部份。所謂「眞」,便是自然。楊朱所說的隻是教人因生命的自然,不加傷害;「避世」便是「全生保眞」的路。不過世事變化無窮,避世未必就能避害,楊朱的教義到這裡卻窮了。老子、莊子的學說似乎便是從這裡出發,加以擴充的。楊朱實在是道家的先鋒。

  老子相傳姓李名耳,楚國隐士。楚人是南方新興的民族,受周文化的影響很少,他們往往有極新的思想。孔子遇到那些隐士,也都在楚國,這似乎不是偶然的。莊子名周,宋國人,他的思想卻接近楚人。老學以為宇宙間事物的變化,都遵循一定的公律,在天然界如此,在人事界也如此。這叫作「常」。順應這些公律,便不須避害,自然能避害。所以說,「知常曰明」8.。事物變化的最大公律是物極則反。處世接物,最好先從反面下手。「将欲翕之,必固張之;将欲弱之,必固強之;将欲廢之,必固興之;将欲奪之,必固與之。」9.「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讷。」10.這樣以退為進,便不至于有什麼沖突了。因為物極則反,所以社會上政治上種種制度,推行起來,結果往往和原來目的相反。「法令滋彰,盜賊多有。」11.治天下本求有所作為,但這是費力不讨好的,不如排除一切制度,順應自然,無為而為,不治而治。那就無不為,無不治了。自然就是「道」,就是天地萬物所以生的總原理。物得道而生,是道的具體表現。一物所以生的原理叫作「德」,「德」是「得」的意思。所以宇宙萬物都是自然的。這是老學的根本思想,也是莊學的根本思想。但莊學比老學更進一步。他們主張絕對的自由,絕對的平等。天地萬物,無時不在變化之中,不齊是自然的。一切但須順其自然,所有的分别,所有的标準,都是不必要的。社會上、政治上的制度,硬教不齊的齊起來,隻徒然傷害人性罷了。所以聖人是要不得的;儒、墨是「不知恥」的12.。按莊學說,凡天下之物都無不好,凡天下的意見,都無不對;無所謂物我,無所謂是非。甚至死和生也都是自然的變化,都是可喜的。明白這些個,便能與自然打成一片,成為「無入而不自得」的至人了。老、莊兩派,漢代總稱為道家。

  莊學排除是非,是當時「辯者」的影響。「辯者」漢代稱為名家,出于訟師。辯者的一個首領鄭國鄧析,便是春秋末年著名的訟師。另一個首領梁相惠施,也是法律行家。鄧析的本事在對于法令能夠咬文嚼字的取巧,「以是為非,以非為是。」13.語言文字往往是多義的;他能夠分析語言文字的意義,利用來作種種不同甚至相反的解釋。這樣發展了辯者的學說。當時的辯者有惠施和公孫龍兩派。惠施派說,世間各個體的物,各有許多性質;但這些性質,都因比較而顯,所以不是絕對的。各物都有相同之處,也都有相異之處。從同的一方面看,可以說萬物無不相同;從異的一方面看,可以說萬物無不相異。同異都是相對的,這叫作「合同異」14.。

  公孫龍,趙人。他這一派不重個體而重根本,他說概念有獨立分離的存在。譬如一塊堅而白的石頭,看的時候隻見白,沒有堅;摸的時候隻覺堅,不見白。所以白性與堅性兩者是分離的。況且天下白的東西很多,堅的東西也很多,有白而不堅的,也有堅而不白的。也可見白性與堅性是分離的,白性使物白,堅性使物堅;這些雖然必須因具體的物而見,但實在有着獨立的存在,不過是潛存罷了。這叫作「離堅白」15.。這種讨論與一般人感覺和常識相反,所以當時以為「怪說」「琦辭」,「辯而無用」16.。但這種純理論的興趣,在哲學上是有它的價值的。至于辯者對于社會政治的主張,卻近于墨家。

  儒、墨、道各家有一個共通的态度,就是托古立言;他們都假托古聖賢之言以自重。孔子托于文王、周公,墨子托于禹,孟子托于堯、舜,老、莊托于傳說中堯、舜以前的人物;一個比一個古,一個壓一個。不托古而變古的隻有法家。法家出于「法術之士」17.,法術之士是以政治為職業的專家。貴族政治崩壞的結果,一方面是平民的解放,一方面是君主的集權。這時候國家的範圍,一天一天擴大,社會的組織也一天一天複雜。人治、禮治,都不适用了。法術之士便創一種新的政治方法幫助當時的君主整理國政,作他們的參謀。這就是法治。當時現實政治和各方面的趨勢是變古——尊君權、禁私學、重富豪。法術之士便擁護這種趨勢,加以理論化。

  他們中間有重勢、重術、重法三派,而韓非子集其大成。他本是韓國的貴族,學于荀子。他采取荀學、老學和辯者的理論,創立他的一家言;他說勢、術、法三者都是「帝王之具」18.,缺一不可。勢的表現是賞罰,賞罰嚴,才可以推行法和術。因為人性究竟是惡的。術是君主駕禦臣下的技巧。綜核名實是一個例。譬如教人作某官,按那官的名位,該能作出某些成績來;君主就可以照着去考核,看他名實能相符否。又如臣下有所建議,君主便叫他去作,看他能照所說的作到否。名實相符的賞,否則罰。法是規矩準繩,明主制下了法,庸主隻要守着,也就可以治了。君主能夠兼用法、術、勢,就可以一馭萬,以靜制動,無為而治。諸子都講政治,但都是非職業的,多偏于理想。隻有法家的學說,從實際政治出來,切于實用。中國後來的政治,大部份是受法家的學說支配的。

  古代貴族養着禮、樂專家,也養着巫祝、術數專家。禮、樂原來的最大的用處在喪、祭。喪、祭用禮、樂專家,也用巫祝;這兩種人是常在一處的同事。巫祝固然是迷信的;禮、樂裡原先也是有迷信成份的。禮、樂專家後來淪為儒士;巫祝術數專家便淪為方士。他們關系極密切,所注意的事有些是相同的。漢代所稱的陰陽家便出于方士。古代術數注意于所謂「天人之際」,以為天道人事互相影響。戰國末年有些人更将這種思想推行起來,并加以理論化,使它成為一貫的學說。這就是陰陽家。

  當時陰陽家的首領是齊人驺衍。他研究「陰陽消息」19.,創為「五德終始」說20.。「五德」就是五行之德。五行是古代的信仰。驺衍以為五行是五種天然勢力,所謂「德」。每一德,各有盛衰的循環。在它當運的時候,天道人事,都受它支配。等到它運盡而衰,為别一德所勝、所克,别一德就繼起當運。木勝土,金勝木,火勝金,水勝火,土勝水,這樣「終始」不息。曆史上的事變都是這些天然勢力的表現。每一朝代,代表一德;朝代是常變的,不是一家一姓可以永保的。陰陽家也講仁義名分,卻是受儒家的影響。那時候儒家也在開始受他們的影響,講《周易》,作《易傳》。到了秦、漢間,儒家更幾乎與他們混和為一;西漢今文家的經學大部便建立在陰陽家的基礎上。後來「古文經學」雖然掃除了一些「非常」、「可怪」之論21.,但陰陽家的思想已深入人心,牢不可拔了。

  戰國末期,一般人漸漸感着統一思想的需要,秦相呂不韋便是作這種嘗試的第一個人。他教許多門客合撰了一部《呂氏春秋》。現在所傳的諸子書,大概都是漢人整理編定的;他們大概是将同一學派的各篇編輯起來,題為某子。所以都不是有系統的著作。《呂氏春秋》卻不然;它是第一部完整的書。呂不韋所以編這部書,就是想化零為整,集合衆長,統一思想。他的基調卻是道家。秦始皇統一天下,李斯為相,實行統一思想。他燒書,禁天下藏「《詩》、《書》百家語」22.。但時機到底還未成熟,而秦不久也就亡了,李斯是失敗了。所以漢初諸子學依然很盛。

  到了漢武帝的時候,淮南王劉安仿效呂不韋的故智,教門客編了一部《淮南子》,也以道家為基調,也想來統一思想。但成功的不是他,是董仲舒。董仲舒向武帝建議:「六經和孔子的學說以外,各家一概禁止。邪說息了,秩序才可統一,标準才可分明,人民才知道他們應走的路。」23.武帝采納了他的話。從此,帝王用功名、利祿提倡他們所定的儒學,儒學統于一尊;春秋、戰國時代言論思想極端自由的空氣便消滅了。這時候政治上旣開了從來未有的大局面,社會和經濟各方面的變動也漸漸凝成了新秩序,思想漸歸于統一,也是自然的趨勢。在這新秩序裡,農民還占着大多數,宗法社會還保留着,舊時的禮教與制度一部份還可适用,不過民衆化罷了。另一方面,要創立政治上、社會上各種新制度,也得參考舊的。這裡便非用儒者不可了。儒者通曉以前的典籍,熟悉以前的制度,而又能夠加以理想化、理論化,使那些東西秩然有序,粲然可觀。别家雖也有政治社會學說,卻無具體的辦法,就是有,也不完備,趕不上儒家;在這建設時代,自然不能和儒學争勝。儒學的獨尊,也是當然的。

  【注釋】

  1.語見章學誠《文史通義·言公》上。

  2.《論語·衛靈公》。

  3.《論語·述而》。

  4.《論語·顔淵》。

  5.《孟子·公孫醜》。

  6.《論語·憲問》。

  7.《淮南子·泛論訓》。

  8.《老子》十六章。

  9.《老子》三十六章。

  10.《老子》四十五章。

  11.《老子》五十七章。

  12.《莊子·在宥》、《天運》。

  13.《呂氏春秋·審應覽·離謂篇》。

  14.語見《莊子·秋水)。

  15.《荀子·非十二子篇》。

  16.語見《韓非子·孤憤》。

  17.《韓非子·定法》。

  18.《韓非子·定法》。

  19.《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20.《呂氏春秋·有始覽·名類篇》及《文選》左思《魏都賦》李善注引 《七略》。

  21.何休《春秋公羊經傳解诂序》說《春秋》中「多非常異議可怪之論」。

  22.《史記·秦始皇本紀》。

  23.原文見《漢書·董仲舒傳》。

  【參考資料】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第一篇。

  辭賦第十一

  屈原是我國曆史裡永被紀念着的一個人。舊曆五月五日端午節,相傳便是他的忌日;他是投水死的,競渡據說原來是表示救他的,粽子原來是祭他的。現在定五月五月為詩人節,也是為了紀念的緣故。他是個忠臣,而且是個纏綿悱恻的忠臣;他是個節士,而且是個浮遊塵外、清白不污的節士。「舉世皆濁而我獨清,衆人皆醉而我獨醒」1.,他的身世是一齣悲劇。可是他永生在我們的敬意尤其是我們的同情裡。「原」是他的号,「平」是他的名字。他是楚國的貴族,懷王時候,作「左徒」的官。左徒好像現在的秘書。他很有學問,熟悉曆史和政治,口才又好。一方面參贊國事,一方面給懷王見客,辦外交,頭頭是道。懷王很信任他。

  當時楚國有親秦、親齊兩派;屈原是親齊派。秦國看見屈原得勢,便派張儀買通了楚國的貴臣上官大夫、靳尚等,在懷王面前說他的壞話。懷王果然被他們所惑,将屈原放逐到漢北去。張儀便勸懷王和齊國絕交,說秦國答應割地六百裡。楚和齊絕了交,張儀卻說答應的是六裡。懷王大怒,便舉兵伐秦,不料大敗而歸。這時候想起屈原來了,将他召回,教他出使齊國。親齊派暫時擡頭。但是親秦派不久又得勢。懷王終于讓秦國騙了去,拘留着,就死在那裡。這件事是楚人最痛心的,屈原更不用說了。可是懷王的兒子頃襄王,卻還是聽親秦派的話,将他二次放逐到江南去。他流浪了九年,秦國的侵略一天緊似一天;他不忍親見亡國的慘象,又想以一死來感悟頃襄王,便自沉在汨羅江裡。

  《楚辭》中《離騷》和《九章》的各篇,都是他放逐時候所作。《離騷》尤其是千古流傳的傑構。這一篇大概是二次被放時作的。他感念懷王的信任,卻恨他糊塗,讓一羣小人蒙蔽着,播弄着。而頃襄王又不能覺悟;以緻國土日削,國勢日危。他自己呢,「信而見疑,忠而被謗」2.,簡直走投無路;滿腔委屈,千端萬緒的,沒人可以訴說。終于隻能告訴自己的一支筆,《離騷》便是這樣寫成的。「離騷」是「别愁」或「遭憂」的意思3.。他是個富于感情的人,那一腔遏抑不住的悲憤,随着他的筆奔迸出來,「東一句,西一句,天上一句,地下一句」4.,隻是一片一段的,沒有篇章可言。這和人在疲倦或苦痛的時候,叫「媽呀!」「天哪!」一樣;心裡亂極了,悶極了,叫叫透一口氣,自然是顧不到什麼組織的。

  篇中陳說唐、虞、三代的治,桀、纣、羿、澆的亂,善惡因果,曆曆分明;用來諷刺當世,感悟君王。他又用了許多神話裡的譬喻和動植物的譬喻,委曲的表達出他對于懷王的忠愛,對于賢人君子的向往,對于羣小的深惡痛疾。他将懷王比作美人,他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情辭凄切,纏綿不已。他又将賢臣比作香草。「美人香草」從此便成為政治的譬喻,影響後來解詩、作詩的人很大。漢淮南王劉安作《離騷傳》說:「《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5.「好色而不淫」似乎就指美人香草用作政治的譬喻而言;「怨诽而不亂」是怨而不怒的意思。雖然我們相信《國風》的男女之辭并非政治的譬喻,但斷章取義,淮南王的話卻是《離騷》的确切評語。

  《九章》的各篇原是分立的,大約漢人才合在一起,給了「九章」的名字。這裡面有些是屈原初次被放時作的,有些是二次被放時作的。差不多都是「上以諷谏,下以自慰」6.;引史事,用譬喻,也和《離騷》一樣。《離騷》裡記着屈原的世系和生辰,這幾篇裡也記着他放逐的時期和地域;這些都可以算是他的自叙傳。他還作了《九歌》、《天問》、《遠遊》、《招魂》等,卻不能算自叙傳,也「不皆是怨君」7.;後世都說成怨君,便埋沒了他的别一面的出世觀了。他其實也是一「子」,也是一家之學。這可以說是神仙家,出于巫。《離騷》裡說到周遊上下四方,駕車的動物,驅使的役夫,都是神話裡的。《遠遊》更全是說的周遊上下四方的樂處。這種遊仙的境界,便是神仙家的理想。

  《遠遊》開篇說:「悲時俗之迫厄兮,願輕舉而遠遊」,篇中又說:「臨不死之舊鄉」。人間世太狹窄了,也太短促了,人是太不自由自在了。神仙家要無窮大的空間,所以要周行無礙;要無窮久的時間,所以要長生不老。他們要打破現實的、有限的世界,用幻想創出一個無限的世界來。在這無限的世界裡,所有的都是神話裡的人物;有些是美麗的,也有些是醜怪的。《九歌》裡的神大都可愛;《招魂》裡一半是上下四方的怪物,說得頂怕人的,可是一方面也奇詭可喜。因為注意空間的擴大,所以對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在在都有興昧。《天問》裡許多關于天文地理的疑問,便是這樣來的。一面驚奇天地之廣大,一面也驚奇人事之詭異——善惡因果,往往有不相應的;《天問》裡許多關于曆史的疑問,便從這裡着眼。這卻又是他的入世觀了。

  要達到遊仙的境界,須要「虛靜以恬愉」、「無為而自得」,還須導引養生的修煉工夫,這在《遠遊》裡都說了。屈原受莊學的影響極大。這些都是莊學;周行無礙,長生不老,以及神話裡的人物,也都是莊學。但莊學隻到「我」與自然打成一片而止,并不想創造一個無限的世界;神仙家似乎比莊學更進了一步。神仙家也受陰陽家的影響;陰陽家原也講天地廣大,講禽獸異物的。陰陽家是齊學。齊國濱海,多有怪誕的思想。屈原常常出使到那裡,所以也沾了齊氣。還有齊人好「隐」。「隐」是「遁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8.,是用一種滑稽的态度來諷谏。淳于髡可為代表。楚人也好「隐」。屈原是楚人,而他的思想又受齊國的影響,他愛用種種政治的譬喻,大約也不免沾點齊氣。但是他不取滑稽的态度,他是用一副悲劇面孔說話的。《詩大序》所謂「谲谏」,所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倒是合式的說明。至于像《招魂》裡的鋪張排比,也許是縱橫家的風氣。

  《離騷》各篇多用「兮」字足句,句逗以參差不齊為主。「兮」字足句,三百篇中已經不少;句逗參差,也許是「南音」的發展。「南」本是南樂的名稱;三百篇中的二《南》,本該與《風》、《雅》、《頌》分立為四。二《南》是楚詩,樂調雖已不能知道,但和《風》、《雅》、《頌》必有異處。從二《南》到《離騷》,現在隻能看出句逗由短而長、由齊而畸的一個趨勢;這中間變遷的軌迹,我們還能找到一些,總之,決不是突如其來的。這句逗的發展,大概多少有音樂的影響。從《漢書·王褒傳》,可以知道楚辭的誦讀是有特别的調子的9.,這正是音樂的影響。屈原諸作奠定了這種體制,模拟的日見其多。就中最出色的是宋玉,他作了《九辯》。宋玉傳說是屈原的弟子;《九辯》的題材和體制都模拟《離騷》和《九章》,算是代屈原說話,不過沒有屈原那樣激切罷了。宋玉自己可也加上一些新思想;他是第一個描寫「悲秋」的人。還有個景差,據說是《大招》的作者;《大招》是模拟《招魂》的。

  到了漢代,模拟《離騷》的更多,東方朔、王褒、劉向、王逸都走着宋玉的路。大概武帝時候最盛,以後就漸漸的差了。漢人稱這種體制為「辭」,又稱為「楚辭」。劉向将這些東西編輯起來,成為《楚辭》一書。東漢王逸給作注,并加進自己的拟作,叫作《楚辭章句》。北宋洪興祖又作《楚辭補注》。《章句》和《補注》合為《楚辭》标準的注本。但漢人又稱《離騷》等為「賦」。《史記·屈原傳》說他「作《懷沙》之賦」;《懷沙》是《九章》之一,本無「賦」名。《傳》尾又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列「屈原賦二十五篇」,就是《離騷》等。大概「辭」是後來的名字,專指屈、宋一類作品;賦雖從辭出,卻是先起的名字,在未采用「辭」的名字以前,本包括「辭」而言。所以渾言稱「賦」,稱「辭賦」,分言稱「辭」和「賦」。後世引述屈、宋諸家,隻通稱「楚辭」,沒有單稱「辭」的。但卻有稱「騷」、「騷體」、「騷賦」的,這自然是《離騷》的影響。

  荀子的《賦篇》最早稱「賦」。篇中分詠「禮」、「知」、「雲」、「蠶」、「箴」(針)五件事物,象是謎語;其中頗有諷世的話,可以說是「隐」的支流餘裔。荀子久居齊國的稷下,又在楚國作過縣令,死在那裡。他的好「隐」,也是自然的。《賦篇》總題分詠,自然和後來的賦不同,但是安排客主,問答成篇,卻開了後來賦家的風氣。荀賦和屈辭原來似乎各是各的;這兩體的合一,也許是在賈誼手裡。賈誼是荀卿的再傳弟子,他的境遇卻近于屈原,又久居屈原的故鄉;很可能的,他模拟屈原的體制,卻襲用了荀卿的「賦」的名字。這種賦日漸發展,屈原諸作也便被稱為「賦」;「辭」的名字許是後來因為拟作多了,才分化出來,作為此體的專稱的。辭本是「辯解的言語」的意思,用來稱屈、宋諸家所作,倒也并無不合之處。

  《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分賦為四類。「雜賦」十二家是總集,可以不論。屈原以下二十家,是言情之作。陸賈以下二十一家,已佚,大概近于縱橫家言。就中「陸賈賦三篇」,在賈誼之先;但作品旣不可見,是他自題為賦,還是後人追題,不能知道,隻好存疑了。荀卿以下二十五家,大概是叙物明理之作。這三類裡,賈誼以後各家,多少免不了屈原的影響,但已漸有散文化的趨勢;第一類中的司馬相如便是創始的人。——托為屈原作的《蔔居》、《漁父》,通篇散文化,隻有幾處用韻,似乎是《莊子》和荀賦的混合體制,又當别論。——散文化更容易鋪張些。「賦」本是「鋪」的意思,鋪張倒是本來面目。可是鋪張的作用原在諷谏;這時候卻為鋪張而鋪張,所謂「勸百而諷一」10.。當時漢武帝好辭賦,作者極衆,争相競勝,所以緻此。揚雄說:「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11.;「詩人之賦」,便是前者,「辭人之賦」便是後者。甚至有诙諧嫚戲,毫無主旨的。難怪辭賦家會被人鄙視為倡優了。

  東漢以來,班固作《兩都賦》,「極衆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12.;張衡仿他作《二京賦》。晉左思又仿作《三都賦》。這種賦鋪叙曆史地理,近于後世的類書;是陸賈、荀卿兩派的混合,是散文的更進一步。這和屈、賈言情之作,卻迥不相同了。此後賦體漸漸縮短,字句卻整煉起來。那時期一般詩文都趨向排偶化,賦先是領着走,後來是跟着走;作賦專重寫景述情,務求精巧,不再用來諷谏。這種賦發展到齊、梁、唐初為極盛,稱為「俳體」的賦13.。「俳」是遊戲的意思,對諷谏而言;其實這種作品倒也并非滑稽嫚戲之作。唐代古文運動起來,宋代加以發揮光大,詩文不再重排偶而趨向散文化,賦體也變了。像歐陽修的《秋聲賦》,蘇轼的前、後《赤壁賦》,雖然有韻而全篇散行,排偶極少,比《蔔居》、《漁父》更其散文的。這稱為「文體」的賦14.。唐、宋兩代,以詩賦取士,規定程序。那種賦定為八韻,調平仄,講對仗;制題新巧,限韻險難。這隻是一種技藝罷了。這稱為「律賦」。對「律賦」而言,「俳體」和「文體」的賦都是「古賦」;這「古賦」的名字和「古文」的名字差不多,眞正「古」的如屈、宋的辭,漢人的賦,倒是不包括在内的。賦似乎是我國特有的體制;雖然有韻,而就它全部的發展看;卻與文近些,不算是詩。

  【注釋】

  1.《楚辭·漁父》。

  2.《史記·屈原傳》。

  3.王逸《離騷經序》,班固《離騷贊序》。

  4.劉熙載《藝概》中《賦概》。

  5.同2.。

  6.王逸《楚辭章句序》。

  7.《朱子語類》一四〇。

  8.(文心雕龍·諧讔篇》。

  9.《漢書·王褒傳》:「宣帝時……征能為《楚辭》。九江被公召見誦讀。」

  10.《漢書·司馬相如傳贊》引揚雄語。

  11.《法言·吾子篇》。

  12.《兩都賦序》。

  13.「俳體」、「文體」的名稱,見元祝堯《古賦辨體》。

  14.「俳體」、「文體」的名稱,見元祝堯《古賦辨體》。

  【參考資料】

  遊國恩《讀騷論微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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